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這……
“於老師,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這裡AI爲什麼要突然選擇在這裡斷一手啊?!
“從前面AI的判斷我們已經可以知道,這裡後續雙方的最佳應對基本是個劫爭……
“那既然是劫爭,那爲什麼AI要浪費劫材呢?
“角上的應手可都是劫材呀!”
“呃……你都看不明白我這老骨頭就更吃力了啊!
“別急別急,漾漾我們先擺一擺!一般AI什麼意思我們具體往下襬擺就明白了……”
……
“呃……兒子……
“你搞明白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同一時間,東江市東江花園小區,雷競鳴秦驍雪夫婦家中。
剛還在高喊着“這AI出bug了吧”的老雷九段見狀不對,趕忙向一旁的寶貝兒子虛心求教,全然不敢耽擱半點。
儘管老雷九段盤外經常沒譜,但對於自己沒譜這事兒……他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人下錯,可能是腦子抽筋。
AI下錯,可能是程序出了bug。
可要是人和AI同時下錯……
那肯定是自己水平跟不上了!!!
所以……菜就得認!
趕忙向自家這位現國內第一人求教纔是要緊的!
而對於這手棋,自從農心杯失利後便一直氣壓頗低的雷歧已然飛速地擺了起來,並且很快地有了自己的結論:
“爸,這是試應手。”
“……試應手?”
“是的,單看這手棋你可能有點看不出來,但看到接下來芮昭的這手扳,應該就會明白她的用意。”
“扳?”
雷競鳴瞄了一眼直播屏幕:
“可現在芮昭還沒下下一手……誒?”
就在雷競鳴話音未落之時,本來還剛剛到第65手的盤面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在稍加思考後,白棋下出了近乎必然的粘,然後……
芮昭又秒下了第67手——正是雷歧剛剛預言的那手“扳”!
而AI在簡單計算後,非常迅速地給出了其評價:代表正中一選的【最佳】!
雷競鳴不禁一愣,趕緊繼續問道:
“那、那這手扳是什麼意思啊?!”
“看這裡白棋會怎麼應。”
“怎麼應?
“肯定是一路擋啊!”
雷競鳴不假思索地說道。
不過雷歧卻搖了搖頭:
“我的第一感……這裡不應該擋。
“而是該彎打補棋。”
“……啥?”
雷競鳴愈發有些茫然,可很快,現實就再次印證了雷歧的判斷!
對於白棋的下一手,AI給出的一選就是彎打!
而看到這,雷競鳴又愣了好幾秒,擅長攻殺的他這才終於慢慢反應了過來,恍然大悟道:
“……啊!我明白了!
“芮昭這個扳……是爲了這個先手的一路硬腿啊!”
“嗯……是的。”
雷歧緩緩點頭:
“AI認爲這裡有沒有一路的硬腿,對於空中白棋是否能活的影響非常大。
“如果後面下到必須要依靠一路硬腿才能殺棋的地步,屆時黑棋再扳白棋無論如何都不會給這個硬腿。
“所以,現在芮昭先試了這個應手。
“如果郎哥直接選擇彎打,那黑棋後續便有進角的後續官子手段,白棋損失慘重。黑棋已經有了收穫,那就沒有必要強殺白棋,可以選擇讓白棋破一部分空同時得到外勢的結果。
“而如果白棋選擇寸步不讓,直接把這個硬腿給到芮昭,那芮昭估計就要動手了!”
雷競鳴瞪大了眼睛看着兒子在棋盤上擺完各種變化,驚得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在眼看着要打劫的時候,芮昭居然能夠判斷得出,相較於幾個劫材,這個一路硬腿還要更重要一些?!
“真的假的啊?!”
“我估計,算……可能沒有算清。”
雷歧如實說道:
“這裡變化實在是太複雜了,還涉及到可能的內外轉換,我用AI擺都還有點暈!
“但……我估計芮昭肯定在日常研究及練習中遇到過類似情況,所以知道這裡有試應手的說法!
“她應該是大體判斷了下,覺得犧牲劫材試這個應手便宜,所以就果斷這麼下了!”
“這……這也可以?”
聽到這雷競鳴瞪大了眼睛:
“你們現在頂尖一線棋手都已經練到這個地步了嗎?”
“……這個地步?
“絕大多數……恐怕沒有呢。”
雷歧語氣複雜地答過父親。
而與此同時,如同在應和雷歧的話一般,喜好實地的浪子並未多做思考地選擇了一路擋住。
這並非一選的一手,一下子讓白棋勝率大跌了11%!
此後雙方各自粘住補斷,皆爲必然。
如願先手拿到一路硬腿的芮昭至此已做足了準備,毫不猶豫地衝斷開劫,開始了對空中白棋的總攻!
而此時的朗海深還明顯渾然不知,芮昭於戰前這招絕妙試應手所施加的咒語,爲這場極爲慘烈攻殺戰埋下了多麼深遠的伏筆……
…
…
“……我認輸了!”
3月6日下午四點半,東江棋院對弈室。
在堅持到第185手後,眼見着中央大龍已走投無路、即將慘遭屠戮,“浪子”郎海深無奈投子認負。
雖然這盤棋下到了185手,但浪子知道,這盤棋在快一百手前,便已基本分出了勝負。
第93手時,他爲了不找損劫,選擇二路立阻渡,而非一路靠。卻並未注意到,因爲二路立並未緊住黑棋的氣,所以在黑棋消劫後,白棋需要再打一個劫才能完全吃住右側被斷下的黑棋幾顆子做活!
