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衆星拱月。
會長和會長夫人剛進來就被人圍了上去,大家諂媚進獻,雷銘和李彬則與世無關地站在人羣外。兩個人並排而立,靠着身後的自助餐桌。一人端着紅酒杯,一人端着白開水,呷一口,動作一模一樣。雷銘的眼神深邃冷冽,充滿了警惕,李彬的目光飄渺虛無,充滿了高冷。
他們站在一起,李彬活脫脫地就是雷銘的縮小版。
他們之間並無交流,只是同樣看向人羣最擁擠的那裡。雖然隔着很遠,會長和夫人都被人流淹沒,但是大廳的投影儀上卻播放着商會會長和夫人的照片。這也是雷銘第一次見到會長和他夫人的模樣。
會長丹尼爾,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定居在美國,是美籍華裔,去年回國發展今年才被投票選舉爲了商會會長。他的夫人姜慧,則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在美國發展業務的時候與丹尼爾相愛結婚。
他們在商界自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雷銘早就聽聞過他們的大名。但是回國一年就能成爲商會會長,還是讓雷銘很意外。尤其他們曾經待在美國,又是美國……美國……現在因爲奎因的關係,誰曾經在美國待過,雷銘心裡都會格外留意。這次商會的年會,雷銘最後收到邀請,奎因想要安排他見面的人,難道就是會長?
雷銘還沒有深思下去,身邊有人一聲清咳,他餘光瞥了過去。
“他們那麼多人圍在那裡幹嘛?”錢小沫伸長了脖子。
雷銘輕挑着眉梢,上下將錢小沫打量了一番,李彬歪着頭看過來,也是同樣納悶的目光。
錢小沫理了理自己的長裙,臉頰輕泛紅暈,“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雷銘和李彬兩人沉默着收回了目光,平視眼前,好像當錢小沫不存在。
“喂,你們兩個……不覺得我好看嗎?”錢小沫站在雷銘和李彬的面前,故意轉了個圈。
林菀白一襲白裙穿在錢小沫的身上正合適,只不過錢小沫要矮一些,原本只到腳踝的長裙被錢小沫穿出了拖地大裙襬的感覺。一條普普通通的白底雪紡長裙,被錢小沫穿得像是盛裝出席的晚禮服,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在誇錢小沫“氣質出衆”,還是在貶她“濃縮是精華”。
“你不是不讓我們看嗎?”李彬嘟着嘴,嘆了口氣,“哎,女人真的實在難懂啊!”
“你個小屁孩……”
“哪裡來的衣服?”雷銘十分警惕。
錢小沫看見他眉頭緊皺的模樣,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趕忙將遇到林菀白的事情告訴了雷銘。雷銘面無表情,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錢小沫也捉摸不透他到底什麼意思,也沒多想。雷銘的腦海裡卻早已經翻江倒海,掀起了狂風暴浪。
從第一次遇見林菀白開始,雷銘只當她是路人甲,一個通風報信的人而已。但是眼下,接二連三地遇見林菀白,甚至在商會年會上也會遇見她。真的只是巧合嗎?還是奎因安排的人,其實就是外表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林菀白?
雷銘胡思亂想,開始在記憶裡搜尋任何與林菀白有關的細枝末節。
“你別瞎想了。”
錢小沫看着眼前那些人阿諛奉承的嘴臉,臉色平靜淡漠。
“什麼?”雷銘的思緒被錢小沫的話打斷。
她湊了過來,挽着雷銘的胳膊,順勢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道:“你在想,安排你來這裡的人到底是誰,又爲了什麼。你聽見林菀白在這裡,就開始懷疑她是幕後主使者,是不是?”
雷銘低眉看着她,正好對上了錢小沫望着他的水靈靈的眼神。
“你不說話,就代表我說對了?”錢小沫歡喜着站直了身子,佯裝整理着他的禮服,一面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這纔是幕後主使者真正想要的。他故意擾亂你的判斷力,讓你草木皆兵。疑心生暗鬼,到時候你誰也不信,那麼誰也不會幫你,你孤立無援,也無法掌握信息作出判斷,最後你只會被你自己摧毀。”
雷銘眸中的詫異越來越濃,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錢小沫一樣,木訥的模樣反倒他自己更像是錢小沫。錢小沫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抿嘴莞爾一笑,“怎麼,被我說的話嚇住了?我可是在電視劇裡學的,最近很流行諜戰劇,你暗算我,我暗算你,我覺得能大大提高我的智商。所以,我現在都覺得自己充滿了智慧,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你快看快看,有沒有閃瞎你的眼睛?有沒有?”
錢小沫雙手托住自己的頭,腦袋轉來轉去,眼睛滴溜溜地眨巴着。
雷銘原來還真要對她刮目相看的時候,忽然翻了個白眼,別過身去。
李彬看着她,無奈地搖着頭,只想着這個女人是沒救了。
錢小沫也不在乎,目不轉睛地捕捉着雷銘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見他嘴角終於輕輕抿着而笑的時候,她心裡也長長鬆了口氣。每當她看見雷銘蹙眉深思的模樣,錢小沫都會揪心的疼。她知道雷銘身上的擔子太重,可是她無法幫他分擔,也只能儘量逗他一笑了。
只要他還能笑,還會對着自己笑,還會因爲自己笑,錢小沫心裡也是莫大的滿足感。
“雷總,怎麼不上去向新任會長和會長夫人敬杯酒啊?”剛剛故意來調謔的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又走了過來,衣服上還是林菀白之前“潑墨”的傑作,“看來雷總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會長和會長夫人不會把你看在眼裡!”
