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5分——
店裡靜得只聽得到時鐘在“嘀嗒嘀嗒”的走動,聽着時間的流逝,黑夜彷彿變得無限空洞,一觸便會陷入無底的絕望……
這個除夕夜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就溜過去了。
離半細細地嘗完了手中茶杯裡的最後一點茶香,舌尖深喉處那些泛着微苦的清香依然有些意猶未盡,心中卻早已不是第一口入喉的感覺,那細微如絲地一點變化都在無聲的描繪着蘇里的一生……
蘇里的一生。
“你恨嗎?”安讓難過的看向一旁的蘇里,眼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盈滿了淚珠。
“恨?……我說我不恨你們會信嗎?”蘇里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臉上依舊是不改的淡然,“以前或許恨過,因爲曾經努力的那麼久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蘇里的聲音幽幽地沉了下去,然後自嘲似的勾起了嘴角,“不過現在明白了,那些東西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也無所謂恨了。”
看着這樣陰鬱的蘇里,離半微微眯起了眼,不禁回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早晨……
那天陽光依舊如每日一樣的燦爛,不曾因爲什麼而改變過,彷彿也是不肯於去改變,只是執着的照耀着這個世界,即使有許多角落它都無法到達。
那天的那個女孩就像是一束陽光,推開玻璃木門的瞬間將溫暖都帶了進來,消散了冬日裡的冰冷……
——可是,若陽光不執着到達,這個世界便是一片黑暗。
——沒有陽光,便無黑暗。
離半低頭看着手中已然空空的木質茶杯,只是笑着不說話。
“那就重新開始啊!!蘇里,你母親她已經死了,父親也不在了,那些看管你的人也進了監獄,現在這一切不都過去了麼!還可以重新開始啊!只要……”
“安讓。”離半輕聲喚着安讓的名字,打斷了她的話。
安讓委屈地看向離半,不甘心地把下面地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忿忿不平地擺動着手中的空茶杯。
“我還能有多新還可以開始?”蘇里的聲音已經弱不可聞,彷彿在喃喃自語一般。
離半沉默地看着蘇里好一會,纔不由得嘆了口氣,放下茶杯,像變魔術一般從空氣中抽出一封信,輕輕放在了蘇里的面前。
蘇里淡然地擡眸看向她,手中握着的茶杯裡已是空空了然,可她卻依然沒有放開手。
——只是,其實那裡面真的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離半笑道,“蘇里,這是芽辛給你的信。”
“芽辛……”
蘇里低頭看着離半放在她面前的那封米黃色的信封,眼裡終於浮上了一絲帶着生命溫度的閃爍,即使很微弱……
但也就夠了。
“什麼時候……”她問。
“一年前,除夕後第五天。”離半據實回答着。
蘇里卻還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封信,一動未動,好像只想要透過那信封看到裡面的秘密。離半收回了放在蘇里身上的目光,再一次看向牆上的時鐘——
依舊不改步伐。
“蘇里,那些你不曾得到過的,並不代表它不存在。”離半放鬆了身子靠向柔軟的椅背,微皺起眉頭,彷彿若有所思。
“你還記得以前在你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裡是誰陪你度過的嗎?……即使後來的每一天他們都不曾在你身邊,可是,這份友誼對於某些人來說一輩子也不曾得到過的。”
“……”
離半轉頭看向櫥窗外的夜空——寂寥依舊,寒月依舊。
“你說,天空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但你要知道,你不是天空,你沒有必要把自己和天空去比較。況且,天空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只是那些太遠太遠,遠到我們用肉眼都沒有辦法看到,可這也不能改變它存在的事實……”
離半笑了一下,半響後才一字一頓地開口問:“你明白嗎?”
——那些黑暗的角落,沒有人逼你呆在那裡,可你也不能否認陽光的存在。
安讓轉頭看向離半,沉默不語,只是那深邃的瞳仁深不見底,彷彿透過離半看到了其他遙遠不可及的東西……
而蘇里微微閃爍的眼眸,浮上了許多她壓抑太久的東西,那些她深埋在心裡不願再挖掘的,那些她拼命想抹滅的,那些被稱之爲希望的東西……
蘇里終於放開了一直緊握着空茶杯的手,猶豫地起信封,“我……能看嗎?”
離半莞爾一笑,“你看吧,我們進去添杯新茶。”
話畢,離半看了一眼安讓,安讓便乖乖地從位置上起來,拿來茶盤收起蘇里面前的空茶杯,踱步穿過櫃檯掀開帷帳消失了身影。
離半隨後站了起來走向櫃檯,走到臺階處掀開帷帳的手一停,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蘇里,看着蘇里微顫着拆開了信封。離半輕垂下眼眸,邁步離開,而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一年前的那個早晨……
那個陽光肆無忌憚地驅趕着寒意的早晨……
那個叫芽辛的推門而入的早晨……
那個早晨,那個叫芽辛的笑着把手中的米黃色信封交給了離半,眉宇間卻帶着深深的擔憂愧疚,還有那眼底深處某種不捨的心痛……
那個早晨,那個叫芽辛的坐在如今蘇里坐在的位置,一字一句地告訴離半,她和叫蘇里的,還有那個叫晏路所走過的每一步。
那天的陽光透過櫥窗懶散地灑在了她的身上,可卻映出了着淡淡地憂鬱。
芽辛說了許多,那些故事彷彿都隨着她的訴述靜靜地融合在那天的金色陽光中……
“我和晏路一直都想要和蘇里好好的,就那樣好好的一直下去。可是我有我的驕傲,晏路也有他自己的逼不得已,在我離開之後聽說晏路也離開了,我曾經聯繫過晏路,我問他,我們就這樣都走了,拋下蘇里一個人會不會不好?”
“可晏路說,沒有所謂的拋下,誰都不應該一直留在原地不動,在現實裡,我們都脆弱得可憐,想要保護重要的人,也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如果一直留在原地到最後什麼都守不住。”
“昨天和蘇里通話的時候,我知道是我的情緒控制的不好,我向來是最不會控制情緒的,與其說我和晏路一直在拼命想保護蘇里,不如說是蘇里和晏路一直在教我長大。所以我知道我必須得走,可是我怕……”
“蘇里她表面上雖然總是笑笑的,可是她其實心裡比任何人都不堪一擊,她把她爸媽看得太重,註定會受傷,一遇上什麼事就會想不開。我怕我們走後,她要是遇上什麼事會想不開,我只希望她能等到我們回來,等晏路平安回來……”
——所以,請你在蘇里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把這封信交給她……或許,她會懂得我們沒有離開過,我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好好的等我們回來……
“老闆娘?”
安讓的聲音讓離半回過了神,她看向站在身邊一臉擔憂的安讓,笑了笑便起步向信閣走去,安讓則安分地跟在她身後久久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