埠家三姐妹原本就家庭清朗,沒有多餘的旁支和亂七八糟的干係,除了二孃尚有兩個家人外,大娘喪夫多年,三娘是大娘撿來帶大的,都是孑然一身,無所依倚。
溫家兄弟偷摸着和她們學了段時間方言。溫樂本就是南方人,有些基礎打在那兒,不會本能用北方話去推敲南方語言的意味,學的是最快的。溫潤其次,他聰明絕頂,從小做什麼事兒都難讓人挑出錯來,所以進度雖然沒有溫樂快,但也是短時間內取得了十分不錯的好成績。最倒黴的就是溫煉,他急的像只猴兒,聽到氹啊乜啊的就頭痛欲裂,說了小半個月,只會簡單的嘞好嘞好,母雞母雞,溫樂氣的打他,他一痛一委屈,更是錯漏百出。
但他力氣實在極大,在船上又不擺架子,偶爾遇上大風天,他一個人的力氣頂的上十來個船工,也好多次使得遊船得以轉危爲安。所以後來,溫樂看出他實在不是學習的料,還是仁慈的放過他了。但之後也在商城替他訂購了一套鐵砂拳功法,讓他苦練基本功。
厲朝並不是話本里動輒飛天遁地的武俠社會,但溫樂也見過力大如牛能夠一拳打死猛虎的所謂武林高手。如今他對溫煉的定位,已經差不多放在一個能夠保家護院的高手的地位上了。商城上雖然不允許交易本土星球的文化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作爲當初專門鑽空子的天朝人,溫樂偷樑換柱鑽BUG的本事還是許多位麪人難比得上的,有時候弄套秘籍什麼的,也不算難事兒。
周元慶被關的第二天,餓到恨不能鑽地下啃木板眼發綠的時候,溫樂親自給他送了個饅頭和一壺涼水,他吃的跟豬似的,恨不能跪在地上給溫樂磕頭了,最近一段時間也安分的不得了。
行船過後走山路,從初春走到即將入夏,一行人終於到達了遙遠的賦春。
“……”溫樂扯開領口吁了口氣,“這地方可真威武。”
確實威武,溫潤和溫煉都連連點頭。怪不得賦春這塊地從來沒什麼用處,但歷朝皇帝都定要打下來呢。從未入境開始,高聳的羣山大川、濃重的霧氣、崎嶇的山路,都爲這塊土地圍上了一層天然的壁障。光是這樣得天獨厚的一份易守難攻,便是任何君王都捨不得放棄的一條後路。雖然這樣的想法誰都不願意有,但萬一哪一日國都被人攻陷呢?從古至今幾乎每朝每代都像這樣覆滅,失敗後還能找到保障生命的棲身之所,總比早早的魂歸天外要好得多。
不過大厲開國才這些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新帝一時間估計也是心高氣傲的,哪裡會未雨綢繆這些?
更何況……賦春的瘴氣確實是太過可怕了。
埠真珠的老父親實際來過不止一次了,但入山不多久之後還是大病了一場,幸虧溫樂暗地裡喂他吃了藥,否則估計一把年紀了撐不太下來。除他之外,隊伍裡的人們多多少少也有點水土不服的反應,但像大都裡流傳的那些“立時斃命”的說法,倒是沒有出現過。
此時正是晌午,頭頂豔陽高照。南方的夏季時常讓北方人受不了,溫樂倒是還好,改革開放之後中國還要更熱呢。但土生土長的溫府一家人確實是夠嗆的。男人們都偷摸的把中衣給去了,單穿着裡衣與外衫,還是熱的汗珠子一串串的掉。
遠遠瞧見不甚巍峨的城門出現在視野裡,大夥兒都鬆了一口氣。
很顯然的,城門口每日都有人來張望新主是否到來,溫樂他們才瞧見對方不多久,城門口的人瞬間多了起來。大概觀望了這邊一會兒,他們那邊商量出了章程,瞧着有幾個胖乎乎的地方官騎着馬過了來。
“是大都來的新爵爺麼?敢問?”來人操着一口怪里怪氣的大都話跟領隊的侍衛頭兒問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立刻下馬。此刻車隊也停下了。
溫樂算了下時間,覺得自己差不多能出去了,便打開了馬車門,似笑非笑的探出頭去:“來者何人?”就見到幾個大約一米七左右的男人抻着脖子朝自己這兒瞧,表情不甚恭敬。
領頭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鼻尖長了粒半顆黃豆大小的黑痣。鼻圓臉方,一臉官相。他聽到溫樂的話,愣了下才回答:“……見過忠賢爵大人……下官賦春監州達春意,太守大人去後,賦春領地內的事宜皆由下官接手。”
他身處這塊地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溫樂這樣舉手投足風流俊朗的大家公子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眼神也是一陣閃爍。
這新爵爺看去還未及冠,年齡竟然那麼小?賦春消息閉塞,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這塊地方居然劃作別人的領土了,一時間也手忙腳亂的計劃了好一通。沒想到讓他提防了這麼長時日的人,竟然只是個毛頭小子?