當初黑棋不惜損失劫材也要做出的一路硬腿,發揮了關鍵作用!
而下到這個地步,右側白棋大龍已經極重,白棋只得萬劫不應,任由黑棋將右下白棋尾巴斷下,局面劣勢極大!
下到這裡,郎海深其實就已經知道大局已定,但出於對於隊伍負責的態度,東江隊主將還是做了他最後的掙扎,開始不斷釋放勝負手,試圖通過其最最擅長的耍大龍方式,來偷走這盤勝利。
然而……他這回面對的可是芮昭!
連屠龍專家、“龍伯”皇伯南都稱其屠龍手段爲藝術的攻殺大師!
面對浪子最後的垂死掙扎,芮昭穩狠兼備、遊刃有餘,在一連串落子分斷中央及左邊兩條未活大龍後,白棋已是兩邊不可兼得的局面。
最後郎海深選擇先活左邊,而芮昭立刻對中央大龍發動最後總攻!
一連串應手下來,芮昭下得精準無誤,中央大龍憤死,棋局至此再無堅持的必要。而隨着主將戰告負,東江隊也確定退出了本屆圍甲冠軍的爭奪、黯然離場。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要歸於當初芮昭65、67的兩招連續妙手!
其實,對於這盤棋的失利,浪子算是早早的就有心理準備。
作爲華夏的頂尖棋手,在位名人昭君近來到底拿出了個怎樣級別的發揮,他還是心裡有底。先前客場輸個1-3,他就明白怕是大勢已去,只不過總歸要盡力一搏罷了。
不過……最後這盤棋還是讓郎海深很是感慨。
芮昭65、67連續的兩手試應手,可謂是完全超出了浪子的意料,讓他一時都沒有弄清楚對方的意圖。
直到後續劫爭自己不利時,浪子這才意識到對方那兩招試應手的恐怖之處!
尤其是……對方這兩手當時還下得非常之快!
眼見棋局結束,得到浪子稱讚的昭天后也趕忙還禮,客套一句道:
“啊……謝謝郎九段指教!
“這盤棋,你也下得非常好呢!”
“好啦好啦,我還是清楚跟你比差遠了呢!”
郎海深苦笑道:
“不過……
“你能告訴我你第65、67兩手是怎麼想出來的嗎?而且當時還落子得如此之快!
“當時我都一下沒有想通你爲什麼要這麼下,直到後續打-劫的時候,才明白你這先造出一路硬腿的威力。”
“啊,我、我其實給你埋了個小小的陷井。”芮昭趕忙解釋道。
“陷阱?”
“對。”
芮昭點了點頭:
“右上作爲定式常型,其實我在先前和AI擺棋的時候,就有遇到過這種在右邊大模樣中殺棋先試應手的情況。
“雖然情況不完全一樣,但棋理是相通的!
“而根據郎九段你以往的風格來看,只要我在右邊做出大模樣,那你肯定會選擇打入治孤。所以我就有意等在這裡,一旦時機成熟,就果斷出手!”
“右上的情況……你見過?”
聽得這話郎海深不由得驚訝起來:
“你這是……平時拿AI擺了多少棋啊?”
“嘿嘿,總之還挺多的……”
芮昭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畢竟……戴九段他說過。
“想要學好AI思路的精髓,除了擺得夠多外,幾乎別無他法。”
“……這樣呀!”
浪子搖頭感慨:
“看來……你確實記住了當時我對你的一些建議!
“你明明已經是個大明星,結果不去參加各種商業活動、也不去各種‘享受生活’,居然擺棋擺到連這個變化都能夠在比賽裡意識得到……
“芮昭……你可真是讓我有些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啊、啊?!”
聽到這兩個感情意味頗重的詞,芮昭趕忙搖頭道:
“怎、怎麼至於!郎九段你這盤棋也下得非常厲害!
“要不是找錯了個瞎劫,其實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這不僅僅是一盤棋的問題……”
郎海深仰頭又輕嘆一口氣,似乎在回想些什麼,臉上流露出了一種淡淡的惋惜:
“我十六歲時就拿到一個世冠了,結果快三十歲了,手上還是隻有一個世冠……
“別人都說我少年老成,但有些事情……
“我還沒你個小姑娘想得清楚!”
“……誒誒?!”
眼見着芮昭一副呆在當場、不明所以的樣子,浪子又是一聲苦笑,隨即由衷地祝福自己的這位小老鄉道:
“芮昭,恭喜你帶隊進入下一輪!後面的比賽,我也會期待你的發揮!
“另外嘛……
“我的那個紀錄,你可要去打破哦!”
“紀錄?”
聽到這,芮昭又是稍稍一愣,不過這回總歸沒有傻到底:
“……噢噢!郎九段你說的是最快升九的紀錄是吧?年前升八的時候,我有聽冉冉提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估計今年我應該可以升九……”
“啊,不是最快升九的紀錄啦!”
浪子笑着搖手打斷道:
“是另外一個!”
“另外……一個?”
本來難得聽明白一句話的芮昭,一下子又有些迷茫:
“可、可我只從冉冉那聽說過最快升九的事兒,別的紀錄我確實沒聽說過……”
“啊……
“可能外界對於這件事還沒有什麼心理準備,所以沒這麼提吧!”
郎海深意味深長地說道:
“但在我看來,整個棋壇……
“應該很快就要開始討論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