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匹夫,姑奶奶和你拼了!”平生不罵人的朱盼盼忽然吐出一句髒話,一動身形便要朝司馬青衫撲上去,卻被眼疾手快的李無憂一把從後製住,交給糊糊和笨笨二人看好,只是他陡然經歷如此大的變故,心中也是亂成一團麻絮,他知道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司馬青衫和舟雪等人一起設置的圈套,但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何司馬青衫能得知宋子瞻的身份的。
卻聽司馬青衫又道:“妖女寒山碧、魔頭宋子瞻的孫女,如我法眼無差的話,這位着綠衫的姑娘應該是千年蝶妖吧?而這位穿白綢的姑娘就是金鳳玉露樓的當家殺手唐思姑娘吧!李無憂!你看看,你身邊的女人不是妖女魔女,就是殺人不眨眼滿手血腥的!乾坤朗朗,人心昭昭,試問,你叫我等如何能信如何敢信你不是欺世盜名之徒、萬惡奸邪之輩?”
“司馬青衫!諸位姐姐冰心玉骨,你什麼都不知道,在哪裡胡說什麼?”慕容幽蘭一直被李無憂示意不要說話,此時終於再也忍不住,出口反駁。
“你又在哪裡胡說什麼?還不到爹這裡來!”忽聽殿外一個聲音怒喝道,人羣自後面分開,一名中年儒生走了進來。
李無憂看到這人正是失蹤多日的當今大楚國師慕容軒,頭立時又大了不少。自回京之後,他便多次派人去國師府,而慕容幽蘭也親自回去過幾次,卻每次都沒有見到慕容軒,問起下人說是雲遊未歸。李無憂當時心裡就存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今日卻忽然現身,斷然不會是雪中送炭,而是落井下石來了。
果然,見慕容幽蘭臉露喜色似要求他幫忙,慕容軒又喝道:“小蘭,你看看你所鐘意的人都和些什麼人爲伍?如今大是大非面前,你若再迷途知返,我慕容軒今後就再沒有你這個女兒!”
慕容幽蘭頓時怔住,她顯然料不到自己離京之前還極力自己嫁給李無憂的爹,再次見到的時候卻又變了臉。
而這一次是衆目睽睽之下。
她自幼喪母,慕容軒對她溺愛甚深,父女感情與別人又自不同。只是她對李無憂用情之深,卻也已非朝夕,磐石之堅,也不外如此。
一邊是愛人,一邊是親人,叫那纖纖弱女如何選擇?
淚水奪眶而出。
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剎那屏住了呼吸。
但那一猶豫卻只有千萬分之一剎那。一抹淚水,慕容幽蘭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滿臉是堅定,斬釘截鐵道:“好!咱們一刀兩斷吧!”
一片嘆息,卻夾雜着一陣低低的歡呼。
慕容軒臉色鐵青,卻沒有再說什麼。司馬青衫也是一陣失望,他沒有想到慕容幽蘭居然如此的有決斷,如此的堅定不移。但下一刻,卻有人站了出來,也是這樣的決斷,這樣的堅定不移,卻驚住了幾乎所有的人。
“小蘭,你實在太不孝了!”葉秋兒緩緩地說。
意真情切的模樣。卻嚇傻了所有的人。
她卻沒有理會,人海之中,卻彷彿只有自己一人在舞蹈:“小蘭。到了今時今日,難道你還看不清楚李無憂的真面目嗎?他一心想做皇帝,不擇手段,最後甚至連一手提拔自己的皇上都忍心殺害!可昨天晚上……”這個時候,她眉鋒都粘上了寒冷,語速陡然快了起來,“他明明答應我即便今日有任何意外,也絕不會以武力解決問題,可現在,那把劍上流的又是誰的血?李無憂,你回答我,你爲什麼要殺人?爲什麼?”
“這是不是你寫的?永不相背,永不相背的啊?”葉秋兒掏出一張白布,大聲地叫,軟倒在地,淚下如雨。
李無憂看得分明,這正是昨晚他親手所書那八個血紅大字:丈夫一諾,永不相背。
假作真時,遠比真更讓人信服。所有的人蠢蠢欲動。
望着那張聲嘶力竭的模樣,那人義憤填膺的模樣,那人決絕冷漠的模樣,李無憂忽然想笑,但他笑不出來。他想解釋,但他能告訴天下人,自己的女人說的都是假話?他能告訴天下人那八個大字的意思其實是說自己永遠不會再娶第七個女人?他能告訴天下人,自己其實不認識這個女人?
