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唐關勝的話語裡滿是猶疑的味道：
“那她這東一𨱍頭西一棒子的是在幹嘛啊？”
而就在這時，白棋落了下一手棋：下方跳起！
這手棋並非AI三選之內，人工智能對於這手棋的評價並不高。
但……
AI接下來給黑棋的建議，已經是必須儘快在右下打吃補棋！
然而，徐相恆卻並沒有這麼下。
第67手，黑棋沒有應，反而是左上飛了一手，擴大劫爭！
“這裡徐相恆失誤了！”
褚駿忍不住出聲道：
“右下這塊棋遠沒有他想象中安全。
“只要現在芮昭衝下去，可以有手段先手走厚自己，隨後藉助厚勢繼續攻擊搜刮黑棋！
“就看……
“她能不能及時察覺到黑棋的薄味——這裡確實有些隱蔽，否則徐相恆不會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我覺得可以。”
龍伯很肯定地說道：
“說實話，這姑娘的局部攻殺嗅覺真的是太敏銳了。
“前年的灣區名家賽、今年的農心杯、包括前段時間的圍甲保級戰，三場比賽都是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路跳的妙手，這才一擊制勝。
“這個地方雖然沒那麼好察覺，但我感覺她肯定可以。
“噢，對了，狠哥啊！下賽季對付這姑娘你可以得小心點！
“或許她現在慢棋棋力還不如你，可她才二十歲，以後還有得是進步的空間。
“在我看來，芮昭不說真成爲最頂尖的高手吧，但說給你們造成威脅，那是完全足夠！”
唐關勝擰了擰眉，並沒有接住龍伯的話。
說實話，對於對芮昭示弱這件事，狠哥是有些排斥。
在他們這種頂尖男子棋手的觀念裡，再強的女棋手，那也是要比自己低一頭的！
結果先前芮昭在圍甲聯賽上的表態，那叫個不給面子。直接公開說“不認爲女棋手比男棋手差”，甚至連棋協的破格升九都拒絕掉了！
圈內不少高手嘴上不說，暗地裡都存着勁兒讓她見識見識一下頂尖棋手的恐怖之處。
“……也不至於吧！
“雖然說她棋力還是不錯，但說到底還是個姑娘，差點意思……
“誒！你看，她這手棋不就跟着應了嗎！”
龍伯一下子沉默下來——因爲芮昭並未選擇衝，而是在左上跟着應了！
這手棋，被AI認爲【失誤】。
而接下來黑棋再長了一手，繼續保持對左上白棋的威脅，可這時白棋卻沒有再應，反而在右上碰了上去！
這手棋AI依舊認爲不好，給了【欠佳】的評價。
“芮昭這手棋……有點脫離了主戰場啊！”
褚駿不由得評價道：
“哪怕她沒看到右下的手段，那也應該提劫或者在左上補棋啊！
“她這個時候下在右邊幹什麼，搶空？”
然而，就在這時龍伯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聲音猛地開始高了起來：
“……不對！芮昭她不是沒有看到右下的手段……
“只不過……
“她這是想一舉屠龍啊！！！”
…
…
這個時候碰了上來？
同一時間，海陵賓館對弈室。
看到白棋這手碰的徐相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不過，他倒也很快理解了芮昭的意圖。
現在左上角，黑棋哪怕提劫，也沒法一手棋將白棋殺死，反而是右邊自己要是不應，再被白棋一扳，黑棋根據地盡失，右上強弱徹底逆轉，自己反而成了被攻的一方。
芮昭這手棋，應該是希望先手將右邊定型，再考慮如何處理左上。
可這手棋帶劫材味道啊！
左上劫爭未消，就浪費劫材？
這選擇不太對吧？
徐相恆暗自點評了兩句，心道女棋手果然細節判斷不夠細膩，隨即稍加思考，選擇直接立下，先控制住白棋一子。
接下來白棋上貼是局部定型手筋，後續白棋通過棄子，將黑棋封住，在右邊做成了模樣！
而黑棋則補了一手棋，吃淨空中白子，實地收穫頗豐。
唔……
接下來……她該考慮一下如何處理左上了吧。
看了眼盤面形勢之後，徐相恆暗暗做出判斷。
可正當老徐以爲這個時候芮昭必然要長考時，華夏昭君卻極爲果斷地落下了她的下一手棋！
第84手，白棋衝下！
啊？！
這是……右下也想先手定型？
徐相恆一時瞪大了眼睛。
可這還是劫材啊！
她左上劫還打不打啊！
呵，也難怪去年吳越杯半決賽會輸給佑恩姐！
這實力吧，也沒看出和苗家百靈杯時有多少進步啊！
徐相恆搖了搖頭，想都沒想就應了那手必然的擋。
但芮昭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下一手二路爬，又是先手！而徐相恆依舊秒粘。
在他看來，這邊白棋全局已經沒有多少合適劫材，左上劫爭大概率打不贏。
