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拍綠後背的時候, 聞莉莉已經下定決心以後要對她更好，這樣自己的心也就不會那麼痛了吧。仰起頭，涼涼的水滴飄落在臉上, 伸出手去等候灑落在掌心的雨水, 她想這場雨很快就會過去, 到時太陽也會從雲層裡爬出來觀照我們, 彩虹也會在空中現一下她令人炫目的身體, 所有的陰霾都將成爲過去。
但事實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聞莉莉一直認爲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會有許多秘密，這些秘密大多數只能被藏在某個幽暗的角落，細心的守護。費勁心機粉飾太平只爲了避免傷害到別人, 傷痛的滋味只要自己嘗過就已足夠。在她接到電話三更半夜爬起來的時候，在她拽着睡眼惺忪的單楓君驅車趕到學校的時候, 在她爲環境所迫不得不爬牆進入宿舍的時候, 當她抱着疼得蜷曲在沙發上□□的鄧曉英的時候, 當她以如釋負重的神情迴應鄧曉英的道謝時，聞莉莉真的以爲她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如果沒有被她撞見那一幕的話。
爲了照顧患急性腸炎的鄧曉英，聞莉莉決定提前搬回學校住。人煙稀少的校園和別離的不捨催長了她的膽量，一下子撲到情人懷裡，雙脣主動貼上對方的，清晰的感受從冰涼到火熱的變化, 舌尖剛探出腦袋就被劫住, 在對方的刻意引誘下, 忘卻一切與其共舞。飄飄然的感覺終結在鄧曉英刻意的肢體躲避時。站在鄧曉英剛剛站過的位置, 聞莉莉透過窗臺向下望去, 這個角度能清晰的看見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擡頭看看披上黑幕的天空，月朗星稀, 夏蟬長鳴，怎麼偏偏就沒有好事發生呢？
“我剛剛看見你們，就是你和她，你們在……”鄧曉英咬咬嘴脣，“我知道攝影上有一種技術叫‘錯位法’，就是立體空間上的錯位反映在平面上就是另一種效果，剛剛說不定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一定是這樣的，是我看錯了，是吧。”
“你現在笑得好難看，別笑了。你沒看錯，我跟她……就是你想到的那種關係。”說完這話，聞莉莉笑了，在鄧曉英露出那張被雷劈的慘白臉龐時，她竟然笑了。即使叉了氣，咳得滿臉通紅，聞莉莉還是沒有停住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只知道等她平靜下來的時候，鄧曉英早已不再客廳，小宿舍的鎖也被反鎖了。
“害怕了嗎？”聞莉莉喃喃的低語。之後她開了電視，對着純黑的屏幕，就着無意識地抓着遙控器，在沙發上呆坐到天亮。
五天後正式開學了，整整兩星期鄧曉英都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雖然仍舊和宿舍其他人沒心沒肺的廝混，時間久了大夥都察覺到了這種怪異的現象，常常乘一起洗漱或者聚賭的時候問上兩句，聞莉莉總是笑得雲淡風清。
“沒事，你們別亂想。說不定人家最近正在思考深奧的人生哲理呢。”
“嗯，有道理。也有可能正憂國憂民呢，畢竟人家是憤青。”華蕾連連點頭稱是。
相比與鄧曉英對自己的態度，單楓君最近的異常表現更讓聞莉莉憂心。打電話過去得到的總是敷衍的回答，約會的時候那人總是顯得心不在焉，經常盯着她的臉發呆，害她每次都緊張得以爲自己臉上有不乾淨的地方，以前喝咖啡還要加兩塊糖呢，現在也能直接喝進苦咖啡，而且連看人的眼神都不對勁，那副有苦難言的憂傷樣都快讓聞莉莉抓狂了，偏偏到關鍵時刻滿腔怒火都被美人透露出的憂鬱色彩化成一攤盪漾的湖水。
“楓，我最近總有不安全感。”
“怎麼了？”
“不清楚，就是感覺。你最近也怪怪的。”
