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黑雲壓城
同日下午，一點十分。
東江市，紋道圍棋俱樂部。
正當芮昭在新人王賽決賽的首局，小小地表現了一下自己近來的“預習成果”時，作爲其老師的研究專家厲望遠卻，並未第一時間看到自己學生的出色表現。
這倒不是說厲望遠在忙別的——三老只今天照例湊在了一起看起了比賽直播，只不過……
他們現在實在沒有心思看學生的新人王決賽了。
因爲，另一場重要得多的比賽，也在同時進行。
——本屆農心杯第三階段的第四場對局，孫熠對陣柳世賢。
雖然現在還只是波瀾不驚的佈局階段，但三老只還是看得分外認真，一絲不苟。
這並不是因爲，今天上擂臺的攻擂者是其中一人的得意門生——儘管於總教頭背地裡一直打趣着叫他“殘次品”。
也不是因爲，一旦華夏獲勝，其中一人的寶貝兒子便能分得高達一百七十餘萬元的鉅額獎金——這個獎金額度基本已經堪比世冠。
三人之所以看得如此嚴肅，無非是因爲他們都經歷過本世紀初，那被南韓隊、被他國的當世第一人壓得喘不過氣的年代。
而他們，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這種情況了……
三人認真地分析着每一手棋，頗有些惴惴不安。
現在棋局開始還沒多久，雙方相互掛了三個角後，於右上率先展開變化——是一個小飛掛後一間託進角的定式。
看到這，一直擔心自家學生今日發揮的於慶光微微皺了下眉。
在一個角以定式形式定型較多手棋，這是他不是他太希望看到的。
“哎……
“我看孫猴兒今天上擂臺的時候還雄赳赳氣昂昂的，本來還以爲他有什麼準備。
“但現在看，平平無奇啊！”
於慶光長嘆一口氣道：
“我昨晚還給他發微信叮囑過，對付小柳不能下得太四平八穩。
“柳世賢用功之勤奮，圈內都知道。一般的定式的後續變化研究選點都非常深入！
“這要不給他上點新東西，被他進入到自己步調，那孫熠這猴兒搞不好就直接被平推了啊！”
“哎，老於你別急啊！這才二十幾手吶！”
一旁的雷競鳴出聲道。
先前看農心杯的時候都是於、厲二人一個勁兒地安慰他，現在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搞不好現在孫熠只不過先下一些普通變化，打算麻痹一下小柳。大的還在後頭吶！”
而就在這時，孫熠地下一手也出現在了屏幕上：
第28手，白棋右下大飛！
這手棋……並非AI的前三選。
不過在佈局階段，犧牲一定合理性來導向自己偏好的局勢也是職業棋手常用手段，三老只也見怪不怪。
像芮昭就經常爲了導入中盤作戰而下一些有時略顯激進的變化，可大多數時候依然能夠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雷競鳴瞄了眼這手棋，順勢說道：
“誒，你看！
“大的不就來……
“來……來……
“誒不是！我怎麼感覺這手棋有點不對啊？”
話說一半，本來還微笑着的老雷九段是越看越有些心裡發毛。
“這裡，怎麼都得把棋下在右上角吧？
“否則這裡黑棋一長白棋角上味道很多，要吃很多虧的！”
“是的，這算是常見變化了。”
厲望遠接話道：
“因爲角上有金雞獨立，黑棋一旦長出右上的殘子，白棋是很難受的……”
果不其然，見白棋脫先，黑棋果斷在右上長出角上的那顆黑子。
白棋只得立下，黑棋再拐——這基本是一本道。
而此時，黑棋已然取得三四目的領先——這對於才三十幾手的局面已經很多了！
“孫熠，這裡定式的後續變化掌握不熟啊！”
厲望遠嘆了口氣道：
“其實正常說，28手的大飛本身沒有問題，可惜嚴厲性不夠，相當於把先手送給了黑棋。
“那黑棋自然先長了再彎，把味道留在這，怎麼都沒錯！
“倒是白棋這裡應手要特別小心，如果再應錯一步，右上的局面要非死即傷了……”
可惜的是，厲望遠話還沒說完，孫熠的下一手棋便已落下。
第32手，二路跳。
這手棋下完，AI給黑棋的目差優勢，又擴大了近兩目！
一時間，於慶光眼睛都直了！
平日穩如老狗的他頓時歇斯底里起來：
“我的天！孫猴兒他腦袋瓦特了吧？！
“他不及時提吃都算了，這裡居然還能跳的？！
