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的前廚師就是鮑國東,這個被架空的人,曾經是上官夫人的老師,上官的老師,上官夫人忙碌的時候,上官可以幫忙,如果上官夫人不在,上官也可以掌勺,這些廚藝本事都是從鮑國東那裡學來的。在松樹嶺酒樓開始建立的時候,他是松樹嶺酒樓的招牌師傅,一個飯店經營的好不好,全在乎廚師的水平了,這麼一個人,其實是冤大頭,他不知道故意隱瞞技術,而是明明白白地,恨不得讓別人都學了他的廚藝,只有這樣,他才滿足。他是實在人,沒想到上官有陰謀,不露聲色地執行計劃,或者說是讓鮑國東鑽入他們設計好的圈套。
上官夫人白白胖胖的,天生是一塊廚師的料,看上去,更像一個廚娘,這麼一個人,起了心要學到技術,然後趕走師傅,哪怕這師傅特別好,也沒辦法,有時候金錢的力量大過人格的力量。再說,金錢和人格,在孩子上學的學校那裡,金錢的作用更大。到了交學費的時候,學校看的不是人格,看的是金錢。他們夫妻倆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鮑國東沒有孩子,或者說連老婆都還沒娶,自己一個人吃飽,全家人都不餓,也沒什麼負擔,也沒有什麼想法,腦子簡單,搞好本職工作,就行。單身狗不止一個,在他之外,還有不少。只不過沒有認真統計。娶一個老婆的代價太大,生養教育孩子也不容易。這些都要靠金錢的力量,如果說靠人格,也是不行的。人格無法衡量,金錢卻立竿見影。
上官小廚娘的孩子還只有幾歲,在上小學,因爲她將鮑國東廚師趕走,這個人就成爲一個問題,就是這樣的,有人說這是一個好事,她可以挑重擔,以後肯定是要獨立的。鮑國東沒想到會這麼複雜,只是單純地認爲,有一個地方上班就行,自己開店,肯定要操心,不如干廚師,做活兒拿錢,不用操心多好。他沒有想到將來,沒有料到最壞的,只是過好眼前的就行。
在這個村,旅遊旺季就那麼幾個月,然後進入寒冷的冬季,冬季裡,遊客減少,很多沒見過山的,還想來看看,看雪山,但是要坐着穿“草鞋”的客車來,這裡沒有火車,不通鐵路,沒人,就沒人來吃,沒人吃,做了飯也沒人來吃,哪怕做得再好,也沒有人有雅興爬山來吃飯,看到下雪也不會有興趣來寫詩。所謂有人熱衷的詩和遠方,只是一種說辭,當下,極少有人有這個雅興。大部分都是附庸風雅的人,無事說說而已。人們最關心的,特別是底層或中層偏下的人,考慮最多的還是柴米油鹽醬醋,至於喝茶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哪裡有空喝茶呢?疲於奔命,收穫卻少。這是現實的情況。
這樣下去,大家最擔心的是,怎樣把電費、水費還有木柴費都掙回來,不說糧食、蔬菜和肉類了,動一動都要錢,哪怕是自己喂的豬,也面臨着欠人情債的問題,生存是一個問題,其他都是癡人說夢。處處都要真金白銀,不是空談。如果和賣肉的談理想,賣肉的也有理想,可以談,但是不給錢,肉是拿不走的。又想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又不努力,方向不對,也無法達到目的。收入沒有,開支卻不停,就存在入不敷出的問題。如何解決?
