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到達樓層。
池青從電梯裡往外走, 拎着傘站在電梯廳裡,看到對面解臨家門開着,辦案刑警在解臨家裡進出。
姜宇正帶着鞋套和手套在玄關處翻查, 他擡頭看到門外站着的人, 手上動作停了停, 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因爲解顧問是唯一嫌疑人, 我們不得不……”
“還顧問呢, ”邊上有人提醒,“指不定這事就是他乾的,還是別叫顧問了。”
姜宇說不出話。
雖然解臨是他偶像, 但也正因爲是偶像,他知道解臨在“犯罪”這件事上多有天賦。
人是不是解臨殺的, 這個問題連他都忍不住在心裡打上一個問號。
儘管不肯承認, 但所有人心裡的答案几乎都是一致的:解臨是極其有可能對郭興昌下手的。
他幾乎都能想象出那一天晚上的雨夜裡, 男人披着黑色雨披,黑色塑料袋裡裝着新買的水果刀, 男人拎着水果刀上樓,進門後死死按住郭興昌,在男人驚恐的目光裡靜悄悄地劃開他的動脈。
然後沾着雨水的、毫無溫度的手掌貼在郭興昌眼眶上,闔上了他的眼。
……
解臨應該全程都沒什麼感覺吧。
解顧問嘴角會帶着他慣有的微笑嗎?
說話間,邊上一位刑警手裡的對講機“滋啦”響了一聲, 對講機那頭說着:“有解臨的行蹤了, 監控拍到他的車正駛向機場方向, 你們也派幾個人從橫山路那邊蹲守, 根據車速, 大概再有十五分鐘解臨的車就會開到那。”
“機場?”
他們在現場沒有搜到身份證、護照一類的證件,心裡多半有了點數。但心裡有數的同時也爲之一驚, 有嫌疑是一回兒事兒,“畏罪潛逃”、“拒捕”、“拒絕調查”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姜宇正準備衝出去,聽見門口拎着傘的那人問:“我能去嗎。”
-
“滴——滴滴——”
警車以最快的速度在街道上飛馳,面前傾瀉而下的雨幕幾乎被車速撞開。往來的車燈被雨水折射出不同的顏色,整座城市都變得迷離起來。
池青坐在後座,雨傘立在腳邊。
他雙手交疊,眼眸低垂着,鎮定地像個局外人。
姜宇開車途中瞥了男人一眼,驚訝於這位池助理的心理素質之高。
他似乎不會有驚慌,也不會有害怕。
“要……喝水嗎?”姜宇問。
池青接過水。
他擰了一會兒都沒擰開,隔了幾秒鐘才發現水的蓋子應該是往上推開的。
“謝謝。”池青說。
只有池青自己知道他現在腦子裡有多亂,所有推理和邏輯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解臨爲什麼選擇開往機場方向?
他難道會不知道這段路有監控嗎。
……
池青一時間找不到答案。
解臨昨天夜裡開着車出門,開車這個行爲就決定了他如果想要脫身就得先解決掉這輛車,不然任他逃去哪裡都是徒勞。
池青打開瓶蓋之後並沒有喝,而是把瓶蓋又合了回去。
他擡眼看向窗外,隔着很長的車流,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車。
黑色車身隱藏在夜色裡,紅色車尾燈閃爍着,像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在黑暗裡凝視着什麼。
“繫好安全帶,”前面路口馬上就要轉綠燈,姜宇加速前提醒,“等會兒可能會撞上。”
除了姜宇這輛車以外,還從四面圍過來好幾輛警車,警鳴聲左右環繞響徹在池青耳邊,解臨那輛車似乎也聽到了這些聲音,路口紅綠燈變換的剎那,那輛車像不要命似的不打一聲照顧就拐進另一條車行道,在車流的空隙間穿梭,短短十幾秒鐘時間就和後面窮追不捨的警車拉開差距。
池青繫着安全帶還是被忽然加速的車帶得往前一顛。
“滴滴——!”
“滴——”
五六輛車在車流裡相互追趕。
然而解臨顯然提前做好了功課,甚至有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計算過紅綠燈的時間,因爲在追了兩三公里之後,解臨的車卡着最後幾秒鐘時間過了路口,但警車悉數被紅燈攔住。
姜宇渾身緊繃,忍不住砸了一下方向盤:“!”
對講機裡聲音不斷。
“你們那邊怎麼樣?”
