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筆錄,蕭道一開車送大家回去。
林淑凝緊緊抓着蘇三的手說:“蘇蘇,你今天能陪我嗎?我心裡真難受。”
蘇三點點頭,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一路上林太太都緊閉着嘴脣一聲不吭。
馬上要到林家了,蕭道一忽然說:“蘇師妹,今天的事情怕是隱瞞不住了。”
蘇三聽出他話裡有話也不吭聲,等着他繼續說。
蕭道一裝作專心開車的樣子,過了一會兒見蘇三不說話,只好又說道:“與其被人明天胡亂報道,不如請蘇師妹爲尊者諱。”
“蕭先生想讓我怎麼下筆呢?”
蘇三一直不稱呼他爲蕭師兄。
因爲蘇三自認只上過林教授的國文課,並不是林氏真正的門人,特別是現在林門弟子多有成績,大學裡上過林教授國文課的人多了去了,蕭道一稱自己爲師妹,不過是給林淑凝面子罷了。
“自然是……以正視聽就是。”
蕭道一回頭看了一眼林太太,後者抿着嘴還是不說話。
“蘇蘇,你寫我放心。我不能讓別人誹謗爸爸。”
林淑凝終於下定了決心:“回去就寫吧,我不會干擾你,我相信你會尊重事實。”
蘇三有些爲難。
尊重事實嗎?那沈慕白這一幕就不能不寫,可是寫了又該如何曲筆呢?這可真是一件愁人的事情。
一直到林家下車,蘇三都在苦苦思索着。
“蘇蘇,你忙的話不用陪我,先去書房寫字吧。”
林淑凝看蘇三目光呆滯神遊四方,便在一邊說道。
“啊?”蘇三這才意識到已經坐在林家客廳的沙發上,她想了想:“那好吧,這個稿子真的挺不好寫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帶你去書房。”
林淑凝的情緒已經緩和一些,拉着蘇三去林教授的書房。
蘇三走到門口猶豫一下站住了腳步。
“進來啊。”
“淑凝,這是你爸爸的書房,明天警察也許會來這邊調查,你還是將書房鎖好千萬不能讓人動裡面的東西啊。”
“啊?這樣啊。”林淑凝覺得蘇三說的很對,急忙喊傭人拿鎖頭過來她要將門鎖上。
林太太過來問:“這是做什麼?”
林淑凝不搭理她,蘇三隻好解釋了一下。
“蘇小姐是覺得我們這些家裡人害了先生?”
“林太太,你千萬別誤會,這也是一種保護現場的方式。我相信害林教授的一定是今天在場的那些人,今天來的人除了林門弟子就是賓客,都是林教授的熟人,而書房是林教授在家裡使用最多的房間,也算工作重地,也許會有一些蛛絲馬跡。”
“果然是大報社主筆,還真是伶牙俐齒多了呢。”
林太太有點陰陽怪氣。
“你什麼意思?有不滿衝我來。”林淑凝不高興了。
林太太不打算和她吵,直接往書房走。
“你進去做什麼?”
“我早上吃過的人蔘養榮丸隨手放書房了,我晚上也得吃幾丸的。”她看林淑凝一臉戒備,解釋道:“你看着我進去,放心,我只拿藥。”
林太太將書桌上的一個小銀盒子拿起來,放到林淑凝眼前晃了晃說:“看看,我的藥盒,沒錯吧。”
林淑凝看着林太太的背影一臉嫌棄。蘇三知道這位林太太據說也曾經是林門弟子之一,專業就是歷史,林淑凝的母親前任林太太去世多年,林教授一直忙於學術研究,算是和林淑凝相依爲命。偏在兩年前,忽然就娶了這個叫王菡的女子。她比林淑凝只大五六歲而已,相貌一般,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很有點教會女校嬤嬤的嚴肅風度,當時兩人結婚時不少林門弟子都在背後說,原來老師喜歡的是這樣類型,還真是特別呢。
林淑凝和王菡一直兩看生厭,平時她在乎林教授的感受,採取不理睬的原則,今天林教授忽然不在了,林淑凝正在悲傷中,無處發泄,索性將對王菡的不滿統統都表露出來。
“看到沒,這就是窮人乍富的暴發戶嘴臉,吃上什麼人蔘養榮丸了。”
這時一個傭人抱着一些盒子過來問:“小姐,這些都是蕭先生派人送來的,說是今天收到的禮物。”
“叫人都先搬到雜物間吧,現在沒時間看這個。”
林淑凝揮揮手,忽然又喊道:“等一下。”
她在盒子裡翻了半天:“蘇蘇,你的那個火鐮呢。”
“也許不在這裡面?”
