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優優十三歲的時候,情書已經收了不下十封了。
每次收到情書,她都興致缺缺地扔給她的同桌駱勁風。
要說駱勁風這孩子,真不是一般的執着。打從幼兒園開始,他就粘上了裴優優。
再後來,他爸爸的仕途開始一帆風順起來,從一個小小的科長,慢慢升到了A市教育局局長。
駱局長膝下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兒子雖然不特別優秀,但也沒有其他紈絝子弟的惡習,每天除了上學,根本不關心別的。
所以,駱局長對兒子的要求,一般都會盡力滿足。
從小到大,兒子向他提出最多的要求,就是要跟他們班的裴優優坐同桌。
當年兒子上幼兒園的時候,他爲了滿足兒子的願望,到蘇州出差的時候,特意買了一條真絲圍巾送給兒子的老師。
再後來,他當然是不需要送禮了,只需要大聲招呼,自然有人會滿足他的這個小小的要求。
裴優優自然不知道,她之所以如此巧合地,每次都跟駱勁風坐同桌,竟然不是因爲所謂的猿糞,而是人爲因素使然。
當然,她對於和駱勁風坐同桌,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一來,他們是青梅竹馬,熟門熟路,就連他鼻子尖兒上有幾顆雀斑,她也數的清楚;
二來,駱勁風一直就是她的鐵桿兒跟班,使喚起來比使喚自家弟弟妹妹要方便得多。
諸如幫她抄作業,打掃衛生神馬的,都是有求必應。
最過分的一次是,她初潮的那天,來得太突然,以至於根本來不及做準備,於是,她做了一件最無恥的事,居然打發他去學校小賣鋪裡幫她買衛生棉。
可憐駱勁風小童鞋,站在小賣鋪門口,晃悠了好幾遍,直到裡面的人都走光了,他才紅着臉低着頭走進去,口裡發出蚊子叫一般的聲音說:“老闆,要一包那個。”
他眯着眼睛,指着貨架上的衛生棉。
“哎呦,小弟弟,你是在太可愛了,這麼小就知道體貼女朋友了。你想要什麼牌子的?”老闆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看到他那副窘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就最貴的吧。”駱勁風再度擠出一句蚊子叫。
結果,那天他花掉了一週的零用錢,整整十一快,買了薄薄的幾片ABC牌衛生棉,從此,他記住了這個牌子。
鑑於買衛生棉這種事都讓駱勁風做過了,所以裴優優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絕對算得上是鐵桿閨蜜了。
既然是鐵桿閨蜜,處理情書這種事情交給他,自然也不算過分了。
裴優優對於情書這種東西,完全沒有絲毫的興趣。
班裡那些男生,除了江天一還能勉強入得了她的眼,剩下的在她看來,都是一羣弱智,憑她的智商,他們跟她提鞋也不配,更別說拍拖了。
而且,在她少女的心靈花園裡,總是以她老爸文一凡爲藍本,無論哪個男生,她首先會拉過來跟她老爸比比,凡是不如她老爸的,統統PASS。
當然,駱勁風除外,他是閨蜜,不是外人。
於是乎,五大三粗的駱勁風小童鞋,就這樣被裴優優歸爲閨蜜行列了。
鑑於裴優優對那些情書根本不聞不問,駱勁風處理起來就膽大了。
第一個給裴優優寫情書的,被他放學後拉到小樹林裡暴打了一頓,而且還捏着大拳頭,惡狠狠地威脅人家:“以後離裴優優遠點兒,再讓我發現你纏着她,見一次打一次!”
該男生捂着豬頭一樣的臉,怯生生地看了他幾眼,終於不敢反抗,猛烈地點頭,然後抱頭鼠竄了。
如果是因爲別的事情捱打,或許還可以告訴老師家長替他出頭,但是早戀這種事,無論哪一方知道了,他得到的都遠比這一頓胖揍要更多更慘。
駱勁風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之後,處理後面的情書就得心應手了。
於是,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鬆鬆筋骨,順便揚眉吐氣一番,出出裴優優小童鞋給他受的惡氣。
這種情形一直延續到裴優優十六歲那年,有個名叫方宵的從外地轉學來的眼鏡男,剛來不到一個月,就遞了情書給她,情書照舊轉到了駱勁風手裡,於是乎,方宵悲催地被打碎了眼睛。幸虧駱勁風看他斯文苗條不經揍,這纔沒有把拳頭招呼到他身上臉上。
如果換成是旁的男生,都清楚駱勁風不但拳頭硬,家裡的後臺更硬,出了這種事便自認倒黴就是了。
可是偏偏這個方宵是外地來的,對此還沒有什麼深刻的瞭解,所以,第二天中午放學後,他把裴優優堵在了學校大門外。
“裴優優同學,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表白,但你爲什麼要讓駱勁風打碎我的眼鏡?你也狠毒了!嗚嗚!”方宵一邊控訴,一邊哭了起來。
裴優優頓時覺得頭大了,這個駱勁風,讓他處理個情書,他也處理不乾淨,居然弄出這麼多麻煩。
還有,老天干嘛不來道雷劈死眼前這個傻貨?
