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干事的妻子是殘疾人,這一點讓季柯南和尹賢仁都感到非常意外。她的左胳膊沒用。全是右胳膊在支撐日常生活。有點讓東干事覺得拖後腿。事實上,腦瓜好使,是東干事的賢內助,很好的幫手。因爲家裡老人有三隻胳膊,東干事兩隻胳膊還健康,就做了四條胳膊做的事。他老婆的胳膊使不上力,心裡有,就是力用不出來,的確十分遺憾。
每天都要餵豬,這是東干事的工作之一,豬養大了,殺了,賣了,又有小豬進來。又一輪養豬工作開始,周而復始。這是習慣。自己養的豬,吃的肉香,買來的也不放心,味道也不正宗。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坐了一會兒,季柯南和尹賢仁沒有說話,劃拉着手機,看着資訊,這時候看視頻都是土豪,流量消耗太大。很明顯,東干事家也有wifi,只是不好意思問密碼。有蹭網的嫌疑,還有和機構的名稱不匹配,讓人嚴重懷疑是不是真的基金會。如果是真的,應該有錢纔對,有錢就任性,不會計算這些小賬。
門開了,進來一個穿着藍色罩衣的人,一看,來人正是東干事。
這罩衣,釦子掉了一顆,在東干事身上,罩衣顯得比較小了。罩衣前胸和後背上面印着某酒的商標,像是廣告招牌,看起來酒廠銷售部門找了義務宣傳員,報酬就是這一件罩衣。當然,免費的罩衣穿着就不心疼,隨便穿,隨便脫,隨便洗,不會擔心掉色啥的。這樣放開了,就更好乾活,沒有什麼可羈絆的。
“你們來了!”東干事問。表情木然,看起來不是疲累,是對他倆的造訪有些不高興。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就是被發現了東干事的秘密,可是這秘密早晚要被發現,讓季柯南他們發現更好,因他們是外來人,對東干事沒有任何影響。
門都是實木的,看起來比較厚重,不是假的,看起來不是很華麗,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經掉落,整體上看,仍是比較好的。當地的雜木應該適應這裡的環境,處理好了可以做傢俱,應該沒問題,質量槓槓的。可惜,人們都追求時髦,捨近求遠,買的傢俱哪怕是水貨,也心甘情願。
東干事洗了手,走過來,問:“帶茶杯了嗎?”
季柯南這才覺得口渴,發現沒帶茶杯,說:“沒帶。”
“我帶了。”尹賢仁說,季柯南一看,他果然帶着茶杯,是保溫杯。人到中年,不注意養生,看樣子是不愛惜生命的。要養生,身體健康了,不成爲別人的負擔最好。
估計杯內有枸杞加菊花。枸杞壯陽嗎?菊花治療老花眼?提升視力水品?可能有一定的作用,心理作用也非常大。
果然,尹賢仁喝了一口茶,吐出菊花,菊花就像一坨屎一樣掉入杯內。想到屎就噁心,不過,不去想象還好,不是想象力不豐富,是要限制一下,濫用大腦,也是一種罪錯。不該去想。得過且過,稀裡糊塗倒好。
東干事二話不說,沏茶,自己喝一杯,給季柯南一杯,那杯子是一次性塑料杯。季柯南不多想,這杯子如果遇到熱水會不會起化學反應?這個很難說。不過,看在根根豎立的茶葉面上,季柯南說啥也不願多想。
這些能豎立在杯中的茶葉,是上等春茶,毛尖或者芽茶。全是手工製作,不是機器炒成的,非常珍貴,口感最好。一杯茶,續了四次水,還有茶味。這就是好茶了。不行的茶,第二遍第三遍的水已經不含茶味了,茶葉的顏色也難看起來。
“你們來,我感到很意外。”東干事冷冷地說,彷彿他還在生氣,或者遇到了一頭惹他生氣的豬。如果豬要是倔強起來,不會輸給牛的。
“我們來,沒有提前打招呼,是我們的不對。”尹賢仁說。
他說這話,讓季柯南情何以堪?要知道,平時是季柯南和東干事聯繫得多,這次沒打招呼,的確不應該。假如東干事正在家裡數錢,你突然來了,那怎麼解釋?這不是來得不巧麼?即便如此解釋,也被認爲是間諜,要知道,對間諜的處罰不輕。