而自己左側模樣龐大，實地領先，可謂勝券在握！
可當接下來，
白棋選擇將兩顆子退回時，
徐相恆突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而本來略顯輕蔑的表情，也一下子凝固在了當場：
誒……等等。
我這塊棋好像沒有眼位了啊？
而外面……
什麼時候變成這麼白茫茫的一片了！！！
…
“看這樣子，徐相恆終於發現不對了！
“右下的黑棋沒有足夠的眼位，而往外走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從AI的分析上來看……這塊黑棋已經沒有了活路！”
同一時間，南韓棋院。
正在與上阪麗一起看着這盤棋的一之瀨愛理瞄了眼此時直播裡徐相恆驚疑不定的表情，情緒不由得高漲起來：
“芮昭她早就發現了右下的問題！但她一直在挖坑，在爲右下的一錘定音做着準備！
“如果早動手的話，雖然能夠破掉黑棋的眼位，但因爲右上有黑棋接應，雖然黑棋大龍會被搜刮，但活棋總歸不是大問題，徐相恆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她趁着徐相恆沒有發現自身危險的時候，悄咪咪地在右邊砌了一堵厚厚的牆！
“現在黑棋右下的這塊棋已經插翅難飛！接下來就看芮昭面對徐相恆的掙扎，能不能頂住了！”
“肯定可以！”
一旁的上阪麗同樣激動，說得極爲肯定：
“……你說別的情況，我覺得徐九段還有起死回生可能，但她對面可是芮昭啊！
“那個攻殺極強的芮昭！
“那個下棋極穩的芮昭！”
在過去一年的相處中，儘管她仍將華夏昭君視爲自己成長路上遲早要打倒的對手。
但內心深處，其同樣渴望自己的這位大姐姐能夠再往前多前進一些。
畢竟，哪怕有吳越雲及金佑恩這種極爲出色的女子棋手作爲先例，可以女兒之身擔當一國領軍這件事，這還是太過驚世駭俗了。
所以，芮昭在各項賽事取得的每一項突破，對於小上阪來說都是莫大的鼓勵！
而上回苗家百靈杯上將昭天后擋在世賽八強之外的徐相恆，時隔半年後現在眼看着就要成爲昭天后的又一個世冠腐乳，這如何不令她興奮！
“……下到這個程度，這條大龍肯定已經死了！
“唯一的懸念，不過是徐九段什麼時候認……”
可正當小上阪說到興頭上時，一之瀨連忙示意自家超新星收斂一點。
“那、那個！麗醬，你冷靜點！
“大家都在看着你吶！”
“……啊？”
聽到這話，上阪麗纔有些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遍。
只見周圍一衆南韓棋院的棋士均紛紛看了過來，眼光中充滿了古怪與詫異。
——是的，今天她倆來南韓棋院，主要是參加南韓棋院對春之蘭杯的集體研討的。
也虧現場的年輕棋士沒有人精通東瀛語，否則只怕麗醬已經要捱打了！
“呃，那個……對、對不起！
“我、我剛想起高興事情！”
見狀不對，上阪麗連忙起身，用尚不很熟練的蹩腳韓語朝衆人鞠躬致歉。衆人這才紛紛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到眼前的比賽中。
可在此之後，整個大研討室中的氣氛卻愈發低沉。
因爲事情確實如同上阪麗所預料的那樣——徐相恆的大龍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無生機：
在交換兩手後，第93手，徐相恆向中腹跳出，試圖突圍。
可芮昭對此早有準備，在右邊交換一手後，直接祭出了最強的手段——直接生挖了上去！
生挖這手棋，如果是芮昭來下，以往經常是強行開團的無理手。但現在的昭天后已今非昔比！
這手生挖，正是AI一選！就是眼下攻殺黑棋的最強手段！
徐相恆在此處長考許久，最終確認自己打吃並無法使大龍脫困，只得選擇斷吃白棋三子，並伺機衝出尋找做活頭緒。
可惜，芮昭早已算清！
直接在中腹一長，將黑棋大龍與中腹一子徹底切斷，完全掐滅了黑棋大龍向左突圍的可能性。
接下來黑棋衝出必然，可外側這白茫茫的一片又有何路可走！
至第110手，白棋補住自身缺陷，整條黑棋大龍了無生機，雙方差距已經拉到了四十餘目！
眼見慘敗結局已定，南韓雙冠得主在左右開弓連給自己二十幾個耳光、雙頰腫得跟只河豚一樣後最終低頭認負。
此時的徐相恆，完全沉浸在僅僅兩個半小時，自己就被個年輕的女子棋手屠殺的玉玉中……
卻一點沒想到，自己在對弈室中弄出的這番響動，會給還在對弈的其他各位頂尖高手，帶來怎樣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