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條承太郎的印象裡,空條城介永遠是當初在阿特拉斯海岸線上看見的那個孩子。這個印象一直持續了很多很多年,直到現在也沒有過改變。
那是真正的腥風血雨,戰場上刀劍無眼,冰冷的海洋好像是殘酷的人類屠宰場,不論你是替身使者、還是魔術師、又或者是基因進化者,只要踏入了這片領域,一望無垠的大海就是你上天入地都逃不脫的死亡墓場。
在阿特拉斯冰海,持續不斷的暴風雨是慣有的事情,溫和點的時候就是暴雨,若是暴躁點的時候,捲起的颶風甚至能打破魔術師的防禦術式。但是在這世界異變的當下,連非洲大陸都能沉沒,小小的氣候變化,也早就讓人們提不起多大的興趣了。
那天也是下着不算大的雨,沒有暴風出現的徵兆,冰雹大的雨點只是打在皮膚上,就激起陣陣涼意。
七八歲大的男孩臉色蒼白如紙,猩紅的眼睛內空無一物。孩童頭大四肢纖細的身材比例讓人看着都揪心,只怕他會隨着這暴風雨一同被捲入深海,再無呼吸。可是誰又能想到,自己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就是另無數人畏懼的血海死神呢?
人們口耳相傳的血海死神,是活躍在西南戰場阿特拉斯戰線的可怖敵人。傳說他是能夠操縱時間的替身使者,至今沒有一個活人能看其他的面容;又有傳言說他是擁有千百年壽命的魔術師,疑似擁有血族的血統,有着生食活人的喜好。
不論是哪裡的傳言,這位沒一位活人見過的血海死神,都應當是個地獄修羅般的人物。就算不是個高大殘暴的男人,不是個冰冷無情的女人,也不可能是個精緻的像個人偶的小孩子吧?包括空條承太郎本人,所有的人都是這麼想的。
所以原本當空條承太郎第一次見到空條城介的時候,是抱着萬分的警惕和小心,不惜以惡意來揣測他,以對待敵人的姿態去對待空條城介的。可是當真正見面的時候,情況則不同。
在白沙之壁,這條阿特拉斯冰海於陸地的交界線,空條承太郎見到了城介的第一面。
他跟着信號追蹤跑了好幾個小時,中途還用過好幾次時間暫停,這纔沒有把人跟丟,總算是抓到了這個一直以來無影無蹤的敵人的痕跡。
可是當空條承太郎看見敵人是個小孩子的時候,雖然該有的警惕心並沒有拉下,實際上他的態度還是溫和了不少的。
承太郎的女兒空條徐倫現在十歲出頭,父女兩個的關係雖然因爲相處時間不多有些僵硬,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作爲世界支柱之一承太郎,現在乾的就是拯救世界的工作,徐倫也是知道輕重很懂事,承太郎也是非常關心女兒,所以這對父女雖然有些生疏,可是實際上關係不差。
愛屋及烏,在遠離後方的戰場上,很是想念女兒的空條承太郎看見小孩子都多了幾分寬容。所以他沒有直接就對城介進行攻擊手段,而是試着和眼前的小孩子進行交流。
空條承太郎保持着一開始的距離沒有試圖接近對方,而是在不遠處直接開口。
“血海死神?是你嗎?”空條承太郎先確認似的說,雖然信號標註的就是對方,可他還是先確認了一遍,然後才說:“你是屬於厄瓜多爾那一方的嗎?”