“小姐,外面還有很多呢。”
“嗯,那麻煩你找一下,這麼大的東西,火鐮,你認識吧。”
“我是鄉下人出身,認得的,小姐。”
林淑凝揮手叫傭人下去。
蘇三說:“不用了啊,你想把火鐮還給我對不對。”
“爸爸不在了,也沒人能用上,放在我家那是明珠暗投,不如物歸原主還能發揮它的價值。”林淑凝嘆口氣:“爸爸就這樣走了,這一屋子的各種收藏,我也不懂,將來還是交給大學的好,否則也許真的被窮人乍富的拿出去賣掉呢。”
蘇三不言語,只是輕輕拍拍好友的手臂。
她心中的林淑凝是個大方爽朗的大家閨秀,今天的林淑凝則如銳利刻薄的像刀片,她知道這都是受了太大刺激的緣故,男友忽然以復仇者的形象出現,老父又慘死麪前,林淑凝現在需要的似乎不是安慰只是發泄而已。
這天晚上,蘇三在林家將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寫了出來。
本着爲尊者諱的原則,對沈慕白的出現她只是一筆帶過,重點在林教授的無辜被害。
寫完稿子就聽着客廳的大鐘鐺鐺鐺敲了11下,已經是11點了啊。
蘇三伸了下懶腰,這時傭人端着托盤進來說:“蘇小姐,小姐吩咐給您送夜宵過來。”
是一份酒釀小丸子,放到桌上熱騰騰的,上面還飄着香噴噴的桂花。
淑凝這麼悲痛還想着我啊。蘇三心頭涌起陣陣溫暖。
“你家小姐睡了嗎?”
“剛纔聽着在房裡講電話,這會沒聲音了,可能睡下了吧。”
傭人端着盤子下去了,蘇三喝了一口酒釀,桂花香瀰漫口齒之間,從喉嚨到胃裡都是熱乎乎的,米酒香氣中泛着一絲絲甜味。
米酒。
蘇三忽然想到沈慕白到來之前,林教授喝了很多米酒,紅光滿面,可是後來發現屍體的時候,他身上並無一絲米酒氣息。
蘇三猛地站起來,對,就是這裡不對,這說明什麼?
林教授很可能是以茶代酒,既然沒有喝那些米酒,他忽然間紅光滿面是爲什麼?還有沈慕白指責時,他氣暈了之後嘴角抽動,當時自己還以爲林教授是裝暈倒博取同情,現在看來這很不正常,他的嘴角當時很有可能是不受控制的抽搐。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是林家客廳裡的電話。
傭人跑來說:“蘇小姐,是找您的。”
蘇三心想,這大半夜的誰會給我打電話?
“喂,你好……”
“哈哈,蘇三,你還記得劉小姐嗎?”
電話那邊傳來羅隱快樂的聲音。
“羅公子,這都幾點了,你問我什麼劉小姐!”蘇三沒好氣地說。
“這個時間你不該是在寫稿嗎?正好幫你提神醒腦。”
羅隱完全不被她的無精打采影響,繼續說道:“我今天發現個和你有一拼的神人,就是那位劉小姐,你睡得那張牀,原來是劉小姐住的啊,記得吧?劉娜。”
蘇三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那個一封辭職信發給警察局就不見蹤影臨走還打碎了眼鏡弄一地血跡的劉小姐。”
“厲害!一口氣說下來。”
羅隱裝作根本聽不出她沒好聲氣,繼續講:“我本來懷疑她是被人殺害,今天我找到她了,原來她就在本市,沒有回家鄉,活得好好的,鏡片是不小心自己弄碎的,血跡嘛,你猜是什麼?”
大半夜的蘇三可不想陪着他發瘋,她打個哈欠說:“我好累,今天發生太多事,我先去睡覺去了,晚安探長先生。”
“別啊,別掛啊,是雞血,她弄來雞血甩得到處都是走的。哈哈,好玩吧。”
“不好玩。”
“不是吧,你何時變得這般不解風情,劉小姐故意報復同屋的兩位小姐,弄了屋裡一地雞血走的,那兩位回來想必嚇壞了,但又不想招惹是非,就悄悄收拾,估計孟小姐和方小姐現在都在擔驚受怕呢。”
“劉小姐怎麼那麼無聊啊?”
“任性吧,她說是一個什麼古書中記載的儀式,說是從她表哥的書上看到的,可以讓兩個同屋做噩夢,女人的心理呀。”
“還是真的很無聊。”
“她表哥叫沈慕白。無聊嗎?”
“沈慕白!”
蘇三猛然清醒:“你知道今天的事情了。”
問完後悔,他這樣手眼通天的傢伙,當然會知道了。
果然電話裡傳來諷刺的聲音:“你的確是困的腦子都打結了,去睡覺吧,晚安。”
啪,他先掛了電話。
沈慕白是劉娜的表哥,那又怎麼樣?
哎,你把話說明白啊壞蛋。
羅隱成功地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後他就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沈慕白?我聽你和人說沈慕白?”
林淑凝一臉倦色從門口進來。
“咦,你不是在房間睡覺?”
“哦,剛纔氣悶,去後院走走。你方纔和人再說沈慕白,那個混蛋怎麼了?”
“沒事,沒事的,是羅探長和我說起一個惡作劇的女警,哦,前女警,是沈慕白的表妹。”
蘇三回答的小心翼翼,她擔心林淑凝發火。但她只是無力地揮揮手:“不想聽他的任何事了。我先上樓了。”
“我寫完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我相信你。”
林淑凝頭也不回,手在身後輕輕擺了一下。
眼前有紅點一閃。是什麼?
等林淑凝回房,蘇三才醒悟過來,咦,她手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