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陽光似有似無的馬路上.人潮涌動.車聲喧囂.
樓上的人安靜地俯看着這座擁擠的城市.像是局外人.瀰漫的霧霾飄蕩在城市的半空中久經不散.灰濛濛的.再遠點的高樓大廈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輪廓來.光是這樣看着.都讓人覺得空氣裡的塵埃格外刺鼻酸澀.
“新的一年.空氣還是這麼糟糕.”
嘩啦一聲.連榮麟拉上了天藍色的窗簾.轉身看向雷銘.房間裡都是滴滴答答醫用儀器的聲音.雷銘醒來有一會兒了.半坐在病牀上.胳膊被綁帶纏繞着打着石膏懸在胸前.臉色煞白毫無血色.黯淡的眼眸迷茫又飄渺.
連榮麟款款走來.雖然傷勢大好.但還是腿腳不靈活.
“……我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離開海邊的了……”雷銘呢喃着.
“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找的我.”
連榮麟挑着眉梢走來.看着眼前搖着頭的雷銘.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昨天的情況.如果不是連榮麟一大早要出門.他還不會發現倒在附近小巷子裡的雷銘.當連榮麟叫來黑市醫生的時候.雷銘失血過多.已經虛弱得連初生嬰孩都不如.
經過一整夜的輸血搶救.一直到幾分鐘前.雷銘才終於醒過來.他最重的傷是左臂的槍傷.但身上各處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刀傷和拳打腳踢的傷也不容小覷.千瘡百孔.用醫生的話來說.雷銘這麼快醒來已經是“奇蹟”了.
“我總感覺……”
雷銘自言自語着.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滿是錢小沫的樣子.甚至他還能感覺到錢小沫手指上的溫度.還有她身上似有似無的淡雅的玫瑰芳香.似乎……臉上還有她髮絲輕掃而過的**感.就好像在睡夢中.錢小沫躺在他懷裡的感覺.
但是.這樣的感覺好不真實.
錢小沫怎麼可能出現在昨晚那樣驚心動魄的時候呢.
更何況.錢小沫和李喬在一起.怎麼可能來找自己.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雷銘一聲嘆氣.重重地癱軟在被窩裡.一臉的疲憊乏力.
“看樣子.你是決定在我這裡住下去了.”連榮麟打趣着.
“連你這個死人住在這裡都不被發現.可想而知.這裡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連榮麟一愣.旋即一笑.“喲.雷大老闆這是在誇我啊.”
雷銘閉上眼皺了皺眉.長舒了口氣.“我想安靜一下.”
“等你死了.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了.有的你安靜.現在.還有事情要辦.”
雷銘張開眼看向連榮麟.連榮麟臉上的打趣意味已經消散.取而代之是沉重的嚴肅.
難道.昨晚的事情還有發展.
……
……
陽光穿透了雲層.終於逐漸明朗起來.
療養院裡.錢小沫剛換好衣服站在A08號房門前.沒有敲門.只看見房門上張貼的一張紙.錢小沫將紙條撕扯下來拿在手中.是奎因留給她的便條.說自己被孫子接走出去玩幾天.這幾天就當是給錢小沫放假了.
錢小沫垂下眼瞼.漠然地轉身.雖然隔壁就是她住的地方.但是錢小沫並沒有回去.而是一個人默默地在走廊上走着.陽光昏黃地落在她的身上.顯得錢小沫的臉色異常的蒼白.滿腦子始終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雖然李喬一直送錢小沫到房門外才離開.什麼也沒有多問.但是錢小沫還是沒能睡個好覺.回到家後.她便把自己泡在浴缸裡.染血的禮服脫到一邊.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覺.那倒了滿地的人和渾身是血的雷銘.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錢小沫停下了腳步.擡頭望着頭頂微弱的陽光.自言自語道:“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看你的樣子.似乎不開心啊.”
李喬的聲音響起.錢小沫一怔.轉身望過去.李喬就站在她的身旁.淺笑着.“一大清早地就皺眉.會影響一整天的心情的.”
“榮老先生被孫子接走了.所以今天我沒什麼事情可做.”
“那我可以理解.你因爲沒事做而心情不好嗎.”
李喬故意和錢小沫開着玩笑.但是錢小沫一臉嚴肅毫無笑意.
“院長.既然我今天沒什麼事的話.我可不可以……可以不可以……”
“嗯.算你休假.你有事就去忙吧.”
李喬已經看穿了錢小沫的心思.溫文爾雅的一笑.比頭頂上的冬日還要溫暖.
錢小沫微微一怔.有點難以置信.但是她還是再三謝過李喬.沒多說什麼急急忙忙回去換衣服.李喬一直沉默着望着錢小沫的背影.她小跑着消失在了李喬的視野裡.他眸中的笑意才一頓.神色黯然又憔悴.眼睛裡的血絲密密麻麻.要知道昨天他也是一整晚沒睡着.