尹賢仁眨着大而無神的眼睛,嘆了一口氣,接着說他沒說完的話。
“我們來的意思還是問問管理小組在起作用,做了哪些事?”尹賢仁說,拿出記事本,也就是機構發的工作手冊,一本活頁的小本子。
“哦,是這樣啊,我說發生什麼大事了呢?你們想用管理小組,我們就在用。沒有管理小組,沒辦法開展項目,這個觀點沒問題。”東干事說,對管理小組這一新型組織不以爲然,覺得只是走走形式,沒什麼實際的用處。
果然如此,季柯南頓時明白過來。這個項目就是完成,家家戶戶都通了水,也不是管理小組的功勞,而是村委會的功勞。
看來,劉小姐會很傷心,項目驗收,投資方來問,將無言以答。管理小組也只是形式,沒有實際權力,沒有起到作用。投資人就會中止合作。
這是一定的。因爲他們有這個權力。
感到可怕,季柯南看看尹賢仁,他搖了搖頭,季柯南明白過來,就沒強調這個。
也不用多解釋。解釋的力量很薄弱,不如繼續走。走到哪裡算哪裡,就像茫茫雪原,灰色的天空,看不到太陽,也沒有樹,沒有人煙,沒有房屋,什麼都沒有,騎着馬或者拉着雪橇,不知道往哪裡去,哪裡有家一樣。
季柯南清楚這個,和東干事強調管理小組,實際上會被認爲來搶奪領導權,已經在形式上剝奪東干事的領導權。
“我們知道,村子大,人口多,涉及到很多戶是外來戶,統一起來不容易,但是,這管理小組既然已經成立,名單也都登記好了,至少要發揮一點作用。給做工作的人一個孃家,有了孃家,幹啥事都不擔心。你說是不是?”季柯南說。
“話是這樣說,你們要求成立管理小組,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成立小組,至於其他的,關於小組的事情,還有很多瑣碎多事情需要處理。培養小組,提升素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希望你們能理解。”東干事說。
從東干事的畫外音裡聽出來,他不承認這個管理小組。
也就是,他掏錢給這些成員,或者給他們一些實際利益,教給他們一些當說的話,可以對付驗收人員的盤問。
這是他的想法,比較實際的方法,但投資方認可或者不承認,不是東干事的事,而是大家的事。
這次造訪,讓季柯南頓時明白,兩種思想,不同的文化,會讓很多人找不到北,迷失方向,這個不明確的指引,會讓很多人誤入歧途,作出錯誤決定或者做出荒唐的事情。
茶也喝了,話也說了,留在這裡沒多大意義。尹賢仁也有走的意思。季柯南看到外面有人進來,是董旭柱,他看到季柯南和尹賢仁,打了招呼。東干事給他示意一下,他拿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剛好來了,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打架的事處理好了嗎?”東干事問。
“解決了,派出所的人嚇唬兩方,都退一步,否則,都要被抓去坐牢,他們就不敢再犟嘴。看樣子,還是東干事的方法好。這的正兒八經,需要外人介入來念才行,本地人不買本地人的帳,除非東干事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東干事這樣的威信,恐怕有更多的麻煩事。”董旭柱說。
季柯南聽出來,董旭柱其實在給東干事戴高帽,這樣可以贏得東干事的喜悅,對董旭柱有好處。
東干事還是老薑,辣得很,對董旭柱這種直接對恭維,不以爲然,也不表示高興,也不表示不高興,讓董旭柱摸不着頭腦,這就對了。
“這就好,解決了鄰居打架的事,你已經很辛苦了。現在又有新的問題。”東干事說。
一聽有新問題,董旭柱立刻有些緊張,顯得侷促不安。
“什麼事?”