比如,老上官養豬,賣兩頭,有零花錢,可以給孫子打發壓歲錢;然後殺三頭,一頭留給自己吃,兩頭還是給上官,小上官,自己吃也好,開館子給客人吃也好,免得自己再花錢採購,總之,只要能讓他賺錢,就行了。天下父母,都是爲兒女,傳統的人,更是這樣直接,不存在遮遮掩掩,不是爲了全人類的幸福而奉獻所有,說到底,還是爲了自己,不是爲別人。人活着如果單爲自己,也不容易走完一生,如果有了負擔,就有了責任,走完這一生,跌跌撞撞,也不是單調的,而是豐富的。
說自己無私奉獻的,一定是騙子,上官經歷的事情一多,就明白了,這是一個騙局,他是預備某員,可看得很清楚,只要跟定東干事,就有錢賺,和東干事唱反調,就賺不到錢,反而會受虧損。要想發財,必須要有官方背景,如果靠自己單打獨鬥,非常累,也達不到效果。
上官和鮑國東的年齡相仿,但是,命運不同,雖都是一個年代的,可是他更悲慘些,要說,憑技術,還是鮑國東強些,要說論長相,兩個相差不多,身材也很接近,但是,鮑國東到現在還孑然一身,不像上官,妻子肥嘟嘟的,白嫩嫩的,一碰就出水,兒子也精靈鬼一般,看起來像是帥鍋,只不過,稍微小了些。要說人生快事,這就是上官的一種,感到驕傲和自豪,就是在人前低調掩飾,也無法掩蓋他的這種傲氣。彷彿自己的人生已經定格,但是自己的兒子的前景卻無限制地廣大,這種廣大是無邊無際的,是他的夢想的延續,是無止境地往前延伸的,不驕傲是不可能的。
鮑國東空有一身本事,還是打工者一枚,不能說他失敗,只能說他不會笑,只會做,有技術,人也長得帥,但是,就是因爲不善於笑,不能在人前呼風喚雨,只能在人後,默默地和鍋碗瓢盆打招呼,看着人不親,看着不說話的盆碟碗覺得親,這些東西,包括勺子、鏟子啥的,都是自己的親人,有了它們,就能賺錢。這些工具不說話,可是,利用不說話的工具,能做出色香味都不錯的飯菜,獲得別人的稱讚,要說人生的目標,這個就是,如果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也值得,何必好高騖遠呢?
上官不同,見人就笑,笑得很燦爛,這樣一個人,就是這樣,管他好人壞人,奸臣忠臣,只要肯踏進他酒樓的門,就得歡迎,這麼一說,就是要讓所有人都清楚,這不是一個僅供吃飯的地方,還有滿足感,所謂滿足感,是和人打交道的快樂。
上官從他父親那裡,知道了不少關於作人的道理,從他父親那裡,瞭解怎樣做人最失敗。爲了避免重蹈覆轍,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他父親雖然在跟東干事合作的時候吃了虧,他就總結自己的缺點,知道的確在某些時候,他就要適當做出讓步,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些問題都是來自人的貪婪,包括老上官的苦惱,也是從貪婪而來。上輩人的恩怨,到這一輩的影響還在。人生就是這樣,想要逃避的東西偏偏接踵而至,不想要的,偏偏送上門來,想要的,卻得不到,或者只有承諾,而實踐承諾卻遙遙無期。
這是一個問題,其實,有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明白,也不願意去想,寧願沉醉或者沉睡,因此,苦苦掙扎,也沒有任何希望,沒有指望,只有無盡的煩憂。
這次鮑國東被鮑紹請回來,本來不想走,不想回到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可惜,他的心裡窩着一肚子的火,自己巴心巴肝爲了上官一家,可惜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問題出現,竟然把自己一腳踢開,讓他們自己當了廚師,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人心比什麼都詭詐啊!最難防的就是笑面虎,看起來笑容可掬,實際上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渣,這樣的人太多,不得不防。