“方宵同學,一個男生活成你這副樣子,要我說乾脆買根繩子吊死算了。他打碎你的眼鏡,你幹嘛不打碎他的鼻樑?你跟我這兒哭個什麼勁兒呢?我又不是你媽!”裴優優不耐煩地展開她的毒舌。
如果說這個方宵剛來的時候,她對他還有那麼一絲好感,(起碼他看起來斯文,功課也還不錯)那麼此刻,她簡直恨不能一腳把他發到太平洋裡去!
這樣的貨居然看上了她,簡直是她的恥辱!
方宵被裴優優的一番話打擊得愣在當地,幾秒鐘之後,他開始拼命地打嗝兒,打了好幾個嗝兒之後,他終於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哭喊:“你欺負人,太欺負人了!”
他的話音未落,嘴已經被一隻熊掌捂住了,很快,他就被拖進了旁邊的一個公廁裡。
“我警告你,數到三,就給老子閉嘴,不然老子就把你的腦袋摁到便池裡!”駱勁風低聲吼道。
處理了多年的情書,這還是頭一次這麼窩囊,居然沒處理乾淨,他感到失職的同時,又十分地惱火。
“一,二……”
“我不哭了,噢,嗝兒!”方宵殺豬般叫了起來。
“很好,現在我們來算算賬吧。昨天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記到豬腦子裡去了?”
“沒有,嗝兒!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嗝兒!”方宵邊說邊打嗝兒。
“那你TNND剛纔在幹嘛?”駱勁風黑着臉問。
“我,我就是想問問裴優優,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寫了情書,她要派你來打碎我的眼鏡?”方宵不知死活地說。
駱勁風看着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拳頭揮了揮,終究還是不知道該往哪裡落,萬一不小心打殘了,麻煩就大了。
最終,他無可奈何地,一把拽下方宵新配的眼鏡,狠狠地扔進了便池裡。
方宵猛地用力,掙脫了他的束縛,衝過去從便池裡撈出來那副眼鏡,用水籠頭猛衝了一陣之後,很得意地衝着他晃了晃說:“我昨天特意配了樹脂鏡片,摔不爛的,你看,連一條裂縫都沒有,售貨員果真沒騙我耶!”
駱勁風有種想要暈倒的感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幾眼,終於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廁所。
那天中午,裴優優聽着他描述整個過程,笑得差點兒背過氣,害得他幫她捶了好半天的背,才緩過氣來。
由於笑得實在是太久,消耗了過多的體力,那天中午,已經厭食有一陣子的裴優優,竟然破天荒地吃了一大碗牛肉麪,甚至於連湯都喝得剩了個底子。
奇蹟般的,打從那天之後,裴優優的厭食症一下子好了。
後來每次裴優優在餐桌上表現出不爽的樣子時,駱勁風都忍不住笑着說:“要不要我把方宵那小子找來,再把他眼鏡摔便池裡?”
裴優優一聽這個,就笑得岔氣,然後就狠狠朝駱勁風的結實的後背猛錘幾下,然後食慾也就跟着好起來了。
方宵其人,便是因爲這個,貫穿了裴優優從十六歲到十八歲的人生花季,直到她考上了美國哈佛,遠渡重洋去求學,駱勁風再也追不上她的腳步了,這個經典纔算宣告結束。
送裴優優走的那天,駱勁風平生第一次在有她的聚會上喝醉了,以往他從不曾醉過,因爲他覺得,護送裴優優安全到家,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但是這一次,他不但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
風水輪流轉,裴優優很無奈地攙着他,打車送他回家。
到了他家小區門口,裴優優攙着他下了車,剛想要返回車上,卻被他一把拽住了衣袖。
“優優,我,我知道,你這一走,我們,再也,不能一路了。”駱勁風憨厚的臉上,難得地露出傷感模樣。
“切,瞎說什麼?姐姐又不是不回來了?美國而已,不是月球,也不是火星,假期我就飛回來了。”裴優優不以爲然說。
“可是,優優,我們,差別,太大了,你,那麼,聰明,我這麼,笨,就連喜歡,也不敢,說。”駱勁風的臉像塊大紅布,舌頭也卷得不象話了。
“你醉了,趕緊上樓休息去吧。”裴優優有些不自在地說。
“嗯,我是醉了,不然,,怎麼是你,送我回家?”駱勁風說。
“我要走了,白白!”裴優優衝他揮揮手。
“優優,你,不會忘了我吧?”駱勁風鬆開她的袖子問。
“廢話,你都刻在我骨頭裡了,忘不掉的。”裴優優說。
“那就好,晚安!”駱勁風踉踉蹌蹌地扭頭,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