“現在在搞創業園區,就因爲佔地的事,需要你去做做思想工作。對他說清楚,公路邊上的地已經徵收了,費用也給了,不存在再次付費問題。”東干事說。
“老百姓一聽要徵收,就要錢,如果沒有,他們不信,反而會懷疑是幹部貪污挪用。”董旭柱說。
“現在不用解釋那麼多,什麼都講證據,我們搞創業園區建設,不是我們自己的事,是有關主管部門,爲了返鄉農民,解決就業問題。這件事不能讓步,如果讓步,我們這一屆村委會就不用幹了。”東干事說。
“好,我就照您的原話來說。”
“不必照搬原話,你可以加上自己的話,主要把意思表達清楚了就行,如果照我的原話說,怕你記不住,說不出,反而鬧笑話。”東干事說。
“行,那我去了。”董旭柱打了招呼,水還沒喝就跑了。他騎來的是摩托車。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像是手扶拖拉機,看來,他的交通工具十分紮實。不知道他老婆王女是怎麼想的,給他老公這樣的摩托車,是驅趕其他美女呢還是招引其他漂亮的留守小媳婦呢?
董旭柱一走,季柯南與尹賢仁呆在這裡也沒有意思。看樣子,東干事還沒吃早飯。
季柯南他們剛想告辭走,有人跑進來,大聲叫道:“東干事,東干事,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東干事一看,是大學生儲幹。他慌里慌張,像是發生十萬火急的事,沒頭沒臉,沒大沒小,忘記自己是誰,在哪裡,要幹啥,都是稀裡糊塗。村裡的大事,就這樣發生。以前只是聽說別的地方出事,沒想到此時此刻此地也發生了災禍。真是防不勝防。原來歲月並非靜好,還是有天災人禍與人如影隨形的,沒有一個人能保證不會和這個社會有交集,多少都有聯繫,不在真空中,還是能聽到聲音,或強大,或微弱,都有聲音可以捕獲。
“你別慌,出什麼大事了?”東干事站起來問,眼睛盯着儲幹。
“車禍,車禍。”儲幹說。
東干事一聽,心裡一驚,連忙問:“什麼車禍?誰?有沒有受傷?”
東干事對車禍比較敏感,前不久他的老父親被摩托車撞了,住了半年醫院,老人體質還好,否則,就會死的。上次差點出人命。幸虧老爺子福大命大,算是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這次又是車禍,東干事第一感覺就是他父親又被撞了。上次是樑馬江撞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朝天的大路他不走,偏偏往東干事的老父身上撞,彷彿有深仇大恨。
連樑馬江見了東干事就感到不好意思,說當時是鬼迷心竅,手腳都不是自己的,硬是往人身上撞。寧願掉到溝裡自己受傷,也不想傷害他老人家。這是一股邪惡的力量讓他去犯錯。當時,完全被第三者控制,大腦一片空白,啥都不知道。事後才發現了問題所在,可惜已經物是人非。
東干事沒有追究他的責任,放棄了索賠,沒要求賠償不代表不想,是因爲他很清楚樑馬江窮得叮噹響,又不務正業,就是有了錢,也不夠他消費的,拆東牆補西牆,總是拉饑荒,乾脆不要,還省了不少事,樑馬江從此欠東干事一個人情。
“沒人受傷。”儲幹說。
東干事長舒一口氣,說:“沒人受傷,那就好。除了人命和人的健康,其他都是小事。說吧,有財產損失嗎?”
季柯南暗自驚奇東干事的境界。其實,這事,季柯南早就知道了。
“有。一輛車衝進別人家裡。門撞壞了,車頭和車燈也壞了。”儲幹繼續說。
“誰家?”
“這個,這個。”
儲幹答不上來。
“你來我們村多久了?”
“六個月吧?”
“嗯,如果我沒記錯,你來村裡有八個月零七天。到今天,不說認識全村的人,最起碼要認得一半。在村委會附近的村民,早應該認識的。山上的村民在花名冊上應有記錄,沒見過真人,也就算了。附近的村民幾乎天天見還不認得,那就說不過去了。”東干事說,心平氣和,沒有發脾氣,也沒有怒目圓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