不能!所以他只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聲。他身邊的女人們都或茫然或憤然地望着那個自己熟悉的姐妹,那個曾經嬌俏可人如今面目猙獰的姐妹。
原來最大的痛不是源自敵人的劍刺在身上的感覺,而是有冷刀從你內心捅出來。
“是我寫的!”李無憂終於地答。原來所謂的永不相背只在夢裡,而現實是你要永不相背的人卻先揹你而去。
葉秋兒驀地站了起來。從來沒有一刻,她如此的意氣風發,她指點着慕容幽蘭,她指點着李無憂,指點着整個大殿上所有的人,義正詞嚴地說:“從今天起!我,玄宗門下弟子葉秋兒,和這個叫李無憂的男人再沒有任何關係!”
所有人都驚住!只有糊糊真人不禁冷笑,含糊不清地念道:“玄宗,呵,玄宗門下啊……”
“……而這一刻,我將指正他是謀殺大楚皇帝楚問陛下的真兇!其實昨天晚上他就已經知道皇上可能會改變主意的消息,於是預謀殺死皇上和皇后,造成她們二人自相殘殺的結局,他好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在我規勸下,他終於答應順其自然,他寫下了這張憑據,但是……但是你們都看到了!什麼丈夫一諾,全他們是狗屁,李無憂,憑你也配叫大丈夫嗎?”葉秋兒激烈地叫着,將那張白布撕成了兩半,接着疊到一起再從中撕破,四片,八片……臨空拋向李無憂,一如千萬白蝶飛舞。
有時候,言語其實比刀劍更能讓你創傷更重,因爲刀劍可以躲避,但言語讓你百口莫辯。因此白蝶飛舞裡,李無憂悲痛地望着葉秋兒,卻無法“狡辯”。
“大家都清楚了事實的真相,還猶豫什麼?殺了李無憂和他的附逆,爲皇上報仇!”司馬青衫大叫着,一馬當先朝李無憂和他身邊的五個女人衝了過去。
他身後,人潮涌動。
殿外御林軍和無憂軍也開始了交戈,箭如雨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殭屍蝶舞
困獸猶鬥,所以世上沒有人會坐以待斃。
李無憂雖然心痛如絞,幾要神融,但眼見司馬青衫攻近,他依然知道閃避,同時出劍抵擋,反擊。
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乃是和司馬青衫、李無憂同一級別的高手,眼見李無憂抵住了司馬青衫,且並無敗相,都是同時鬆了口氣,二人身法閃動,一動念間便將上百名攻進來的大內高手和武將制服,一時心情很是愉快,想要上前幫慕容幽蘭諸女,但卻隨即發現這些丫頭居然人人厲害非常,不是遠遠便用法術將想近身的人搞定,就是劍氣縱橫,將所有的圍攻者都控制在了丈許之外,一時並無能近身之人。二人皆是嘖嘖稱奇。
卻不知朱盼盼的蒼引是神器,寒山碧手持的風華刀是仙器,若蝶的情絲不懼五行之物,而慕容幽蘭手裡拿的也是李無憂得自府內的上古神兵之一的盤子劍,即便身無重寶的唐思也本是名列正氣譜前十幾名的高手,這些日子衆女經李無憂指點,個個突飛猛進,而此刻更因李無憂的受冤,各含怨憤,出手間哪裡還會留情?一時間只見場內各種顏色的法術光華亂飛,各種有形無形的劍氣四處飛散,本來包圍着殿口的上萬御林軍和大內高手雖然在箭雨的掩護下,悍不畏死地衝了上來,但卻也只是造就了一堆堆屍山而已。
舟落霞眼見如此,當即令御林軍牢牢堵住門口,不要再衝進,在外面放冷箭即可,她自己卻迎上了寒山碧。另一方,慕容幽蘭卻對上了她極端痛恨的葉秋兒。王維對上唐思,慕容軒卻對上了朱盼盼,至於若蝶卻誰也沒有料到她的對手居然是一直名不見經傳的禮部尚書陸子瞻。所有的人居然都是棋逢對手!原來所有的人先前都隱藏了自己的實力。江湖中果然是臥虎藏龍,不真正的交過手,誰強誰弱,其實並無定數。
每一人都有了對手,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自重身份,不願和晚輩動手,更不屑圍攻,居然跑到龍椅上坐了下來,挑着果品糕點細細品嚐起來,整個大殿,別人都打得死去活來,這兩位頂級高手反而卻最閒得無聊。