“你……”
“謝謝你的提醒。”雷銘風度翩翩地打斷了錢小沫幾乎脫口而出發飆的話,“不過你倒是沒什麼自知之明,總是像蒼蠅似的在我面前飛來飛去,難道你不知道我也不把你放在眼裡?”
“你……”男人怒了,憋紅了臉,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就算我是蒼蠅,我也是嗅到了你這塊腐爛的臭肉的味道!你現在算老幾啊,這麼逞強,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讓你的凱盛集團垮臺!”
“凱盛集團就算岌岌可危,是瀕臨死亡的百足之蟲,肉身哪怕腐爛變臭,也是死而不僵。”
“雷銘!”男人剋制不住,音量驟然升高,驚得一旁的人都回過頭來。
他捏着酒杯的手因爲惱羞成怒都在顫抖,可雷銘始終面無表情。
雷銘越是淡定,他的對手越是憤怒,好像雷銘正在無聲地羞辱他一樣。
錢小沫這個時候才懂了,什麼叫做真正的“以靜制動”啊!
林菀白已經回到大廳,見到那人還在找雷銘的茬,端着酒盤上來正要故伎重演,忽然擡眸看見不遠處一個打扮時髦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的目光也正看向林菀白的方向,嚇得林菀白猛吸了一口氣,雙手抓緊了酒盤,灰溜溜地轉身疾步走開,一顆心咚咚咚幾乎跳出了嗓子眼。
不過中年婦女並未注意到林菀白的存在,她只是目光渙散飄渺地環顧四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忽然間,她遊走的目光頓住了,牢牢地鎖定在不遠處的雷銘身上,原本無精打采的眼睛驀地一亮,明晃晃的,比夜間天上的星星還要燦爛。
“哎呀,是你們啊!”
一個女人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僵局,錢小沫擡頭看去,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笑得明豔奪目,濃妝豔抹,正款款而來。周圍的人都簇擁着她,就連剛剛還對雷銘惡語相向的男人,此刻也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又是阿諛奉承,又是卑躬屈膝,剛纔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那天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們啊!你們……不記得我了嗎?”女人笑得更濃了。
錢小沫卻是真的不記得她是誰,只是感覺在哪裡見過,但還真的想不起來。
女人轉身挽過身後一個男人的胳膊,指着雷銘,笑道:“老公,那天就是這位先生和小姐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們,我都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女人說着又鬆開了她老公,走上來站在雷銘面前,笑得眼睛彎彎,“那天在地下停車場裡那麼多人,可是肯出手幫我的人只有你們,我真的要好好感謝你們啊!”
啊!!是地下停車場被搶劫的那個女人,雷銘還受了傷。
錢小沫終於想了起來,扭頭看向雷銘想要提醒他的時候,雷銘卻已經禮貌地頷首說道:“路見不平而已,會長夫人不用記掛在心上。”
“凱盛集團的雷總。”丹尼爾走了上來,向雷銘伸出了手,“久仰大名。”
雷銘看向丹尼爾,握了握手。
周圍剛纔還惡意貶低針對雷銘的人,此時都傻了眼,僵硬得臉色煞白如雪。
“愛妻當日遇險,多虧雷總出手相救。那日愛妻回來已向我說明了當時的情況,我一直心存感激,竟未想到背後英雄是雷總。來,今日可要多喝幾杯,聊表我的謝意。”
“老公,他救了你妻子的命,還保住了財產,豈是喝幾杯就能謝過的?”姜慧示意着。
丹尼爾沒有明說,只是笑着拍了拍姜慧的手,邀請雷銘與他同行。
周圍的人這時徹底懵了,個個膽戰心驚,唯恐丹尼爾給雷銘什麼好處讓他一個翻身比昔日更盛,那……那他們剛纔還嘲弄雷銘,雷銘一旦記仇,他們可不是永無寧日嗎?所有人都嚇得不知所措,面面相覷,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錢小沫欣賞着那羣人臉上的表情,欺軟怕硬,只怕也無法形容出他們的精神!
“哼。”
錢小沫輕蔑的一聲冷哼,牽過李彬的手,跟在雷銘的身後一同陪同丹尼爾和姜慧朝前走去。錢小沫不知道丹尼爾和雷銘在聊什麼,姜慧似乎看出錢小沫不懂商業。於是,姜慧怕這些公事讓錢小沫感到無聊煩悶,就牽着錢小沫的手,帶她和其他與會者的女伴們在一起聊天。
剛剛還在鄙視嘲笑錢小沫的女人們,這時都擠出笑意,施展狐媚妖術來博得錢小沫的歡心。一會誇她清純可愛,一會贊她的長裙襯托出了她的氣質,一會又問她的頭髮在哪裡做的……錢小沫是一個頭兩個大,明擺着清湯掛麪的長直髮,居然還問她哪裡做的?這些女人拍馬屁也不要拍得這麼明顯啊!
她又不是男人,狐媚之術只是讓錢小沫更加倒胃口,偏又不能駁了姜慧的面子,錢小沫只能忍着。錢小沫哀怨地看向雷銘,哎,這才真的是無聊煩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