這裡空條承太郎所說的厄瓜多爾,就是迪奧·布蘭度等人的大本營,也是他們所圖謀的天堂計劃必不可少的地方。那裡原本是世界最厚的地方,欽博拉索山,在異變發生後,突然出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地底世界。普奇神父號稱那裡是直達地心的朝聖之地,只待天堂之門打開,世人就可以直接升入天堂。
現在空條承太郎用厄瓜多爾代稱這個地方來詢問眼前的人,他有預料到對方應該不會說些什麼,但也並不想一開始就雷霆手段直接戰鬥。於是,便有點例行慣例的對城介進行詢問。
這時的空條承太郎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是這個孩子第一個見到的人類,這也是這個孩子第一次聽見語言。
小孩子聽到聲音後回頭望了望這個奇怪的生物,他好高,好大,還不知道在說什麼,有點吵。失去一切常識記憶的城介本能的煩躁,他原本也應當和之前一樣釋放體內的力量去讓這個奇怪的生物消失的,但是靈魂層面同爲世界支柱的身份讓城介突然不想這麼做了。
於是,城介第一次產生了好奇心,是真的如同初生嬰兒的城介張開了嘴,重複起來了剛纔空條承太郎的話。
“血海死神?是你嗎?”重複的童聲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你是屬於厄瓜多爾那一方的嗎?”
於是,空條承太郎便看見對面那個小孩子突然開口,重複起了自己剛纔所說的話。雖然依舊是一片空白的面無表情,但是承太郎幾乎是本能的感受到了對方的不解迷茫。
語音、語調、就連最後耗費的時間也一樣長,如同鸚鵡學舌一般,空條承太郎明白了這個孩子正在做什麼。看他這副懵懂的樣子,分明就是不通言語的表現!難道說,之前是因爲無法溝通交流而產生的誤會嗎?
空條承太郎走近了幾步,他看這個小孩子沒有反抗的意願,便說:“你不會說話對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把這句話仰着頭又重複了一遍,紅瑪瑙似的眼珠子晶瑩剔透,潔淨無垢。
“......我叫空條承太郎。”指了指自己,空條承太郎慢慢的蹲下來,高個子的男人讓自己的視線和這個小孩子平齊。
他現在能清楚的看見這個小孩子眼睛裡的世界,有阿特拉斯冰冷的汪洋、有如同雪一樣披散在土地上的白色沙礫,有海風吹打下成線落下的雨水,也有空條承太郎沉穩的臉龐。
“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帶你離開這裡。”他突然說,突然的做好了決定。不僅是因爲對小孩子的寬容,此時的承太郎也感受到了那來自靈魂上的認同感,這個小孩子是那個一直尋找未果的丟失的世界支柱!
“空條承太郎...?”這個孩子回話,此時的他已經不是單純的重複詞語了,更多的,此時的城介已經明白了語言的含義。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奇怪生物就是“空條承太郎”,現在這個“空條承太郎”,好想要讓他去哪裡。
去哪裡?離開這片海洋嗎?城介現在是完全一張的白紙,但是直連根源的本質讓他對這個世界毫無興趣,沒有知性沒有感情的小孩子,還是點頭答應了。
這是本能的決定,也是命運的滾石。
空條承太郎看見了那小孩子怯怯的點頭動作,他沒說話,直接就帶着這孩子回到了戰時的基地。後來發生的一切也很順理成章,這個遺失的世界支柱是守護空想樹的承太郎他們一直想要尋找到的,既然如此,先照顧好他纔是正題。
其他的什麼爲什麼要殺人,爲什麼出現在戰場上,這都是之後在討論的問題了。
就算如此,血海死神的名頭也不是戰場前線那些人能無視的。雖然“世界支柱”的名頭夠大夠響亮,有些普通人不敢說什麼,但是他們一直在一線奮戰,知道這位血海死神的可怕之處。於是,他們還是找來了同爲世界支柱的喬瑟夫·喬斯達,和他一起來準備勸勸空條承太郎先生,絕了他想直接把這孩子養在身邊的想法。
這樣的一個定時炸彈,一不小心可以讓整個西南戰場全面崩盤。他可以好好的被收養在隔離的空間,可以衣食無憂的當個觀賞用人偶,卻絕對不能出現在空條承太郎先生的身邊。
所以,最終承太郎還是看見了自己年方二八的外祖父,帶着的還有一羣同盟軍,一起來想要好好討論。
這時候的城介,就被安置在空曠會客室的沙發上,看着他們各種交流,語言能力進步得飛快,十幾分鍾後就完全可以聽說了。他一個小孩子坐在沙發上,由於身高的原因,他雙腿甚至夠不到地板,只能自己懸空的晃盪。
看到這一幕的喬瑟夫笑了笑,他一向沒什麼架子,雖然生**蕩灑脫,但是也不懼怕承擔責任。承太郎說的也有道理,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孩,無緣無故殺了幾百萬人,除了被人利用,還能有什麼?而且他還是世界支柱,註定爲這世界付出,不能一開始就給這被利用的孩子定下一輩子的死罪名。
此時的他,比起繼續沉重的氣氛,更樂於讓大家笑起來開心點,別再一切都往壞處想,於是他指了指男孩說:“這傢伙我雖然也知道很奇怪,身份成謎,但是坐在沙發上連地都夠不到,還只是個小孩子啊!”
