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樑淮沒想到的是,關鎮宇並沒有如往常般表現出雷霆大怒,反倒是說了一句:“廢物。”後,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走出了洗手間。
剛一打開門的關鎮宇,陡然喝道:“你們兩個廢物在這裡幹什麼!”
“嘿嘿。”
“嘿嘿。”
肖笛和樓落兩人並沒有被關鎮宇的爆喝所嚇倒,反而嘻嘻笑着。
“你們笑什麼?”關鎮宇淡淡道。
肖笛朝洗手間裡使了個眼色道:“老大,你放心在裡面辦事,我和小樓絕對不會妨礙你的。”
樓落跟着道:“不止是這樣,凡是有想妨礙老大的,必須踏過我倆的屍體!老大,你放心的在裡面做吧!”
“你倆要是打架的時候有這精神就好了。”關鎮宇並不理會倆人的對話,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便從陽臺回到寢室,穿起了衣服。
肖笛和樓落對視一眼,撲哧一笑,沒想到老大竟也有這麼害羞的一面呢。
想到這,樓落忍不住推開洗手間的門,看一看還沒出來的樑淮是怎樣的狀態,卻正好看見了撅着屁股撿肥皂的他。
“呃……我還是沒有來得及和宇哥說事,能不能等一等?”
樑淮轉頭便看見了肖笛和樓落兩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爲他倆糾纏不休,仍然想找自己麻煩,所以先自解釋道。
“沒事,沒事,你慢慢忙。”
出奇的是,肖笛和樓落的態度居然一反常態,竟變得溫和起來。
等到樑淮走出了洗手間後,肖笛才低聲道:“怪不得老大沉迷於此,樑淮的屁股確實有些翹。”
“嗯,有搞頭。”
“有搞頭”的樑淮,從洗手間出來後,洗了洗手,將肥皂放好,再次來到關鎮宇面前,微微擡頭看着關鎮宇有些溼淋淋的髮絲,低聲道:“那個……宇哥……”
“說吧,到底是事情。”關鎮宇背靠着牀,深吸一口煙,慢慢說道。
“宇哥,我想打籃球。”
然而關鎮宇並沒有安西教練那般溫和如長輩的氣息,相反,他毫不客氣地嗤笑道:“打籃球?憑你?”
樑淮不是那種善於爲自己爭取東西的男生,一旦說出自己想要什麼,或者自己追求什麼,他卻無法承受想要而不可得,期望又淪爲失望,甚至絕望的處境。所幸樑淮這次並非爲自己,他也不可能爲了自己而請求關鎮宇。
爲了葉好,樑淮在心裡道,爲了她的話,就算讓自己低聲下氣地乞求關鎮宇,自己也能給辦到!
“宇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許在你的眼裡,我就是一個垃圾,就是一個廢物,既是我努力千倍萬倍,也永遠追不上你,連做你小弟嘍囉的資格也沒有,更不可能成爲你的、你的……”
說到這裡,樑淮不禁有些哽咽。
聽得一旁的肖笛和樓落兩人忍不住攥緊拳頭,壓抑着聲音鼓勵着:“說啊!說啊!不能成爲你的什麼?再加把勁啊!”
連關鎮宇聽見樑淮這番話,也不由道:“成爲我的什麼?”
樑淮低下自認高貴的頭顱,在心裡舔舐着自己的屈辱,艱難得說道:“更不可能成爲你的朋友……但是,就算如此,我也還是想要,想要和你一起參加籃球比賽,請你幫忙訓練我,宇哥!我真的,真的想打籃球!”