“錢小沫.”李喬呢喃着她的名字.一臉嚴肅地立於風中.若有所思.
錢小沫小跑回去.錢媽正在爲錢小湘吃藥.就聽見玄關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十分倉促的樣子.錢媽探出頭來.正好看見錢小沫回自己房間的背影.便吆喝道:“怎麼回來了.不是要上班嗎.”
“媽.我今天休假.有事去市裡一趟.你們不用等我吃飯了.”
錢小沫着急地說着.換好衣服後.風風火火地拎着小包出了門.錢媽硬是還沒有回過神來.錢小沫便已經跑遠了.療養院外的公交車正好到站.錢小沫喘着粗氣趕了上去.一大早來趕車外出的人並不多.大多都是下車來探望老人的.錢小沫便很輕鬆地找了個座位坐下.
一路上.錢小沫不知道自己看了好多次手錶.公交車當然沒有跑車的速度快.錢小沫心裡又惦記着雷銘的傷勢.只覺得公交的速度和蝸牛爬行的速度一樣慢.惹得她心急火燎.如坐鍼氈.
她好幾次掏出自己的手機.翻開通訊錄裡雷銘的手機號碼.猶豫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或者是發個短信也好.結果.錢小沫便永無止境地陷入了矛盾掙扎中.電話撥出去後又立刻掛斷.短信編輯完了之後又全部刪掉.錢小沫咬着嘴皮.眉頭越皺越深.是她自己提出的分手.這個時候又去聯繫雷銘算什麼.
錢小沫一手托腮看向車窗外.冬日朦朧下.房屋、轎車、行人全部是一片毛茸茸的感覺.她嘆了口氣.又盯着通訊錄上雷銘的名字發呆.屏幕黑掉之後.錢小沫又點亮.這一路做下來.錢小沫竟然差點坐過站.
下車後.又步行了一段路.錢小沫才終於又回到了曾經住過的小區.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錢小沫踟躕了片刻.才最終走了進去.既然都已經到了.還有什麼要後退的理由呢.錢小沫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七上八下地等着電梯.
電梯叮的一聲停下.錢小沫正要進去.卻一擡頭.正好看見電梯裡的蘇蔚要出來.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都愣住了.
錢小沫注意到蘇蔚的手上拎着一個旅行大包.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包是雷銘的.他放在臥室的衣櫥裡.錢小沫之前整理衣櫥的時候見到過.現在.卻裝滿了東西被蘇蔚提在手上.錢小沫有點詫異.如果蘇蔚不是來偷東西的話.那就是雷銘讓她來的.
蘇蔚注意到了錢小沫的目光.拎着旅行包跨出電梯後微微側着身子擋住了手裡的包.
“是雷銘讓你來的吧.”錢小沫開門見山地問着.
蘇蔚聽不出錢小沫語氣裡的情緒.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錢小沫忍不住又問道:“那他現在還好嗎.”
“還好嗎.”蘇蔚用的是反問的語氣.她不明白錢小沫這麼問的意思.
錢小沫抿了抿嘴脣.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吞了回去.“沒什麼.我先走了……”
“可你不是要上樓嗎.”
錢小沫停下了腳步.“……沒有……”
“你是來找雷銘.可是他不在家裡.所以我纔會來幫他拿東西.”蘇蔚走上去.擦過了錢小沫的肩頭.斜眸瞥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地說道.“如果你擔心他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錢小沫怔怔地擡頭望着蘇蔚的背影.她沒有等錢小沫的回答便揚長而去.
錢小沫木訥地愣在原地.望着蘇蔚的背影.一時間不知所措.
冬日的太陽淡淡的.一陣風吹過.便吹落了停在樹葉上休息的陽光.落了一地淺淺的斑駁.蘇蔚的跑車呼嘯着碾碎了一路的陽光.最終穩穩當當地停在了一處老小區外面.一路上她刻意兜着圈子.確保無人跟蹤.
小區門口有警衛站崗.因爲這個小區不是普通的居民小區.而是警局的員工小區.裡面住着的.全部都是警察.有現任的.有退休的.左鄰右舍都互相認識.想要在這裡鬧事.就等同於自己走進了監獄.常言道.最危險的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連榮麟選擇在這裡藏身.也是動了腦子琢磨了很久.
“她來了.”連榮麟回頭看向雷銘.便閃身躲了起來.
連榮麟剛剛藏起來.大門就傳來了敲門聲.雷銘吊着受傷的左臂.趔趄着開了門.
“BOSS.你受傷了.”蘇蔚很詫異.電話裡雷銘只讓她收拾東西.卻沒說他受傷了.
雷銘側開身子讓蘇蔚進來.卻沒想到.緊跟在蘇蔚身後的.居然……居然是錢小沫.
雷銘愕然地愣在那裡.瞪大了眼睛凝視着錢小沫.瞬間將蘇蔚拋到了腦後.
“……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