“這不是讓黑棋把自己封死在裡頭？
“哎喲！這個孫猴兒是要把我氣死啊！”
…
…
這個小褚……是要把我氣死啊！
一個半小時後，大京市龍驤勝景別墅小區。
林睿昕看到手機屏幕上白棋最新一手的小尖，差點沒一口老血吐在屏幕上。
而這手棋落下沒多久，AI便毫不猶豫地給了個【失誤】判定。
林睿昕作爲頂級棋手，自然看得懂白棋這手小尖背後的原因。
褚駿……中刀後有點急了！
現在，全局近九成的子力密密麻麻地集中在棋盤右上角，雙方短兵相接，殺得是難接難分。
中了飛刀後的褚駿耗費大量時間思考，好歹竭力穩住了局勢。被封死的白棋最後是個劫活，單看盤面還有四六開。
可正當林睿昕暗鬆一口氣，心想着盤棋還有得下時，哪知道眼鏡少年斜地裡突然下出了這首小尖！
褚駿還是將這塊棋看得太重了！
圍棋初學者對於被人屠龍這件事總是異常敏感，經常會覺得被人屠掉一塊棋等於autolose，所以經常想盡辦法活棋——哪怕很多時候爲活棋付出的代價比直接死了都大的多。
越是高手，一般就越能學會“看輕”，能夠“看清”。
而下到褚駿這個水平，整體棋力毋庸置疑，自然不會將右上的劫活當成世界末日。
但……
褚駿說到底棋力還不夠高，形勢判斷不夠準。
雖然他知道，這裡絕不能直接白花一手棋補活，否則形勢必將大劣。但他心中卻也總有些糾結，無法將這塊棋的生死完全客觀看待。
所以，他選擇了自以爲聰明的下法：
動出外側一子，纏繞左右兩塊不活的黑棋，起到圍魏救趙的效果。
可在林睿昕看來，這裡白棋動出並不會對上方黑棋造成威脅。
上方黑棋進可出頭，退可穩穩做活，最差情況也能和角上白棋打-劫對殺，前路寬廣。
倒是白棋動出後，黑棋乘勢一擋，走暢右邊，有幫黑棋行棋之嫌。
正因如此，這一手棋直接送掉了二十多個點的勝率！險些讓林大網紅心肌梗塞！
不過，眼下正在直播的他，還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和動作。在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新人王決賽賽況後，準備繼續講解眼前農心杯的比賽。
只可惜，農心杯的比賽，似乎也沒什麼可講的……
因爲，現在孫熠已經接龍了……
對。
現在盤面才下到第54手，但孫熠的勝率已經只剩下個位數，速敗程度可謂令人咋舌。
開局在右上角定式中連續失誤後，角上白棋被黑棋先手封死且還留有各種餘味。
而獲得主動權的柳少爺當即依託右上厚勢，對上方白棋發動猛攻，白棋陷入苦戰，狼狽逃竄。現在已現敗勢，這盤可謂白給。
這讓方纔被褚駿添了堵的林睿昕心裡一下子又不淡定了，直接在直播間裡給向當世弈仙來了一連串靈魂質問！
“哎喲！孫猴兒啊孫猴兒！
“你能不能像伱師妹一樣，對各種變化準備得充分點？
“人家在新人王賽都開始拿小飛刀噶人了，結果你個常見變化都沒搞清楚，就來農心杯上丟人現眼？
“你倆是一個老師教的嗎？！
“……噢，都忘了。局部研究這塊估計還真不是一個老師教的……”
反應過來芮昭可是有三位（前）老師的林睿昕無奈地補充了句，可表情依舊非常複雜。
其實，按照林大棋聖的立場，他照道理應該要希望柳少爺橫掃千軍，阻止華夏奪冠的——這樣才能凸顯他這個“國內第一人”的重要性。
但……當真的看到柳世賢在農心杯的第三階段如此所向披靡，林睿昕此時的心中，卻儼然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當年那個小年輕……現在都那麼厲害了嗎？
林睿昕在心中暗自感慨。
明明三四年前，一直在賽場上這麼贏棋的……
是我啊！
“那個……抱歉抱歉，剛情緒有點失控！”
舒了口氣後，林睿昕穩了穩語氣說道：
“但我不和孫熠道歉的啊！
“這棋在農心杯上下出來我估計老於九段都要被氣崩潰！是太難看了呀！
“那個……正好我也給各位BU表個決心。
“這屆是有點情況啊……等下屆。
“下屆不管是靠拿世冠還是下預選，我都一定要重新在農心杯上阻擊柳少爺的！
“一定！我保證！”
服了，野狐居然崩了……
這兩章棋譜施工估計要等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