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之中,兩人怒目而視,其一正是張澤浩。
與之相對的,則是劇組一位配角,名爲李賽格,三十餘的年紀,正不忿地喘息着。導演不在場,爲防止兩人打起來,其他人已把他們架開,中間隔的老遠。
張斯不禁皺眉,李賽格他不大熟,不過也交談過幾次。人挺謙和,做事也穩重,演技在劇組中算是最好的幾個之一,只是運氣不大好,一直未能當上主角。
張斯疑惑他怎麼會跟張澤浩起衝突,平日挺老實的一個人,如何露出一副兇相?
低聲一打聽才明白,原來是張澤浩與他搭戲,明明是自己出的過錯,偏偏愛推到他身上。這還不算,一些不需要導演親自拍攝的零星鏡頭,張澤浩也通過自己的經紀人,去聯繫取消了。
就這樣,李賽格的戲份越減越少,反倒是他自己的戲份時愈發多了。
李賽格畢竟是個配角,敢怒不敢言,可這個角色他是做了好多努力得來的,實在不易,如今生活的極爲艱苦,如何捨得放棄?
無奈之下便來尋張澤浩,軟聲低語地說幾句好話,希望能挽救一二。
可張澤浩進來心情不大好,又嫌他與自己搭配老出問題,自然不願多加搭理,反倒冷言冷語地又諷刺了兩句。一來二去,事情沒解決,卻更加激化了。李賽格雖是個好脾氣,也經不住他的再三諷刺,不禁反口相詈。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了,好在大家見機快,忙把兩人拖開。
張斯聽聞,對張澤浩的觀感又下了幾分,娛樂圈本不是什麼乾淨地方,大家趨利避害理所當然,可是如此不擇手段,損人利己,實在有些不恥了。
“你欺人太甚……”
“哼,我他媽的願意,有本事你也來欺負我。”
“……”
“今天撕破了臉,你也甭想在劇組混了,趕緊收拾東西滾吧。”
“你說了不算!”
“待會兒你就知道……”
兩人雖被拉開,卻沒有停止住嘴,依然在都爭着。大家都在相勸,讓兩人少說幾句,畢竟是一個劇組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真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
李賽格漸漸平穩下來,心情十分沮喪,目中有些發愣。
他十分後悔,後悔不該與張澤浩衝突。對方的身份他很清楚,背後有着很多有力的人物,根本不是自己這個草根小人物可比的。自己一時氣憤把對方得罪了,結果只有一個……自己灰溜溜地離開。
一想到這兒,他就止不住地難過,甚而說是悲哀了。
二十歲入行,一晃已經十幾個春秋過去了,從死屍到只有一字臺詞的龍套,再到如今戲份不多的配角,他已付出太多。辛苦倒在其次,做這一行誰不辛苦?可是青春,尊嚴,親情,友誼……都沒了,這一切的一切,就是爲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他的年紀越來越大了,機會很渺茫了,再過幾年就可以斷定,他不再也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
尤其現在,得罪了對方,自己再無立足之地。
回去如何面對父母,面對妻子?
越想越難過,他的面色死灰一片。
感覺腿越來越軟,看着對方得意洋洋的模樣,他卻想跪下來,求對方再給自己一個機會。這就是一個小人物的悲哀,左臉被打了耳光,還得把右臉伸上去。就在他要做決定的彷徨之時,身子卻被一個人扶住了。
他轉頭,正是張斯那張微笑的臉,目中帶着溫和的安撫之意。
“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張斯緩聲說道。
李賽格對張斯瞭解不多,但對方一片好意,他也勉強帶笑地點點頭,卻說不出一句應答的話。
“怎麼回事?”人羣漸漸分開,劉萍皺着眉頭走了過來。
在李賽格解釋之前,張澤浩的經紀人已經湊到她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好多。說的是什麼聽不清楚,大家大概能猜得到,現在有人真想上去把事實大聲宣傳出來,可是那會得罪張澤浩,自己也不能倖免。
所以,一干人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也只能在心中同情李賽格。
“嗯,嗯。”劉萍聽罷,點了點頭,又失望地看着李賽格一眼,嘆息了一聲。
“導演,我……”李賽格心中着急,忙上前解釋。
“不用說了。”劉萍擺了擺手,說道:“事情的經過我已經清楚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待會兒就離開吧。之前的鏡頭用不上了,得重拍,不過錢你照拿着,去小張那兒結算一下吧。”
雖然有心理準備,真正聽到的時候,仍然如晴天霹靂,使他愣在當場。
面色由紅而白,由白而灰,一片黯淡模樣。
劉萍對着四周看了看,說道:“很空閒麼?都散開!”