這個時候,名震天下的無憂軍也終於向世人展示了他們的風采,他們先是在外圍那三萬御林軍包圍他們時候擺出了一個古怪的陣形,憑藉各人之間的策應掩護硬是在沒有一人喪生的情形下躲過了箭雨,隨即陣形再變,也開始放箭,但這三千人的箭卻是例無虛發,幾乎每一支箭都正中一名御林軍弓箭手的咽喉,只震得外圍的御林軍心魄爲奪,誰也不敢再上前。便在外圍御林軍一遲疑之際,王定指揮着這三千人縱馬越過了金水河,朝內圍的御林軍撲了上來,人未至,箭已發,後者促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到他們射第二波箭時,其餘御林軍終於反應過來,進行了抵抗,但這三千無憂軍乃是無憂軍精銳中的精銳,人人武功高強,所帶的皆是八百步的硬弓,每次皆是運功開弓,其速之快匪夷所思,而每一支箭上皆帶有發箭人的真氣,御林軍雖然也多是高手,但比之無憂軍卻是差得太遠,即便是正面衝鋒情形下,能擋住這些勁箭的也不足一半,而無憂軍拈弓搭箭之間也幾乎任何停頓,前箭才落,後箭又至,幾乎是無可抵擋。
眨眼間,那封住正大光明殿門的一萬御林就已經死傷過半,而無憂軍卻已經衝到了殿門口,剩餘的御林軍立時潰敗,舟落霞想阻止這種情況,但軍心已散,縱是軍神在世也是迴天無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舟落霞纔看清了御林軍同血與火中鍛煉出來的無憂軍的差別。
但就在無憂軍要殺進殿內之時,殿門口忽地無端的飛出了一羣蝴蝶,那些蝴蝶少說有上萬只,每一隻都顏色絢爛,合到一起,五彩繽紛,本已是一處奇觀,但下一刻,那些撲閃着翅膀的蝴蝶陡然只只變得快如疾箭朝無憂軍士兵飛去。萬隻蝴蝶一起出動,便如下了一場華麗的彩色流星雨。
羣蝶撲出,毫無徵兆,其速又快,如箭離弦,無憂軍士兵首當其衝,躲避不及,剎時便有上百人被蝴蝶撲中,而詭異的是這些蝴蝶都是無一例外地撲到了無憂軍士兵的額頭。被撲中的無憂軍士兵腦門流出黑血,一命嗚呼。
後面的無憂軍士兵見了大恐,卻雖慌不亂,紛紛持弓射擊,只是那些蝴蝶來勢實在太快,衆人剛搭上箭,羣蝶便已到了眼前,無憂軍士兵無奈只得棄箭拔刀去砍,但被鋼刀砍中之後,那些蝴蝶卻並不喪命,而是化爲兩半,繞過刀鋒依舊直撲後者腦門,片刻間便又有數百無憂軍士兵喪命,只得各自拿刀去封蝴蝶的進路,而不敢將其殺死,但蝴蝶上萬,速度又快,無憂軍士兵武功雖強,卻終非絕頂高手,死傷連續不斷,只能且戰且退。
“王定!太極如水,無所不在,快結太極八卦陣!”李無憂雖然在和司馬青衫纏鬥,但他心有千千結,同時便又分出了上百道心意關注旁邊各人的戰鬥,眼見無憂軍受挫,忙大喝着出聲指點。
太極如水!王定如夢初醒,當即命剩餘軍士組成了任何一名無憂軍士兵都已演練過上千次的太極八卦陣。八卦陣其實並非只能在平地時能布,其實只要懂得天時地利,便是山坡陡壁依舊可以佈陣,而百萬人可成陣,十萬人可成,三五人依舊可成陣,王定雖然聰明,以前卻只領悟了後面半段道理,卻沒想過前面半段,此時聽李無憂一喝,陡然醒悟,當即便令士兵們不要管地形,只要各自踏足,按原來的位置站好。
這些無憂軍精銳中的精銳,都是悟性其高之人,雖然以前並未有在大門口、臺階和橋三片相連的建築物上結陣的經歷,但經李無憂一喝,卻都是明白過來,再不管足下地形束縛,只當如履平地,擺下了一個圓形的太極八卦陣。
從李無憂大喝到衆人結陣,說來雖長,其實也就是剎那之間發生的事,但羣蝶此時卻已咬死了上千名無憂軍士兵。大陣結成,羣蝶飛到近前的無憂軍士兵三尺時,如同撞到了一面無形的鐵壁,再也不能上前半寸。蝴蝶如有靈性一般,陡然減速,開始迂迴從側面和上方進攻,只是很可惜,太極圓融,任何一處都是一樣,任這些蝴蝶速度再快,從任何的角度進攻,每一處都是不能通過那三尺之距。