後來,他讓這一切東西都明明白白地展示在衆人面前,彷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玩弄,除了證明上官夫妻的卑鄙以外,還能證明什麼?在人們知道真相之前,還以爲是鮑國東自己不懂得珍惜呢,覺得他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人,在這裡做得好好的,突然不辭而別,不做了,幾乎讓松樹嶺酒樓垮臺,這一下,應該屬於鮑國東沒做好了。一般來說,功勞都是自己的,過錯都是別人的。
這說不清,也不能通過審判來弄明白,要清楚,有人就是這樣的,明明是黑的,偏要說成是白的,明明是白的,偏要說成是黑的,這些問題,古已有之,再多一個也很正常,不足爲奇。
在這樣的社會,有些事需要人做,但是,會做事的人的不見得會做人,會做人的人不見得會做事,這個事不能勉強,要清楚,有人就喜歡這樣,總是想辦法,要讓別人認錯,自己永遠不會錯,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不知道是什麼問題造成了這一個局面。
正是這樣的問題,不知道有誰更加清楚,反正鮑國東弄不清楚了,他跟上官來比,不差什麼,但是,總是差點什麼,好像沒問題,可好像還有很多問題。這是個兩難問題。人的選擇,總是兩難,經歷了很多,再多一次,也無所謂,沒有了感覺,就一直麻木下去吧。
鮑國東一直不服氣,要想證明這個,就毅然決然離開了鄰縣,回到本村,也可以藉着這個平臺,向人證明自己當初爲何離開松樹嶺酒樓,這樣來證明,其實是爲了挽回自己的名聲,廚師也需要名聲,不是單屬老闆的,老闆賣笑,賺了錢不假,那是剝削來的,剝削誰的,廚師的,打工的,還有一些人,大概都被剝削過。或者不叫剝削,只是叫拿走打工者的多餘的價值。
他被剝削,他賣的是廚藝,上官賣的,是一張笑臉,當今社會,到底是笑臉重要,還是技術重要?這要怎麼看,從正面看,這個重要,從側面看,那個重要。總是有些問題看起來總是最重要的。
他的想法簡單的很,不知道是否成功,可是,他有這個心志,就付諸了行動,他也知道這要靠關係,只要抓住樑馬江,讓樑馬江勤奮些,經常和他妹妹保持聯繫,常常介紹一些人過來,讓更多的人清楚,靠着官方的力量,還有紮實是手藝,一定能夠爭取更多的人過來,賺到了人,就等於賺到了錢。如果有手藝,不愁沒飯吃。不少有手藝的,還是發不了財,原因不詳,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不想操心當老闆,只是願意被人使喚,前提是有錢即可,小富即安,大富貴不現實,也只屬於極少數,不妄想,也不奢談 。
把人賺過來,松樹嶺酒樓就沒有了人,哪怕不出錢,也值得,這事讓人們更清楚,多行不義必自斃,上官靠賣笑,賺到的錢,都是靠不住的。這些都是問題。不過,不深入思考,這些都不是問題。沒事,不能找事。如果找事,就很麻煩,沒完沒了。
他的想法,當然美好,自從他到了松柏酒店,就立志要和松樹嶺酒樓進行比賽,憑現在的條件,他可以和他們拼一拼,可是,他又擔心將來不會得到鮑紹的財力上的支持,很明顯,指望樑馬江的人脈關係還行,可是,指望樑馬江的財力就不行,樑馬江指望不就,只有看鮑紹的了,可是,鮑紹顯然興趣不在這裡,他的興趣在哪裡?除了來賭,就是女人。怎麼說呢?人是複雜的。想法瞬息萬變,最終確定的想法有一個,執行的也只有一個。在不斷遊移中,最終確定一個。到底後悔與否,這是後話,萬一如此,後悔也沒用。
賭博和女人是分不開的,因爲賭博本來就很刺激,有一種勝利的感覺,一種征服的感覺,男人大概都在渴望征服,是要將敵人趕盡殺絕而後快的,特別是樹敵之後,敵人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馬上就將它去除淨盡,心裡纔會得到安慰。如果不這樣,寢食難安,就是敵人跑了,也只是短暫的快樂,只是沒有消滅敵人,心裡還是不踏實,還是想要滅之而後快,這是一個心魔,驅使人去做一些荒誕不經可笑的事,局外人看得清,局內人卻糊塗,這個就是現實,人心和人性大概如此,沒有誰能逃脫,沒有誰可以戰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