單楓君一聽這話，握着水果刀的手一抖，殷紅的血就滴在水潤的梨肉上，頗有雪色一點紅的藝術感，可聞莉莉卻覺得萬分刺眼。
“怎麼那麼不小心呢。”聞莉莉用面紙拭淨血跡，按鈴讓護士送來了創口貼。
“莉莉，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雖然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先讓我抱抱你行嗎？”
“這裡是醫院。”聞莉莉臉頰一下子燒起來，打死她也不承認內心那蓋過羞澀的小澎湃是期待。
“呵呵，想哪去了，就單純的抱一下。”
這回不需要單楓君主動抱她，聞莉莉已經飛速講紅得起火的臉埋在單楓君懷裡了，還彆扭地頂了兩下，以示抗議。
“莉莉，不管我以後會做什麼，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愛你的。”單楓君吻着聞莉莉的烏黑髮旋，而且雙臂越收越緊，那微微顫抖的頻率傳遞到聞莉莉的感覺神經，導致她的心也跟着糾起來。
“你今天怎麼了？”
“我……”
“啊！”
一聲驚呼打斷了單楓君的坦言相告，雖然有些懊惱，但聞莉莉還是知道目前最需要解決的是什麼問題。
“爸，媽，你們不是去散步了嗎？這麼快就回來啦。”
“老婆，你剛纔叫什麼？嚇了我一跳。”
聞爸到現在爲止雙眼還被紗布纏着，一些行動都要靠人指引，自然剛纔的一幕只被聞媽收進了眼底。聞媽盯着聞莉莉看得直髮怔，表情複雜，臉色變了又變，看得聞莉莉不知不覺間握成拳的手緊了又緊，手心甚至被刻出甲痕，冷汗從額頭滴落的時候，一股溫暖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扭過頭望見的是單楓君令人安心的笑容。
“沒什麼，突然看見病房裡有兩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聞媽笑得像沒事人一樣，扶着聞爸躺到病牀上去了。聞爸是很喜歡單楓君的，拉着她坐在牀前跟她嘮叨，說不知道自家的孩子什麼時候纔會變得像她這麼成熟，看着自己女兒整天在他面前嘻嘻哈哈哈，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以後多半要被人騙。單楓君安慰他說成不成熟是其次，反正莉莉還年輕，只要懂事就好。
聞莉莉剛想乘勢反駁兩句，聞媽就吩咐她拎一袋垃圾。等到兩人把積攢幾天的垃圾扔到垃圾箱的時候，聞媽又讓聞莉莉陪她去銀行。
“要用錢嗎？爸爸的手術費和醫藥費，楓都給付了。”
“你這孩子真不懂事，我們怎麼能無緣無故占人家便宜呢。”聞媽原本柔柔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幾個分貝，這樣突然的態度轉變讓聞莉莉覺得有點委屈。
“你那麼大聲幹嘛？她說有熟人照顧，免得我們花冤枉錢嘛！”
“那也要把錢還給她。存摺上還有七千多塊錢，我先取出來。你去告訴她，剩下的我們慢慢換，總有一天會還清的。”
“媽……”
“你把這筆錢給她，以後你們倆也儘量少見面，知道嗎？”
“媽媽，你這是限制我的自由！”
“想要自己的子女平平安安過一生，也是做母親的權利吧。我和你爸不指望你飛黃騰達，只希望你找個好工作，嫁個好人家，老的時候孫賢子孝就夠了。你如果繼續跟着她，你知道以後的路有多難走嗎？！傳出去，我和你爸的臉往哪擱！”
“媽媽，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自己清楚。今天是爲了大家都好看纔沒告訴你爸實話，你也這麼大了，讀了那麼多年書，做事也應該有分寸，你自己看着辦吧。”
母親遠走的背影和手裡那不足一公分厚的人民幣幻化成巨石壓在聞莉莉的心口上，讓她久久喘不出氣來。
“這到底是怎麼了？”虔誠地仰望蒼天，可始終沒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