“只是打籃球?沒別的了?”肖笛忍不住插嘴道。
“就是打籃球啊,不然還有什麼?”樑淮反倒有些納悶起來。
只是關鎮宇聽見樑淮這番話,心裡產生了一些波動。
霎時間,一道很久很久前的記憶,從心底喚醒。
……
那大概是2000年的第一場雪,那年很冷,龍潭鎮罕見地下起了雪,也許別的孩子,會因爲這少見的大雪,感到興奮好玩。
然而關鎮宇卻不會這麼想,因爲他的爸爸,又一次徹夜不歸,明明是家,屋子裡卻只有一個又一個冰冷乾涸的酒瓶,除此之外,屋裡什麼吃的也沒有。
年幼的關鎮宇因爲營養不良,身材十分瘦小,只是再瘦弱,也必須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裡走出家門,尋找吃的。
走出家門後,看着紛紛大雪的關鎮宇,忍不住扯起嘴角苦笑,想道,也許別的孩子此時都開開心心地去學前班唸書,而自己出門,卻是爲了尋找食物。
還好這個鎮上的好人並不算少,只是好人也同樣是窮人,和世間的其他地方一模一樣,在龍潭鎮這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也不例外,想要變得富裕,首先就得拋棄自己的同情心。
好心的老人給了關鎮宇一些又冷又硬的饅頭,又將水瓶裡,並不純淨的水給關鎮宇喝了幾口。
“放心喝,這些水,爺爺都燒開了的。”
儘管如此,關鎮宇還是覺得這水好難喝,一股鐵鏽味。
但是沒辦法,關鎮宇只得嚥下這股難喝的水,因爲唯一對他施以好心的,就是這樣一個流浪漢。
“孩子,你跟着爺爺吧,拾荒得來的錢,爺爺請你吃大餐。”
老人並沒有問關鎮宇的來歷,也沒有多問他一個小孩,爲什麼在大雪紛飛的日子出現在街頭。因爲儘管他還有善心,還有同情心,也深知仍有許多許多的事情,是他一個流浪漢無法幫助解決的,能夠解決的只有讓關鎮宇今天不至於捱餓,僅此而已。
只是流浪漢沒想到的是,這一幫助,就是好幾天。
自此之後,關鎮宇便一直跟着這個流浪漢爺爺在街頭拾荒,偶爾吃着飯店裡施捨的剩飯剩菜,已經是很美的大餐了。
不過,儘管關鎮宇已經足夠懂事,明白除了自己那不知所蹤的爸爸外,這個流浪漢爺爺就是他唯一的依靠,而跟着他拾荒,也是唯一能夠不餓肚子的方式。
但是關鎮宇還是羨慕地將目光投向幼兒園,投向學前班,眷戀地看着玩耍的孩子們。
流浪漢老頭和關鎮宇呆了這麼久,也生出了感情,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親人,如今看着關鎮宇,便像看着自家的孫子一樣。
於是忍不住道:“小關,你去和他們一起玩玩吧。”
流浪漢老頭指着正在沙坑附近玩耍的孩子們說道。
“不,爺爺,我們今天的工作還沒完成,不然又得餓肚子了。”
流浪漢老頭向關鎮宇眨了眨眼,道:“小關啊,爺爺可是拾荒多年的,經驗可是比你豐富得多,你放心,今天爺爺一定幫你把你那份也撿完,你放心的和他們一起玩吧。”
“可是……”
“去吧。”
關鎮宇還想說什麼,流浪漢老頭卻摸着他的腦袋,慈祥的笑笑:“去和他們一起玩玩,小關也需要朋友呀,可不能一直和我這個老頭子在一起,下午記得回人民橋橋洞吃晚飯就行了。”
聽見流浪漢老頭的話,關鎮宇感覺彷彿整個冬天的積雪都消融開去,儘管街道寒冷依舊,但他心底的積雪確實消融無疑。
“嗯!”他重重的應了一聲。
“記得玩開心點。”
流浪漢老頭,一邊離去一邊回頭向關鎮宇招着手。
而另一邊,關鎮宇鼓起勇氣向那羣在沙坑裡附近玩遊戲的小孩子走去。
“那個,你們在玩什麼?可以讓我也參加嗎?”小小的關鎮宇,發出稚嫩的呼喊聲。
“你是誰啊。”其中一個小孩回道。
“我叫關……”
關鎮宇還沒說完,就有另一個小孩,忽然皺起鼻子叫道:“他是小叫花!”
於此同時,旁邊好幾個小孩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這就是乞丐,就是叫花子嗎?”
“不,我不是……”
關鎮宇還待爲自己分辨,已經有人抓起一捧雪扔向他:“離我們遠點,你好臭啊!”
“沒錯沒錯!媽媽說過,千萬不能和這樣的人說話,還要我們小心被人拐走,這個小屁孩,肯定也是壞人!”
關鎮宇走近一步,想要表示自己沒有惡意。但他剛走一步,便有越來越多的雪球扔向他:“滾遠點!髒兮兮,臭烘烘的!”
