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知道我今天已經得罪了領導,還有某些同事,索性豁出去了,了不起朝我身上扔雞蛋和西紅柿,這些東西都挺貴的,我也相信你們捨不得扔。不過,即便朝我身上扔東西,我也要說。”
劉小姐臉拉長了,也不說話,眼睛盯着報告,眼睛被眼鏡腿擋着眼角,眼神被有效地攔截了,看不出是兇光還是吉光。她的身子有些前傾,腿和腳在輕微地顫抖,時不時地將腳放平,才停止了腿腳的顫抖。
“我今天說的這些話,句句都是真的,打草稿都打了十幾年,一直沒機會發表,今天總算是發表了,心裡也痛快了,也許會傷害到某些人,這個不要緊,只要對我們機構有好處就行,我退休了,離開這個機構,當別人問起我這些年在幹啥的時候,我可以說我在做好事,在一個很好的機構工作,並且拿出相關的證據來給人展示,幫我重拾信心,繼續爲大家服務。我這樣說,肯定是有道理的。人生在世,有的人爲了名,有的人爲了利,有的人名利雙收,有的名利都無,這個要看個人的成果。不是努力的成果,有的人不努力,也有錢,有的人努力拼搏大半生,還是家徒四壁,不是不努力,只是沒運氣,不是不努力,只是沒那個命。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行囊,這是很正常的。在當下,很容易失去自我,失去真實的我,都變得虛僞,哪怕自己很難受,可是對環境無能爲力,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奈何?”
“春燕,你說的都有道理,要慢慢說,彆着急!”馮菲菲說。
春燕一聽,看了馮菲菲一眼,馮的表情有些怪異,不知道她到底在說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放在以前,早被厲聲叫停了,哪裡還有機會繼續發表?馮菲菲聽到不順耳的話,會立刻制止發言,不給說話的機會,等馮菲菲發完脾氣,再開始,當然,要是說的話是她喜歡聽的,也就不會叫停,會繼續讓說下去,她對誰有意見,就不會給誰機會。知道誰會說什麼話,就不會讓誰開口。
會議室的門開了,不知道是誰出去,到衛生間回來忘了關門,可能是錯覺,出去後怕進不來,進來後還以爲出去了,所以沒有上鎖,這樣,外面的熱浪從空隙處吹進來,馮菲菲剛好坐在離門最近的位置,她對曉峰做了個小動作,曉峰一看,明白過來,起身,到了門邊,將門碰上。
樑鳳柳看到這個,點點頭,覺得曉峰很懂事,只是轉念一想,可惜了,如果不在馮菲菲身邊,說不定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說不定在各方面都很出色。只是在馮菲菲身邊,就像在溫室裡長的植物,沒有經歷風雨,無法成長爲一棵樹,只是一株小草而已。
可惜了一棵好苗子,樑鳳柳想到這裡,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心裡也有一些愧疚,因爲她常年在外奔波,事業如日中天,做事幹練,井然有序,讓老闆非常滿意,很多機構都盼望她能加入,之所以到火星基金會,是因爲離家比較近,還有,火星基金會的好幾個董事都是港島政界要人,有較大的影響力,機構不大,做的事不少,影響力還是排名靠前,最近幾年開始下滑,並有加劇下滑的勢頭,沒有誰能解決,需要一個力挽狂瀾的人加入,火星基金會正在一籌莫展一將難求的時候,樑鳳柳出現了,看到了招聘廣告,就來面試,沒想到從將近一千名應聘者當中脫穎而出,成爲最後的勝出者,這次只招聘一人,最後競爭到兩人,二選一,樑鳳柳憑藉自己的能力,還有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故事,打動了負責招聘工作的董事,大家一致同意聘用樑鳳柳成爲火星基金會的掌門。當然,這個掌門,只是執行決議。當然,也包括直接向總幹事負責報告工作,等於總幹事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當然在劉小姐之上,所以,劉小姐必須絕對服從樑鳳柳的安排,沒有迴旋的餘地,不能商量。
春燕聽馮菲菲突然這麼說,她看了看馮菲菲一眼,善意地笑了笑,她很清楚,馮菲菲絕對不是真正地關心她,而是在提醒她,言下之意就是要小心,不要惹惱了我!