達春意心中生出輕視,也不再像方纔那樣小心,春風拂面的又介紹自己帶來的兩個同僚:“這是賦春郡內兵馬司督轄林永林大人,賦春郡內的治安皆由他管轄。”
那林永也是四十歲出頭的模樣,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眉高眼闊,嘴有點地包天,表情異常堅毅的行了個禮:“見過爵爺!”說話亦像是武人擲地有聲。
溫樂和顏悅色的朝他點頭,又看向餘下的最後一個男人,那男人年紀亦是不小,個子最爲矮小,笑容卻真誠樸實,長了對漂亮的大眼睛,鼻子卻很塌,雖然破壞了五官的協調,卻也讓他瞧去異常的和善。
達春意道:“這是賦春郡從商司貿尹麥靈通麥大人,主管郡內銀錢買賣。”麥靈通笑意盈盈的鞠了一大躬。
達春意的南方口音太重,周元慶便一直在旁邊翻譯,說的話和溫樂自己聽的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見兩個被介紹的地方官都朝自己見了禮,唯獨一直講話那個達春意彷彿忘記了禮數一般站得筆挺,溫樂輕笑一聲,眯着眼睛也不答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黑痣看。
看的達春意一臉的笑意蕩然無存,好半天過後,他艱澀的握拳彎下腰,皮笑肉不笑道:“爵爺既然已到了這裡,還不如快些加緊行程,下官在府內治了一桌酒席,還望大人賞臉讓我等替您接風。”
溫樂勾起脣角,縮回身子,從密閉的馬車門內溢出一字清朗飄逸的聲音:“賞。”
蒼朮立刻俯首上前,託着三個花色樸素的八角荷包,裡內各一粒商城買來的五塊一顆的逗小孩的手電球。外形精緻漂亮,做的好似大珍珠的色澤,實際上據說是最不值錢的高科技玻璃金。
幾個人捏捏手感,也不敢當衆拆開,溫樂從縫隙裡仔細打量三個人的反應。達春意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陰鬱;林永似乎很是好奇,一直在捏那個隱約透出光亮的小布包,麥靈通看起來沒什麼不同,笑的十分溫和,卻是最迅速將布包收納好的人。
麥靈通貪財,林永反射弧長,至於達春意……他似乎,太把自己當盤子菜了。
進展工作最怕的就是遇到達春意這種牛鬼蛇神,管了幾天子事兒便將自己的姿態放的比天高,來了正經的主人,他非但不懂得避嫌,反倒還覺得人家搶走了自己的所有物。
達春意……
溫樂沉吟着敲着桌角,聽到馬車開始緩步前進的聲音,又從門縫裡看到他毫不猶豫昂首騎馬走在最前的姿態。
回過頭,對上溫潤瞭然的視線,溫樂笑了笑。
“我知道了,”溫潤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雖然不那麼容易,但查一下他的背景,應當是不難的。”
溫樂挑起眉頭,溫潤居然一點也不忌諱告訴他自己私下有秘密人手的事兒?這是真信任還是假投誠啊?
馬車前方達春意綠着臉攥着那枚荷包,深覺自己被屈的無地自容。
這新來的小子,實在張狂。再如何說他也是賦春這州郡的地頭蛇,雖然官銜只有四品,但莫說他一個小小的子爵,就是郡王爺到了這地方,也多要給他兩份顏面。他算是個什麼東西?賞?他賞給誰?
如果不是臉面上過不去,達春意只怕當場要將那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給摔出去,餘光瞧見林永那沒腦子的莽漢騎在馬上一搖一擺的拆荷包看,他氣不打一處來:“林大人!我們都在帶路,你是否要多注意一下言行!”
林永叫荷包裡那個會發亮的東西駭的不輕,還想再多看兩眼,卻被達春意一頓說教,臉色頓時也不好看。但他這種牆頭草,從來也不敢直接給頂頭上司不痛快,這老東西從來將賦春當做自己的私產,如今叫個新來的給落了面子,生氣也是難免。
他心中冷笑,臉上卻討好的眯着眼睛,迅速將手上的寶貝收起來。和行在旁邊並駕的麥靈通使了個眼色,兩人從這到手的禮物上,已經窺得了新領導背景一二。
這樣的寶貝也能隨意送人,這位小候爺恐怕絕不是個簡單人物。如此看來,這賦春郡內的一趟渾水,他倆還是莫要太早表明立場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