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破廟。
夜裡的風很涼,但這四面漏風的破廟裡卻似乎多了一絲溫暖。
“因爲這裡的朋友更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葉孤城聲音依舊冰冷,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暖意。
最暖人心的總是情義,葉孤城終究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有這樣的朋友他的心又如能不溫暖?可他卻不能接受朋友的好意,因爲他不想讓這灘混水沾到自己的朋友身上,這水太深,一陷進去就出不來了,他不畏生死,卻無論如何也不想讓自己的朋友死,更不想讓自己的朋友爲自己而死。
“你覺得現在的你,能打敗西門吹雪麼?”嶽宇低聲嘆息,輕輕問着他。
這個問題,對於他們這種境界的高手來說,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西門吹雪,雖然封劍,娶妻生子,化爲凡人,但卻是看清了自己的劍道。當他再提起手中劍的時候,便是真正的成就劍神之日。
而葉孤城,他不僅身中劇毒,身上更是有着羈絆。有了羈絆的劍仙,還是劍仙麼?落入凡塵的劍仙對戰一個拔劍的劍神。
這一戰,有負無勝。
葉孤城深沉的看着嶽宇,他已經不再看嶽宇,反而轉過身,透過破窗,看着窗外的明月,他知道自己的情況是騙不過自己的朋友的。
“一個劍客,死在西門吹雪劍下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是的,若是一個劍客盡力而戰,死於西門吹雪之手,未嘗會遺憾。可一個真正的劍客,明明有不遜於西門吹雪的劍法,卻在一開始就決定了必死的命運,那未嘗是太可悲了。
“西門吹雪,因爲妻子有孕,延期的一個月,也許你也可以推遲一個月的。”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但嶽宇還是試着勸說葉孤城。他相信只要葉孤城提出來,那西門吹雪就一定會同樣,甚至他不說,西門吹雪知道後,也會提出來的。他們都是孤高磊落的人,是不肯佔別人半點便宜的。
“我說的話,絕不更改。”葉孤城搖搖頭,聲音極其堅定。
嶽宇心中突然莫名生起了一陣哀傷,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世上有一種人,一旦決定,那就是任何人都勸說不了的,比如西門吹雪,比如葉孤城。
他們是宿命的對手,也是真正的知己。
葉孤城慢慢的掩起窗子,又推開。窗外的月明依舊。
他一直都沒有回頭,彷彿不願讓嶽宇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你該走了。”
這時已
經很晚了,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想,似乎葉孤城也不想讓嶽宇在留下這了。
嶽宇卻是突然笑了,笑的聲音很大,連葉孤城都忍不住扭過頭來,“你真的以爲能瞞的了天下人麼。”
葉孤城的眼角略微抽了抽,有些不快的對嶽宇說道:“你都說些什麼?”
“天下第一劍,原只爲蒼生,
嶽宇低吟這兩句詩,而葉孤城聽到後,眼睛猛的收縮,他的語氣已經不再冰冷,反而多了幾絲無奈與痛苦,“你真的不該來的。”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他穿着纖塵不染的白衣,他有世間最無雙的劍法,他本是武林中最爲人所憧憬的劍聖。他不喝酒,不近女色,沒有一絲不好的習性。他喜歡在海上,在白雲城,在月皓風清的夜,他喜歡一人迎風施展輕功行於月下,每當此時,他總是覺得心情分外寧靜。
這樣一個人,他本該是超脫於萬物之外的仙人,受世人敬仰,如神一般的存在,究竟是什麼讓他肯自貶凡塵,抱着必死之心,來幫助南王篡位呢?
嶽宇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決不會是金錢美女,也不會是功名權勢。它們能讓別人動心,但對葉孤城來說,卻是一文不值。他的心早已誠於劍,對於他來說,最喜歡的就是執着於自己的劍道,逍遙的在雲間,在月上舞劍。
......
葉孤城現在很痛苦,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他雖然語氣冰冷,但內心中還是開心的,在這種淒涼的時候,能見到自己的朋友,絕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可惜,自己的朋友卻知道自己最不願也是最怕讓他知道的事情。如果是被陌生人知道了,自己可以拔劍。可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知道了,自己該怎麼做呢,難道還要拔劍麼?
葉孤城不知道,他不想傷害他的朋友,但也不想讓自己的朋友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沉默中,葉孤城終究是開了口,他的眼睛已經清明瞭很多,再無一絲迷茫,顯然是下了什麼決定:“還記得,當初咱們第一戰麼?”
嶽宇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葉孤城突然提起來在南王府的那一戰,回想起初見時候那個風姿卓絕的劍客,但還是點點頭,說道:“自然記得。”
葉孤城閉上眼睛,手中已經握住了自己的劍,他的語氣依舊平靜,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繼續我們未完的一戰吧。”
嶽宇曾經和葉孤城交過手,但當時他用的劍,是蛇王的劍。
那時的嶽宇,還不曾
真正的懂的劍。而如今的嶽宇,見過葉孤城,見過西門吹雪,見過木道人,他已經懂得劍。
真正的劍客,一交手就會分出生死。
嶽宇並沒有回答什麼,他緩緩拔出了手中的劍,靜靜的看着葉孤城。
“當年,我有三千兄弟,可我的心中只有殺,沒有劍。如今,我孑然一身,心中依舊有殺,可我的心中卻已經有了劍。”
嶽宇的話微微有些淡然和迷茫,他沉寂在一種劍的意境之中,心裡慢慢回放着蛇王的一生,而在這種世間的感悟上慢慢昇華,這是一種頓悟,一種關於劍的頓悟,一種關於心的領悟。
劍法,修煉的不只是劍,還有心。此時的嶽宇無論在何處,是何種身份,他都能稱的上一個真正的劍客了,因爲他有了自己的劍心。
葉孤城的臉變的嚴肅了很多,在對戰的時候,他不會小看任何一個人,更不會小看嶽宇。
“我這一生中,唯有劍。我喜歡在碧海藍天上舞劍,我喜歡在白雲碧波中舞劍,我的心,即是劍。”
葉孤城的話同樣淡然,他的手已經完全握住了他的劍。握緊劍的這一刻,他整個人都好像是剛剛出鞘的寶劍一般,鋒芒畢露。
月光下,兩人緩緩拔劍。
天外飛仙名動天下,可白雲城主葉孤城並不是僅僅會這一招,他的劍同樣快,同樣狠,甚至不再西門吹雪之下。
劍出,刺!
葉孤城的劍好似化成了一道月光,攻向嶽宇。
面對這樣的劍,一般的人恐怕會想盡辦法躲開,但對於一名真正的劍客,一個真正的高手來說,卻決不會躲。
世上有種劍,是躲不開的,比如眼前葉孤城的劍。
同樣快速的劍,同樣迅疾的刺!
不是招架,而是進攻!
劍劍相交,劍鋒相觸!
嶽宇的劍,竟然絲毫不差的頂在了葉孤城的劍上!
嶽宇和葉孤城對着劍,突然都笑了。
“如今的我,已經懂得劍。”
“是的,這世上又多了個劍客,我也少了絲寂寞。”
“既然如此,那就真正的一戰吧!”
“好!”
說話間,葉孤城已經收斂了笑容,他的臉上掛上莫名的莊重與神聖,隨後攜劍與月光合一,騰空而起。
戰鬥時,突然騰空而起,這是大忌,但嶽宇的臉上卻是凝重了三分,因爲這一招,便是傳頌天下的天外飛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