“謝謝馮老師的提醒!我現在說話比以前慢多了,也許是我年紀大了吧!有些力不從心。我儘量慢點,免得跌倒。”春燕說。
話音剛落,會議室裡一陣笑聲,算是消減一下會議室尷尬的氣氛。劉小姐巴不得快點結束,送走五人小組,這裡又是她和馮菲菲的天下,已經習慣了二人世界,多一個人都無法容忍,更何況突然來了五個人呢?這五個人,任何一個人,都比劉小姐厲害!劉小姐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面前,都是菜鳥,不堪一擊。
劉小姐現在變得非常脆弱,她沒想到走到這一步!柯南覺得她很可憐,屬於交友不慎,看走了眼。本來看中的是姚鳳鳴,結果卻陰差陽錯跟馮菲菲搭班子,這個真要命,要是跟着姚鳳鳴,也就沒今天這場景了,以前都可以順利過關,這次可能沒那麼容易,這個樑鳳柳不知道得到了什麼消息,竟然對荊楚大開殺戒?
無風不起浪,問題也許就在貴州項目負責人。
貴州項目,一直被劉小姐打壓。也不是直接來自劉小姐,而是來自馮菲菲。馮菲菲的想法是內地所有項目點都要臣服於江城馮菲菲,但是,要以劉小姐爲首,幕後是馮菲菲,這個都知道,只是不好說。因爲劉小姐得勢,在港島辦公室說一不二,很多來自港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到了內地都無法開展工作,即使可以開展,也要等到一兩年後才略有起色,這個不能及時讓港島辦公室得到捐款,這就麻煩了,沒有捐款,沒有事做,更加沒有捐款,因爲現在的愛心人士都很聰明,不能把錢投進河裡,沒有任何作用,他們要看到自己的錢投出去,要有水花,起碼讓自己的良心好受點,如果自己的錢沒用到該用的地方,或者用不出去,那就會傷心,影響繼續投錢的積極性。
貴州項目辦和甘肅的都是一樣的,所選任的負責人都是當地人,當然,也有從港島辦公室派去的人。被派去的,大概都沒有內地工作經驗,所以,港島辦公室主任就讓劉小姐幫忙指導指導,劉小姐滿口答應下來,也答應好好帶一帶。
但是,劉小姐內地工作經驗也在學習和積累中,也沒有什麼經驗,就讓馮菲菲幫忙,馮菲菲當然熟悉內地的情況,沒有推託,擔當起這個重任來。
劉小姐本來想請馮菲菲當指導老師,結果,馮菲菲成了指揮員,對貴州和甘肅項目開始指手畫腳起來,當然不是她直接發號施令,是由劉小姐來做,結果得罪了貴州和甘肅的工作人員。
這次樑鳳柳去,他們也沒說劉小姐馮菲菲什麼好話,當然,主要是說劉小姐,不夠堅持原則,拿着錢,膽小,聽命於馮菲菲,啥事都聽馮菲菲的擺佈,自己沒主見,還牽連其他的省的項目,幸虧都沒聽,如果聽,就玩完,像四川的項目,因爲太聽話,結果很被動,沒有貴州和甘肅的項目做得好。
帶着這樣的意見,讓劉小姐從樑鳳柳那裡聽出了話外音,用實際行動來表明樑鳳柳對劉小姐多麼的鄙視,她不把劉小姐扳倒制服,就不好繼續在內地工作,因爲劉小姐的手伸得太長,不是說她動機不純,或者目標野心太大,而是說她已經被操控,她就是一個工具,被馮菲菲玩弄,這個是不能忍受的。
這次開會,讓劉小姐尷尬的事,很多話,很多問題,很多安排,都沒事先和劉小姐商量,這個很反常,在以前從未有過,這個現象說明,在港島辦公室那邊,已經在排斥劉小姐了,在一些決策方面,不會再聽劉小姐的意見,他們發現劉小姐已經偏離正道,和機構的宗旨相違背,沒有執行機構的任務,而是一味地寫一寫花拳繡腿,或者說一些不起啥作用的閒言碎語,就是要排斥劉小姐,讓她冷在一邊,然後再做一些深入調查的工作。