兩千無憂軍,明明白白地站在那裡,卻彷彿忽然間被罩了巨大而堅硬的玻璃罩幕,將任何的東西都自動地隔在了他們三尺之外,無孔可入。交戰的諸人餘光瞥見這一幕,都是嘖嘖稱奇,暗想無憂軍縱橫天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羣蝶久攻不進,亦是有靈性一般圍在了大陣之外,並不着急進攻。無憂軍衆人正鬆了口氣,卻覺得眼前一花,那羣蝴蝶卻每一隻都化成兩隻,而新生成的蝴蝶卻又再化爲兩隻,片刻間,那萬隻蝴蝶居然化出了百萬只之多,覆蓋在那三尺之外,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將正大光明殿方圓百丈,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時只見彩光瀲灩,說不出的壯觀。外圍的御林軍何曾見過如此古怪奇景?只嚇得人人落荒而逃。還有一些頗有風骨的文臣和一些膽大包天躲在某些隱蔽角落裡看熱鬧的百姓一時也恨不得父母少生了八雙腿,偷偷逃命去也。
但那些蝴蝶的速度實在是快如閃電,幾乎是在發現他們的同時,便席捲過來,到彩光過時,地上已經多了兩萬屍體,但與先前的無憂軍士兵頭流黑水不同,彩蝶羣飛走後,地上剩下的只是一片白森森的骷髏。
大殿之上,諸人幾乎都用餘光瞥見了這一幕,除開少數幾人外,都是忍不住滿身都是寒意,幾名美女更都是忍不住吐了出來。李無憂卻是心頭一動,猛然想起自己曾聽前世的師父說過,這種蝶叫做殭屍蝶,被他們咬中的人不是變殭屍就是變骷髏,而且似乎還會……他正想着,殿外的彩蝶再吃掉御林軍後,速度陡然提高了十倍不止,再次向無憂軍的陣形發出了衝擊,這一次倒是衝了進去兩寸,但接近最後那一寸時,卻立時有一股十倍於先前的速度反擊出來。被反彈的蝴蝶和後至的蝴蝶撞到一處,閃出一道彩光,同時消失不見。
無憂軍眼見御林軍的結局本已是又驚又恐,幾乎要不戰自潰,此時見此卻終於士氣大振,心知自己能否活命全看這個大陣是否會被攻破,各自默運念力加強穩固陣形。但可怕的是那些蝴蝶卻再次進行了分化,迅速補充了損失,依舊一波接一波不間斷地衝擊着太極陣。
人蝶進入了相持。
“小心被蝴蝶咬死的屍體……”忽有一個顫抖的聲音叫了起來。李無憂驚了一驚,分出心意“看”去,卻見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兩人不知何時已癱坐在龍椅之上,臉色慘白,滿眼恐懼,雙手顫抖着,糕點落地而不自知,而發聲的卻正是原來身高九尺氣若洪鐘的笨笨上人。
“王定!小心被蝴蝶咬死的屍體!不要亂!”李無憂躲開司馬青衫一指,朝殿外大吼了一聲,因爲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地上那上千的無憂軍士兵額頭上黑光一閃後,居然如殭屍一般跳了出來,正呼嘯着朝門外飛去。
殭屍的實力實在是非同小可,居然突破了那三寸之壁,直直地衝入了太極陣中,而那百萬蝴蝶也跟着飛了進來,無憂軍士兵立時被淹沒在彩色的海洋裡。
下一刻,那個海洋卻分成了兩條首尾互接的魚的形狀。李無憂暗自鬆了口氣,因爲他看出這正是太極陣的魚龍變,那就表示無憂軍雖然被彩蝶包圍卻並未潰敗。這個時候,他身上的乾坤袋裡忽然又動了一動,他猛然驚醒,自己怎麼這麼糊塗?白虎不正是天下妖魔的剋星嗎?當即默一念咒,乘着自己和司馬青衫勁力碰撞後退的剎那將小白放了出來。
小白才一出來,便化作了白虎之形,也不用李無憂指揮,長嘯一聲,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朝殿外撲去,但它剛撲到殿門口,卻見一道彩色的閃電對撞過來,“乓”地一聲,小白的身體重重砸在了大殿的中央,只震得所有的人都是一驚,隨即分別退到司馬青衫和李無憂身邊,一時都是茫然不解,齊刷刷朝門口望去。
不知何時,舟雪竟然已經醒來站在了門口,整個人的氣質和剛纔昏倒前頓時有了大大的不同,而她的右手裡正拿着一個非金非玉的古怪梭形物體,陣陣五顏六色的電流在梭的外圍激速流動。