“你和我們不是一類人,趕緊滾開!”
關鎮宇呆呆道:“我只是想和你們一起玩玩……”
然而並沒有人在意他的呼叫。
……
時間回到現在。
“宇哥……宇哥……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樑淮眼神切盼地看着關鎮宇。
關鎮宇這才注意到,自己食指和中指夾着的煙已經燃了許多,菸灰兀自殘留,沒有化作飛灰。
他伸手輕輕一彈,菸灰四散,淡淡說道:“你只是想打籃球?”
“沒錯!”樑淮不是傻子,聽見關鎮宇彷彿口風鬆動的樣子,立馬便激動道,“我、我也想變成像你一樣,不是不是,只要有你十分之一一樣厲害就好了,我也想要打籃球,打籃球使我快樂!”
“呵。”關鎮宇吸了一口煙,對於樑淮的話表示不置可否。
樑淮忍不住又道:“宇哥,我的三分球投得比較準,求你讓我和你一起打比賽,好嗎?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旁邊的肖笛嘻嘻笑道:“宇哥,我看這小子是誠心跟你的,不如你就答應他吧。”
樓落也以爲關鎮宇是在傲嬌,不好意思當着自己和肖笛面前應承樑淮,但一想到,既然老大有了這樣的心思,做嘍囉的,自然要好好幫助他才行。老大需要臺階下,即使沒有臺階,自己趴在地上也要給他當臺階下。
想到這,樓落一個平地摔便在寢室裡摔了一個大馬趴,趴在地上**道:“哎喲,哎喲,宇哥,我的手腕扭了,這次咳咳(吐血狀),這次恐怕不能隨你出軍征戰了……”
關鎮宇無語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樓落,道:“你倆今天怎麼了?這麼奇怪?”
肖笛立馬輕輕踹了一腳地上的樓落道:“你真是沒用,難道不知道宇哥這次高度重視這次的籃球比賽嗎,偏偏這個時候掉鏈子,本來你籃球就打得不好,現在手腕還扭傷了,現在該怎麼辦?啊?要是現在有一個三分神射手在就好了,肯定能過填補你的位置,唉,這樣的人在哪裡去找呢?”
關鎮宇靜靜地看着兩人的表演。
樓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抱着關鎮宇的腿,泣不成聲道:“老大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用,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拖了你的後腿,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隊伍中需要的一個三分神射手!讓我們這次的比賽能夠拿下冠軍!”
樑淮聽着肖笛和樓落嘴裡不斷說着的“三分神射手”有些納悶,不禁問道:“這個三分神射手到底是誰啊?我們班上的嗎?”
肖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樑淮一眼,我兄弟爲了你,專門把手都摔傷了,就是爲了讓你能夠上場,你現在居然還問我三分神射手是誰?
不過肖笛已堪稱四川變臉的速度,瞬間換了一副臉色,拍了拍樑淮的胸口道:“樑淮,你就別謙虛了,那次體育課上你的表現不就是可以被稱爲三分神射手嗎?”
樓落一骨碌從地上站起,連連點頭道:“對對對,你的發揮,只有被稱爲爲‘籃球之神’籃神的宇哥才能制裁呢!”
樑淮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們說的真的是我嗎?”
肖笛急了,說道:“那次你不是還說你的籃球變作了火嗎?真的,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燃火的籃球,除了你的!”
肖笛和樓落還待插科打諢,關鎮宇已經受夠了鬧劇,喝道:“住嘴!”
“樑淮,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是真的想打籃球才找我的嗎?”
被關鎮宇直視着的樑淮有些心虛,實際上他的心裡,只是想着能夠從關鎮宇這學來籃球技術,然後可以教葉好,如果這也是真的想打籃球的話……
“是的,我是真心想打籃球!”樑淮堅定地說道。
關鎮宇若有所思地看着樑淮的表情,說道:“是嗎?你要我幫你訓練籃球技術,可以,但若是被我知道你不是因爲真心想打籃球而找我的話……你覺得會怎樣?”
樑淮看着關鎮宇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想笑,難道你真的能夠讀懂我的心?就算你知道我不是因爲真心想打籃球,你又能怎麼樣?還能殺了我不成?
關鎮宇淡淡道:“我會讓你知道除了殺死你之外,還有更恐怖,更羞辱的事情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