樑鳳柳示意春燕繼續說下去,意思是說,外界的干涉,不影響繼續表達意見。
“我們在荊楚西北的項目,就像不是我們的項目,完全沒有按照項目的原則去做,而是給總經理臉上貼金,總經理也沒想到會這麼明顯,她通過她們的人,表達了對我們基金會領導人的看法,就是一個跟風的人,誰在臺上就捧誰。這個太明顯,讓人看不起。”春燕說。
馮菲菲臉上照樣沒什麼變化,她已經習慣了,可能聽到這話非常熟悉,見怪不怪。她清楚這場暴風驟雨般的討伐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會先從內部捲起滔天大浪。
春燕敢說,因爲她已經退休,現在她自由自在,無人能管,之所以這樣,是因爲她憋屈得太久,這個性格使她不得不大放厥詞。可能有些誇張,但是也足以讓在場的被馮菲菲壓迫的所有人開心,即便開心,也要愁眉緊鎖,當自己不開心,面部肌肉可以做出很多種的表情,唯獨開心可以從眼睛裡看出來。
現在的春燕就是急先鋒,敢衝敢幹,說出來很多人想說不敢說的話。柯南早已在萬言書裡提到的問題,被春燕拿出來說了。春燕沒看過萬言書,知道這回事的有劉小姐和馮菲菲,她倆沒有把這當回事,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從不考慮別人的意見。後來,柯南給尹賢仁透露了這件事,尹賢仁笑了笑,說:“你以爲你遇到了伯樂?”
柯南一聽就明白了,就是沒有伯樂,沒有千里馬,有伯樂也不行。
提出的萬言書,等於廢話一籮筐。
對她們來說,員工就是來賺工資的,他們的話不可信,他們只能被利用,不能做主,不能給他們吃太好錢太多,免得他們平起平坐,顯示不了領導的權威,他們要處於飢餓狀態,處於矛盾的旋渦當中,這才能讓領導充當供應糧食的,充當解決矛盾的,屬於能幹的和有智慧的領導,讓領導的地位牢不可破不可動搖。
這樣的算盤的確沒打錯,把所有的員工都當成了奴隸使用,對領導充滿了依賴和諂媚,只有靠巴結領導纔得到好處,只有老實聽話照做才委以重任,只有對領導表示忠心無二,纔會得到領導的加工資和高福利。至於項目運作的問題,只要寫好假報告就行,其他都交給領導來擺平。
向港島辦公室作報告的都是劉小姐,其他人都沒資格,也就是說,劉小姐怎麼報告,港島辦公室就怎麼相信,說什麼信什麼,因爲沒有不同的聲音,也不可能瞭解全部真相。
每次報告的內容,都要經過馮菲菲的同意,劉小姐等於被馮菲菲控制,港島辦公室等於被馮菲菲控制,哪怕馮菲菲不在港島,手已經伸過去了,總幹事也覺得挺奇怪的,還沒找到原因,只是受到董事局的批評,沒辦法,只有換血,這次樑鳳柳就是新鮮的血液,要給機構來一次大換血,讓機構重新煥發生機,免得繼續沉淪下去。這個決議是對的,是一個自救運動。
樑鳳柳的畢生精力都在這個事業上,見不得利用項目得到好處,達到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私慾,不僅自己不能這樣做,她的團隊也要保持清廉,火星基金會成立差不多三十多年了,這個時候正是艱難的時刻,要是弄不好,就會死掉,弄好了,會繼續活下去,並且會越來越好。這個就要靠自我革新,清除垃圾,重新得到前進的動力,要不然,這幾十年的努力就是白費了,差不多整整一代人的努力付諸東流。她來荊楚省,是帶着使命來的,如果不成功,她將離開這個機構,如果成功,她對火星基金會來說,就是一個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