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陵園。
位於梧城的東北,是建在市區內的唯一一座豪華公墓。
安靜秋的母親,茹夢玉便長眠於此間的青山之間。安家誠死的時候並沒有和她合葬,這是安靜秋的意思,她不願意溫婉慈祥的母親再遭受一點點心靈的玷污。。
夜以墨到達陵園,又給了司機幾張大鈔,讓他在陵園門口等。
下車後,他敲開了門衛室的大門。
可能陵園大多如此吧,看守的人多以年逾花甲的老人居多。這次也不例外,開門的是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昏黃渾濁的眼珠子,加上背後赭黃色的燈光,讓他看起來像是從墳墓裡走出來的幽靈。。
“老伯,我想找個人。。”夜以墨說。
老頭拿出了手電筒,照着夜以墨的全身上下,不客氣的啞着嗓子說:“這裡只有死人,你找誰?”
“我找的是活人,一個20多歲的女子,大約這麼高。。大眼睛。。。”他說。
老頭眨着眼,喋喋的怪笑起來,手電筒的光在夜以墨的臉上滑來滑去。
“沒有,沒有。。。誰來看死人選黑更半夜呢?”
夜以墨不想廢話,掏出錢夾取了幾張錢出來,給老頭。
“我進去看一看,沒有我便出來了。”
老頭的眼睛裡閃過貪婪的光暈,他接過錢,用手摸了摸厚度,幾乎不敢相信似的,立馬改了口氣說:“我給你帶路吧,年輕人!。。”
“不用了,電筒借我一下就可以。”他接過了老頭遞來的手電,轉身朝着陰森恐怖的陵園深處走去。。
“年輕人!早點出來啊!晚上這裡到處都是孤魂野鬼,吸了你的陽氣就不好啦!!”
夜以墨抿緊了脣,沒有發聲。
他怕的不是什麼鬼魂和妖精,他最恐懼的莫過於。。苦苦尋找的人。。。。她不在這裡。
黑漆漆的陵園小道上,四周全是影影綽綽的墓碑,夜風吹起樹木,發出沙沙沙沙的響聲,間或有夜棲的飛鳥掠過低矮的樹梢,帶動一片不知名動物的鳴叫,尖利刺耳,聞者卻步。
安靜秋靠坐在墓碑的底座上,頭依靠在碑上,就像幼時的記憶裡,她偎在母親的懷抱裡,喁喁低語。。
“媽媽,你有沒有怪小秋啊,這麼長的時間都不來看你。”
沒有人回答,只有山風呼呼的颳着。。
她垂下眼簾,語氣哀傷的說:“媽媽,連你也不理我了嗎?如果連你都不要小秋了,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她飄忽的笑笑,“不行啊,我還不能去找您,姆媽知道了會傷心的。。”
她伸手抱着冷冰冰的墓碑,臉貼在照片與她有7分相似的微笑面容上,喃喃的嘟噥。。
“媽媽,小秋好累啊。。。好累。。。人活着,就像您說的那樣,是來受罪的。。我現在明白您當初爲什麼不肯配合醫生吃藥了,因爲您也和小秋一樣,不再留戀這人世間的一切。。。”
她的視線漸漸變得霧一樣朦朧,對着遠處黑濛濛的山峰,沉默了良久。。
“有個人,他叫以默,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男人,他今天結婚了。。媽媽,可是新娘不是我。。我沒奢望過做他的新婦,可是他連三年的約定都不肯給我。。媽媽,我很難過。。你說我是不是該離開呢?離開梧城,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去一個讓我平靜度日,再不會有幻想存在的地方。。。。”
她苦笑。。。
聲音沉入黑暗裡,終至無聲。。
不知坐了多久,她才神思恍惚的從地上起來。對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輕輕地道了聲再見,轉身欲走。。
她的腳被前方立着的身影驚得頓住了。。
她的眼睛睜得極大,心臟砰砰砰狂跳不止,她用手掩住口,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個高挺的身影,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來。。。
她以爲她出現了幻覺,一個剛剛還在和媽媽提起的人,一個該在溫柔鄉里享受洞房花燭的良人,爲何會出現在恐怖陰森的陵園?
“以默。。。。”她終於剋制不住,輕喊出聲。。。
那個身影朝她腳步遲緩的移過來,空氣裡,飄散着讓她淚溼凝睫的氣息。。悠長,清新,帶着無與倫比的震撼,立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你在這裡。”他說。
原來你在這裡。
他沒有提起一點關於找她所費的周章,淡淡的一句,原來你在這裡,便把她的震動和疑問統統都堵在了口中。。
“嗯。我在。”她也說。
目光相遇,驚心動魄的一瞬交錯,安靜秋咬着脣阻止了自己撲向他懷裡的衝動。。。。
使君有婦,羅敷有夫。
是她不可能逾越的界限。
她轉身要走,擡步間腳踝的劇痛如同針扎,讓她情不自禁痛呼出聲。
“啊。。。。”
夜以墨望着她,目光閃過一絲驚痛。恍然想起了之前的小姑娘說過害她崴腳的事實。。
“坐下。”他言簡意賅。
安靜秋無奈坐在了不知誰家的墓碑前。
夜以墨也艱難地蹲下,並且整個坐在了地上。。
他把手電塞進她的手中,命令道:“照着傷處。”
她照辦,而他卻極其溫柔的脫下了她擠腳的皮鞋。
右腳踝紅腫一片,他用手指在上面細細的摩挲着,查看她的骨頭有沒有問題。。
“這裡疼嗎?這裡呢?。。。這兒?”他略帶磁性的嗓音迴旋在寂靜夜裡,透出絲絲密密如網一般的關切。。
安靜秋的頭漸漸地低下去。。。低下去。。。
夜以墨聽不到迴音,以爲她疼得說不出話,擡眼望去,卻發現受傷的那個人正在無聲的,大滴大滴的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