南陽,城守府。
南陽城守自忽必烈領軍南下之後,就將南陽太守替換爲水軍督師劉整,負責水師的同時,也肩負南陽這後勤重地之責。
倒並非這位漢人降將有多得忽必烈重視,只是南方不同北地,南陽一帶蒙古佔領時間雖然已經不短,但卻與襄陽毗鄰,哪怕經過這麼多年的治理,人心依舊偏向漢人政權,不止南陽,新野、鄧州、巢州皆是如此,若是以往,襄陽並非主要攻略目標,這幾處也有重兵把守,倒也無妨,但此次忽必烈親率二十萬大軍征討襄陽,對於襄陽可說志在必得,南陽這塊戰略要衝同時也是後勤補給線的戰略地位就凸顯出來了。
偏偏此次忽必烈南下,抽調走各地精銳,南陽一帶防守就頓時空虛下來,有二十萬蒙古大軍在前,倒不怕有宋朝軍隊有膽量繞過蒙古大軍,孤軍深入敵後,但內部問題卻讓忽必烈不得不重視,以往的高壓政策,在沒有了重兵鎮壓之後,就顯得有些無力,若繼續執行高壓政策,恐怕會內部生亂,影響到整個戰局,蒙古將士能征善戰,若論打戰,哪怕劉整昔日也是號稱大宋名將,但在猛將輩出的蒙古軍中,論作戰的話,恐怕要排到十名之外,但若論在漢人之中的聲望,劉整當年叛變,說到底也是被賈似道迫害,相比於老將史天澤,更容易被漢人所接受,單是這一點,這南陽太守之職就要比任何人更勝任。
是以,忽必烈這次力排衆議,以降將劉整擔任南陽太守,並總督水軍,地位幾乎與軍中宿將阿里海牙齊平。僅次於元帥阿術。
劉整也清楚,自己以降將之身擔任要職,必會遭到諸多詰難,同時,無論忽必烈出於何種心態,但就這份知遇之恩也令劉整感激萬分。上任之後,雖然也有蒙古戰將從旁掣肘,但他卻毫無怨言,努力建立自己人脈網的同時,也將偌大南陽打理的井井有條。
宋朝名將,或許在軍事戰略之上,不及蒙古猛將驍勇善戰,但也有一點好處,在宋朝這種重文輕武的背景下。能夠被稱之爲名將的,往往不止有着可觀的戰績和武藝,同時也有一定程度的治理水平,可說是文武雙全,一個劉整,就將一直困擾忽必烈的南陽打理的井井有條,單就這份本事,就讓忽必烈十分欣慰。
此刻。劉整正坐在自己的書房中,皺眉看着這段時間不斷自前線傳來的戰報。那驚人的傷亡比例,哪怕損傷的基本都是奴隸營,也讓劉整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不過他倒沒有太多惻隱之心,所謂慈不掌兵,能夠走到如今他這一步。那些不必要的仁慈,早在宋朝之時已經被徹底拋棄,反倒是忽必烈這份果斷與狠辣,讓劉整十分欣慰,亂世之中。也只有這樣的人,纔有資格問鼎那至尊之位。
“報~”
一名城守府親信飛奔着衝進來,劉整眉尖一挑,看着未經通報便直接闖入的親信,有些不滿。
“大人,前線傳來戰報,昨夜宋軍截江斷流,蓄水倒灌,如今我軍在襄陽的營地,已經化作一片澤國。”親信微微喘了口氣,急聲說道。
“什麼!?”
劉整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睛,漢水緊鄰長江,水勢平緩,但水面極寬,截江斷水,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忽必烈也並非庸才,所選位置,若是尋常水攻,根本不可能奏效,以漢水的水勢,若想以水攻之計消滅二十萬軍隊,按照劉整自己推測,就算對方真能截江斷流,也也要積蓄兩月以上,纔可形成如此大規模的洪流。
可是,這可能嗎?
忽必烈本身軍略以及眼光不說,單說此次南征,忽必烈手下絕對算得上人才濟濟,阿術、阿里海牙、史天澤,哪一個不是沙場宿將,經驗老道,還有忽必烈身邊那位本家,到現在劉整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可以確定,那位聲名不顯,卻被忽必烈推崇備至的中年文士,絕不是普通的腐儒秀才可比,劉整半身廝混在大宋官場之上,對於看人還是有幾分心得的,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那種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目光,直到現在想起來,依舊令劉整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這樣的陣容,竟會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對方以水攻之策給一窩端掉,劉整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情報的真實性。
“此事你是從何處聽來?”平復了一下情緒,劉整皺眉,懷疑的看向親信,若非對方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老人,忠誠無比,劉整差點要懷疑此人是否是敵軍派來霍亂軍心的奸細?
