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來自青山?”酒肆的掌櫃眯眼笑着問。
青山劍宗雖然是劍修,但劍修修的也是劍道,自然都是用劍的道士。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青衣道人是來自北方道門長安的知守觀。
自從太平真人出事,青山劍宗與三教的關係便直轉急下。
雖然仍舊井水不犯河水,但明顯斷了來往。
青衣道人擡起頭來,看向了胖掌櫃:“我叫白三來自青山,聽說你們酒肆中有個瘋老人,棋藝高超,白某來,就是想與他下一盤棋。”
頓時酒肆裡的衆人慌忙起身,然後行禮:“我等參見仙人。”
白三:“白某不過於青山修劍,算不得什麼仙人,勉強只算得一位真人。”
衆人很是吃驚,他們不是修行界的人,但也知道修行界自稱真人意味着什麼。
此時他們也不管這青山劍仙來民間自稱真人,是因爲特殊癖好還是虛榮心什麼的。
但總之對方是青山劍仙,那麼他們就理當尊敬,叫一句真人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又不是修行界三教中人,管那些規矩做什麼?
於是他們自然而然欣然改口了。
掌櫃:“大戰在即,真人竟然還有心思下棋,我等佩服。”
白三:“青山劍宗又不是花果山,武唐更不是神國,有什麼好擔心的。”
“有道理,瘋老人在松針樹下鬥蛐蛐,我這就去請。”
掌櫃恍然大悟,扔下這樣一句話,快步走出了酒肆。
而店小二則客客氣氣地帶着白三來到了包間。
“真人您想吃什麼?”
白三:“有火鍋最佳,沒有火鍋就來兩份上好的醬牛肉。”
店小二有些無語:“耕牛是勞作的工具,雖然這裡是桃花鎮,但武唐的鷹犬到處都是,我們哪裡敢明目張膽的殺耕牛。”
白三想了想:“那就來一份滷味,一定要滷得味道相當好,否則就不給錢。”
店小二挺起了胸膛,很是傲然:“我們酒肆的滷味,那是桃花鎮一絕,真人請放心,你要喝什麼酒。”
白三:“在桃花,自然喝桃花,要兩壇上好的桃花釀。”
“好嘞,真人稍等。”
店小二看着白三放在桌案上的金幣,頓時喜笑顏開,然後闊步離去。
對白三的敬畏更深了幾分。
他們是桃花鎮的人,對青山劍仙有着骨子裡的敬畏。
但他們卻也是生意人,對金錢更加敬畏。
就在這時候,掌櫃的帶着瘋老人走入了酒肆。
瘋老人真的很瘋,也很老。
披頭散髮的他衣衫襤褸,就像是路邊神志不清的乞丐。
但酒肆裡沒有人敢對老人有半分不敬。
儘管他抵着腰,佝僂着身子,皮膚褶皺得如同乾枯的老樹皮。
整個桃花鎮都對老人無比尊敬。
因爲瘋老人除了神志不清,琴棋書畫各種事情,都如大師一般精通卓絕。
而且瘋老人一直在桃花鎮,從小鎮很多人的祖輩開始。
沒有知道瘋老人瘋了多少年,更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
他來自哪裡,究竟是不是小鎮本地人,都沒有人知道。
瘋老人環顧四周,眼裡閃爍着貪婪:“是誰竟然敢找俺這天下第一挑戰棋藝啊。”
當然貪婪之餘有的是倨傲,目中無人的倨傲。
似乎這天地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掌櫃畢恭畢敬地將老人帶到了白三所在的包間。
青衣道人正在喝酒吃着滷味。
他擡起頭來看向了掌櫃和瘋老人,臉上是溫和的笑容:“你們家的滷味,果然是我吃過最好的滷味。”
“真人過獎了。”那掌櫃的笑得有些得意。
能被青山劍仙如此誇獎,如何能不得意?
瘋老人看到白三後,眼裡卻是閃過一抹驚訝。
不過那抹驚訝很快便一閃而逝,轉而之的是感慨。
“真是許久不見青山。”
這是瘋老人第一次流露出這麼多的情緒。
當然酒肆裡並沒有修仙者,所以沒有人能夠察覺到瘋老人的情緒變化。
他坐在了白三的對面。
掌櫃關上了包間的門,不再打擾二人。
就在這時候,那祖上曾在青山劍宗外門修仙的桃花鎮居民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怪叫一聲:“哎呀,我看那青衣道人好生眼熟。”
衆人嗤笑道:“你不會是想跟真人攀關係?”
那人臉色煞白:“你們等等,我回家一趟。”
說罷,他便如同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酒肆,背影很是狼狽。
衆人笑得更歡了:“這小子仗着祖上在青山修過仙,總愛裝腔作勢,做什麼都裝,如今突然被我們點破了心思,自然尷尬得無地自容,逃回家去找他的小娘子哭鼻子去了。”
……
……
包間內。
瘋老人如同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棋盤,然後又從兜裡抓出了無數的棋子。
棋子呈赤紅兩色,但卻泛着妖異的色彩。
藍的如海,赤的如血。
就像是天空裡的星辰不斷縮小,最後直至被人握在手中。
那棋盤也不是正常的顏色。
而是如同夜空一般的墨色,黑得讓人心悸。
他將赤色棋子遞給了白三,自己則是握住了藍色的棋子。
瘋老人眼中的渾濁不斷變得清澈,吃了一口滷味,喝了一大口桃花釀。
“你覺得什麼是黑白。”
白三想都未想:“海爲白,血爲黑。”
大海無垢自然白。
血在乾涸之後自然黑。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跟我說出正確的黑白了。”
“而且這酒既沒有寧仙子釀的好喝,也沒有廣秀當年釀的梧桐酒好喝。”
老瘋子一邊吃着滷味,一邊點評。
他的雙眸早已經不再渾濁。
就像是被大海洗過一般。
白三語氣低沉:“他們已經離去了很久。”
老瘋子看向了窗外極遠處。
那裡是青山。
於是他笑了起來:“無論多少人離去,可青山依然在。”
白三怔了怔,隨即也笑了:“是啊,青山依然在。”
於是棋局開始了。
遠方的戰爭也開始了。
武唐的大軍屹立在靜雲邊境的一馬平川的原野。
空曠的大地上滿是肅殺。
風拂起軍旗。
在大軍的後方是武唐大軍的大營。
當然其中不乏武唐軍方的修行者、依附於武唐王朝的正道修行宗門中人以及三教聯軍。
帥營內,武唐修仙者聯盟盟主、三教代言人、以及武唐軍方統帥正在商議這次討伐的具體事項。
御駕親征的高宗皇帝坐在主座上握着最終決定權。
“青山附近的人都向着劍宗,根本就不會站在我們這邊,不如一起殺了?”
“我也如此認爲,佛渡有緣人,既然他們願意與魔爲伍,我等就讓他下地獄吧。”
“貧道也同意懸空寺道友所言。”
就在這時候,高宗皇帝身旁那位身披銀甲白袍的英武男子站了起來。
劍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就是當今武唐最強者、也是當今高宗皇帝的皇叔——上將軍武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