空條承太郎聞言也回頭一看,這時候城介聽到話語,也正巧擡頭。兩個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起,一紅一綠的兩雙眸子對視了一段時間。
有一個也心軟了的將領也忍不住說:“剛纔承太郎先生走到哪,這孩子的視線就跟到呢,就和怕被丟掉的小貓一樣......”
“你這個貓奴,這是個孩子,不是貓!把你那氾濫的同情心收一收,這孩子眼睛都沒眨殺了前線多少人你不知道,怎麼就能這麼一筆勾銷!”
馬上就有看不慣的將領開口反駁,可是這一旦開了一個口,接下來的事也就頂不住了。更何況,世界支柱啊,是最後註定爲了這世界付出人生一切的人,抱着黃金般的覺悟犧牲性命都在所不辭。他們這些人,現在還拖後腿,也太不像話了。
一個面相文弱些的軍官推了推眼鏡,“是個孩子,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孩子,他之前一直不是個有自己主觀意志的人,而是迪亞波羅那方面的一把劍。”
“戰爭有罪,武器又有什麼罪?”
沒人說話,他們終究是強硬不過空條承太郎的。或者說一開始也是隻想表個態,這羣軍人也早就知道喬瑟夫先生肯定會和承太郎先生一邊的,這樣的結果也是註定的。
空條承太郎朝着那孩子走過去,這會客室很大,空條承太郎195大個子的步幅都走了七八步,這纔到這個孩子的面前。
承太郎還是先蹲下,他仔細端詳着這個小孩子的面容,很認真的詢問:“你願意和我走嗎?”
點了點頭,所有人看見這個小孩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下來,走在了空條承太郎的身邊。
“我想要看看這個世界”,這是城介當時的想法。
當時的空條城介沒有接受吉良吉影和拉斐爾的過往記憶,也還未被執念層層束縛,與根源連通的的他對這個世界懷有純粹的好奇心,雖然並沒有人類的感情喜惡,但是比起其他人,他覺得還是眼前這個“空條承太郎”順眼一些。
一大一小兩個手掌交握,之後的幾年,一直到空條承太郎死去,這才鬆開。
“承太郎先生!!到站了!可以下車了——”
耳邊傳來了藤丸立香頗有活力的吶喊聲,空條承太郎一看就知道她就算經歷了很多,但還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呀嘞呀嘞,和這種朝氣十足小姑娘一比,倒顯得我現在懷念過去,像個老人一樣。
空條承太郎拽了拽帽子,點了點頭,在最後一個下了列車。
不再是18歲氣血方剛少年的空條承太郎,早就從鋒芒畢露的熱血青年被打磨成了不動聲色的沉穩男人。不再用少年時那副不好相處的外表包裹自己,現在的空條承太郎,內心溫柔而強大,比起少年時的自己,甚至更能被稱作“無敵”。
可是,無敵的是空條承太郎,不是空條徐倫和空條城介的父親。
雙腳踏上卡恩市室市的土地,空條承太郎快走了幾步,走到了迦勒底等人待着的地方。路中,空條承太郎忍不住想:
剛纔怎麼回憶起了之前的事情,那麼久之前的事了,還真是印象深刻啊。空條承太郎無聲的笑了笑,那個小貓一樣的孩子,眼珠子像個玻璃球追着自己動的樣子,是承太郎對城介的最深刻的印象。
所以,這孩子,就算手段過激,也不可能是個惡人。
我希望正義永存,但是也許下諾言,不允許家人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