“老爺,消息千真萬確,剛剛兀禿將軍帶着一批殘軍過來,消息是他們傳來的,看那樣子,嘖嘖,這些平日裡囂張跋扈的老爺兵,這次可是吃了大虧了!”親信酌定的道。
“兀禿?”劉整微微皺了皺眉,這個人,他倒是有些印象,乃忽必烈帳下一名萬夫長,一柄狼牙棒使得驚天動地,萬夫莫敵,在崇尚武力的蒙古軍中,有着極高的威信。
兀禿可是蒙古精銳軍隊的將領,連他都潰敗下來,對於親信的話,劉整已經信了九成,若真是如此,劉整突然悚然一驚,連忙問道:“那王爺呢?可有王爺的消息!?”
倒並非劉整有多忠心,但他更清楚,能有今日地位,全憑忽必烈力排衆議,這些時日,爲了坐穩這個位置,可是得罪了不少蒙古老將,若忽必烈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不但他這還沒坐熱的位子恐怕保不住,就連小命都危險了,那些蒙古人對待漢人將領的殘暴,劉整可是不止一次見識過。
“這個倒還沒有消息,老爺也不必太過擔心,大王身邊高手如雲,連兀禿那莽漢都活下來了,沒道理王爺會出事。”親信搖頭道。
“快,傳令各營,準備……”劉整豁然起身,忽必烈身死不但關乎蒙古氣數,更關乎他劉整的身家性命,就要下令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之聲。
“劉整!劉整在什麼地方?快讓他滾出來見我!”粗豪的嗓音發出生澀的漢語,哪怕隔着還有段距離,依舊讓人感覺耳膜發潰,劉整皺了皺眉,卻是聽出這聲音正是來自那位兀禿。
“兀禿將軍,事情我已知曉,如今王爺安危要緊,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若兀禿將軍無恙的話,可隨劉某一起出城,南陽、新野、鄧州共十五路大軍,必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巡迴王爺!”劉整整了整衣襟,目光平靜的看向怒目圓睜的兀禿,這廝長得五大三粗,身高足足高過劉整一個頭,這麼迎面看去,不得不仰視,讓劉整非常的不適應。
“哼!”兀禿悶哼一聲,原本想要刁難的話語此時卻是說不出來,人家已經說了,一切以王爺安危爲重,他身爲忽必烈身邊的猛將,如今獨自逃回,忽必烈卻不知所蹤,終究理虧,悶悶不樂的點點頭道:“算你知趣,快快調遣兵馬吧。”
劉整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半夜,此時出城,很容易被敵軍趁虛而入,不過看看那些跟着兀禿一起過來的蒙古將士,這番話終究還是被憋了回去,若真的把話說出口,必會被這些蠻漢當做推諉,以這幫韃子的性情,直接拔刀動手都有可能
點了點頭,南陽留守的八千駐軍除了留下八百駐守城池之外,其餘兵馬幾乎是傾巢而出。
夜色下,南陽城門洞開,朝着伏牛山一帶疾行而去,伏牛山乃襄陽到南陽之間的必經之路,否則,李軒也不可能只是截斷一座伏牛山脈,就差點困死忽必烈的二十萬大軍。
“黑燈瞎火的,就算忽必烈還活着,這天色,也不可能找到。”看着大軍遠去的背影,幾名留下守城的士卒一邊推動着笨重的城門,一邊百無聊賴的打屁。
駐紮在周圍的蒙古精銳被忽必烈抽調一空,留下來守城的基本上以漢人部隊爲主,雖然聽命於蒙古人,但本身卻無多少歸屬感,私下裡直呼其名也是常事。
“管他呢,當兵吃糧,人家堂堂王爺,命金貴的很呢,就算明知道找不到,那也得找下去。”嘿嘿一笑,老兵臉上帶着幾分嘲諷的神色。
“咻~”
“什麼聲音!?”新兵疑惑的擡頭看向夜空,漆黑的夜色下,似乎有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劃過。
“不好!”經驗豐富的老兵在聽到破空聲的瞬間,已經感覺到危機的降臨,也顧不得去提醒新兵,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躲向城門之後。
“噗噗噗~”幾聲沉悶的悶響聲中,老兵驚悚的回頭看去,兩支鋒利的箭簇倒插在自己之前所在的方向,箭尾兀自不停顫動,再往遠看去,幾名新兵已經倒在血泊之中,耳旁隱隱聽到馬蹄奔騰的聲音。
“敵襲~”
淒厲的嘶吼聲中,老兵卻是不敢繼續停留在城門口處,反身猛地往城內的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