“讓他跑了。”
“……”
“姜宇,你現在立刻調頭!繞路過去。”
他們這輛車位置最方便調頭,但即使現在繞過去,也還是被前車甩開了一截。
池青沒來過這片地方,他只能通過導航查看附近都有哪些路段,導航上顯示再往前一公里就會途徑一條地下通道。
果不其然,紅色車尾燈順着車流鑽進漆黑一片的地下通道里,連車牌號都被黑暗所吞噬。
姜宇持續加速,十幾秒後也跟着衝了進去。
地下通道里車輛並不多,偶爾有戴着頭盔的摩托車手在其中穿行而過。
直到快駛出地下通道的時候,姜宇這才勉強追上那輛車的車尾,他一咬牙,猛踩油門,不要命一樣衝了上去!
用這個速度駕駛,還要考慮到周圍車輛,如果控制不好,後果可能會是好幾輛車接連相撞。
解臨那輛車似乎沒料到姜宇會突然加速,姜宇的車幾乎就要撞上他的車尾。
那輛車打着方向盤,堪堪從姜宇的車頭一路擦過去,將姜宇的車撞開之後換了車道。
姜宇勉強控制住車身穩定,差點撞上側後方來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別追了。”
“……什麼?!”姜宇大喊。
“別追了。”池青重複。
然後池青又說出一句。
“車裡的不是解臨。”
姜宇手裡的方向盤差點打滑。
“追了這麼半天,車裡的人不是解臨?”
姜宇目瞪口呆地問:“爲什麼不是他?車都沒追上,你怎麼就知道不是他。”
池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如果是解臨,剛纔他不會選擇變道。”
選擇變道很明顯是被突然提速的姜宇嚇到了。
但是解臨不會。
其他警車也追上來了,耳邊的聲音一下變得嘈雜起來。
姜宇被撞開之後不再是離解臨那輛車最近的位置,於是他降下速度:“如果剛纔他不選擇變道的話,我們兩輛車就會撞上……”
“對,”池青看着後視鏡說,“他會和你撞上。”
姜宇啞然:“可是這很危險啊!”
池青:“他神經病,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
“滋啦。”
對講機又響了。
彷彿爲了印證什麼似的,對面一聲令下:“姜宇,別追了,車裡不是解臨。”
-
“緊急通報,該男子涉嫌一起惡意殺人案件,目前嫌疑人仍處於在逃階段,希望市民踊躍提供消息……”
“喵。”
小星星圍着貓碗轉悠,歪着頭不解,不知道平時給他負責倒貓糧的人哪兒去了。
它湛藍色的瞳孔裡只看得見自己那位有潔癖的主人戴着雙層手套給它倒了貓糧。
“喵……”
池青摘下手套的同時,新聞節目了正好放出“嫌疑人”照片。
主持人邊上空出半個屏幕的位置。
一張照片切了進來。
如果只看這張照片的話,幾乎要讓人懷疑這到底是新聞臺還是娛樂臺。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襯衫,眉眼微微上挑,一副十足含情的模樣,領口掩不住男人嶙峋的鎖骨,離大衆眼裡的“在逃犯”相差太遠。
他男朋友。
曾經的犯罪顧問。
在消失兩天之後,今天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他面前。
-你在哪兒。
池青坐在沙發上看着這條最後發出去的、沒有迴應的消息陷入長久的沉默。
次日。
季鳴銳看着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報導,後知後覺發現昨天公佈的嫌疑人照片到底引起了多大轟動。短短兩天時間,解臨就從屢破懸案的昔日犯罪天才變成了窮兇極惡罪大惡極的“逃犯”。
季鳴銳拿着報紙進武志斌辦公室:“斌哥,我覺得他只是有嫌疑,不至於……”
“有證據,”武志斌看着他說,“而且他拘捕。”
“你是來爲他說情的?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法院是看你還是看證據?”
季鳴銳拿着報紙站在原地。
“先把人找到再說其他的。”武志斌最後說。
季鳴銳對找到解臨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信心,事實上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把握。
解臨那種人,要是真的想藏起來。
根本輪不到他們去找。
爲了找解臨那輛車,他們查了無數監控,連夜鎖定目標,卻仍然不知道爲什麼解臨不在車裡。
解臨早就不在車裡了。
他能去哪兒?
他又會去哪兒?
……
這個問題似乎找不到答案。
他們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嫌疑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了。
“其實……有一個人或許能找到解臨。”蘇曉蘭伏案一天後,忽然擡起頭說,“可能也只有他能找到。”
季鳴銳正在反覆回看昨天的道路監控:“……?”
與此同時。
沒開燈的房間裡。
池青沒穿拖鞋,一隻腳踩在椅子邊緣,男人腳踝纖細且蒼白,往上是微曲的膝蓋,手腕搭在膝蓋上,手指指尖勾着一支黑色水筆。
他在面前的白紙上畫了兩條並行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