大家沒有辦法,心中帶着嘆息,拖拖拉拉地離開了,口中還嘀嘀咕咕的。劉萍又看了李賽格一眼,便轉頭離開了。
雪倫皺着眉頭,也沒說什麼,她不是劇組的人,實在說不上話。
張澤浩一聲冷笑,也隨着導演離開了。
天旋地轉,李賽格感覺無力支撐,有摔倒的趨勢。他勉勵站住,準備去收拾東西,至於今後……沒有今後了,前途迷茫,這條路已經沒法走了。
“稍等我一會兒。”張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向劉萍的方向走去。
李賽格沒聽清他的話,不過對他的表示卻很容易理解,呆在原地,靜靜地等待着,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時間不是很長,張斯帶着笑意回來了。
他心中猛的一跳,卻沒好意思急着問。
“暫時不用走了。”張斯說道:“不過,可惜的很,你的許多戲份都被刪掉了,連原來的三分之二都沒有。”
李賽格面上一暖,淚水留了下來。
“謝謝,謝謝……”情感一時控制不住,哭了出來,上前握着張斯的手,言語卻非常凌亂,表達不清楚,只是一個勁地道謝。
張斯笑了笑,拍拍他的手,沒說什麼。
等李賽格平靜下來,心裡反而不好意思,自己一大把年紀了,竟然在一個孩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實在丟人。
他心中感激,想請張斯吃頓飯,表達自己的感情。
“呵呵,這個就不必了。”張斯笑道。
李賽格一聽,有些着急,這麼大的恩情,不請怎麼可以?
“倒不是不想去,不過,我確實忙的很。”張斯笑着,指了指雪倫:“看到沒,我女朋友還等着我呢,我要不多陪陪她,回家要跪搓衣板的。所以,你的心意我領了,但爲了女朋友滿意,我只好拒絕你。”
雪倫聞言臉紅,白了他一眼:“再胡說,可不理你了。”
李賽格看了看兩人,心中疑惑:“這麼小就能找女朋友?而且還是個大作家……”當然,這話沒說出口,不過確實不好意思再攔着別人,說不準真會害別人跪搓衣板呢。
“以後多忍忍吧。”臨走,張斯又勸導:“有些人不講理,犯不着跟他一般見識。”
“嗯,嗯,我知道。”李賽格滿口答應。
張斯說道:“不過,這個電影很一般,也不適合露臉,大家大概只會記着男女主角。等以後我自己拍電影,李哥不妨過來幫幫忙。”
這是張斯給他的一個機會,不過他沒當真。
剛纔他是見識到張斯的能量了,以一個外人身份,卻能干預到自己的去留,自己確實很感激,但拍電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個小孩子說自己要拍電影,能想象出來是什麼電影麼?大概是那種幼稚可笑的東西吧。
或許,連幼稚可笑的東西也沒有。
拍電影可不是鬧着玩,其中的種種,非常複雜。以他猜想,張斯大概覺着好玩,可惜卻不瞭解具體是怎麼回事,到時候匆忙着手,大部分會半途放棄。
“嗯,有需要的話,一定到。”李賽格卻沒拒絕,陪着玩玩也無所謂,人家畢竟剛剛纔幫了自己。
“那就好。”張斯笑了笑。
又交談了兩句,雪倫不大願意待在這兒,與大夥說了一聲,就領着她離開了。
剛剛拐過劇組的地方,張斯就牽上她的手,一如往日。
雪倫已經習慣了他這舉動,只是白了一眼,並不拒絕:“瞎說誰是你女朋友呢,也不害羞。”
“這種事不能害羞,一害羞你就跑了。”張斯笑道:“以後逢着人我便說,讓全世界都知道,就算你哪天不喜歡我了,也沒人敢娶你。”
“誰說喜歡你了?”雪倫無奈的說道,衝他聳了聳鼻子,非常可愛。
張斯伸手要摸,卻被他躲開了:“再說了,找個老太婆當女朋友,好得意麼?也不怕給自己丟人。”
“丟什麼人了?”張斯說道:“我認識路,纔不會走丟呢。”
雪倫一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搖搖頭:“我不想談這個了,換個話題吧……你真要拍電影麼?”
張斯聞言,順着她的意思,絕口不提方纔的事:“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怎麼,你有興趣參演?”
“我又不是演員。”雪倫搖搖頭,說道:“你剛剛怎麼說服導演的?”
“實話實說。”張斯聳聳肩,見雪倫不大相信,這才解釋道:“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爲劉導演並沒有開除他的意思,不過是嚇唬嚇唬而已,主要是爲了顧及張澤浩的面子。我站出來這麼一說,她就答應了,一方面藉此使我欠她一個人情,另一方面張澤浩的矛頭就會指向我,她省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