“殭屍蝶,日月梭!四娘,果然是你!”衆人茫然裡,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兩人卻同時叫了起來。
“可不就是我了?”舟雪風情萬種地笑了笑,忽然一梭朝自己的脖子砍去,頓時鮮血飛濺,人頭落地。衆人驚呼聲裡,她脖子斷裂處,卻又慢慢冒出一顆人頭來。鮮血斂去時,再看那張臉,卻比先前的舟雪美了十倍不止。
除開有限幾人,衆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神色來。
“你……你是誰?我阿姨呢?”舟落霞大驚,惶恐地後退,軟在大殿的一根大理石柱上。
“公孫三娘,你竟然還沒有死?”舟雪尚未回答,李無憂卻先叫了起來。
“這不是三娘,這是三孃的雙胞胎妹妹,普天之下唯一擁有換頭絕技的公孫四娘!也就是我們的好四妹,原來那個皇后舟雪早已被她害死了。”糊糊真人嘆了口氣道。
換頭法!衆人聞言都是驚呼連連!傳說中這種法術能將別人的頭移到自己脖子上,同時讓自己的頭縮小,縮進脖子裡,這樣非但借來了死者的容貌、聲音,甚至還有其記憶,可說是天下最天衣無縫的僞裝。衆人聽這女人居然會這門法術,無論敵我,都覺毛骨悚然,再看這女人美麗的臉時便多了幾分怪異。
李無憂也是恍然大悟,難怪剛纔這女人那一劍竟連楚問也躲閃不及,而中了自己一掌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原來這女人竟然是當年亂魔盟的老四所僞裝啊!
“呵呵,難得二哥還記得小妹,快兩百年不見了,你可是越來越英俊了啊!喲,這不是五弟嗎?好好的,怎麼也和你二哥一樣發瘋,去出什麼家,當什麼和尚?你難道不知道紅塵多美妙麼?”公孫四娘煙視媚行地走向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後者二人卻似乎對這絕代美女畏如蛇蠍,敷衍着,卻各自躲閃不迭,最後見躲無可躲,竟遛到了李無憂身後。
李無憂剛借空看過小白的傷勢,暗暗心驚不已,倒不是那一道閃電所造成的物理傷害有多大,而是那隨電而來的似乎還有一種奇怪的陰陽比例不斷變化的毒,他一時竟是無法破解,只得將其冰封,擲回乾坤袋裡,眼見糊糊二人對這女人如此懼怕,一時也提高了警惕,橫劍擋住其去路,冷聲道:“原來你就是公孫三孃的妹妹,難怪一般討人厭惡!識趣的趕快滾吧!”
“喲!太子殿下怎麼忽然這麼大的火氣?要不要奴家幫你降降溫啊,保證比我姐姐的功夫好哦,呵呵,對了,你這小子才十幾歲,怎麼居然認得我姐姐……風華刀!”公孫四娘本是美目流盼,風情萬種,但一看到寒山碧手上的風華刀,不禁變了顏色,“風華刀居然落到你手上,我姐姐呢?”
“令姐受菩薩點化,已經去西天參大歡喜禪去了!”李無憂不動聲色答道。
“是你殺了她?”公孫四娘大怒,手中日月梭上的光華頓時也隨之顫抖不絕。李無憂微微皺眉,暗自上前半步,擋在了衆女之前。
“四娘,別急動手,到大哥這裡來!”司馬青衫忽然淡淡道。
公孫四娘滯了滯,司馬青衫那淡淡的聲音卻有着無窮的威力,她強忍着惱怒,轉身回到了本方陣營。
司馬青衫笑道:“何必那麼着急動手報仇?咱們先和他們耗着,等一會你那羣殭屍蝶吞了他的士兵,然後再將他自己和他的女人全都變成殭屍,哈哈,你不覺得這樣比直接殺了他更過癮嗎?”
李無憂的臉色立時變了,剛纔和司馬青衫交手的時候,發現他的功力竟在幾天之內似乎又提升了好幾成,已和自己相彷彿,而他那套洞金指更是無堅不摧,無所畏懼,居然能直接和無憂劍相撞而無事,另外他身法之快也是不容小覷,自己多次使用小虛空挪移,依然無法佔得優勢,真後悔那日沒有將他殺死,以至留下今日之禍。而他剛纔暗自留意其餘各方交戰情形,慕容軒竟也已是今非昔比,竟然戰擁有神器的朱盼盼而不落下風,那個耿雲天更是深藏不露,居然和若蝶鬥得旗鼓相當,糊糊和笨笨兩頭豬卻對公孫四娘畏若蛇蠍,看來今日之事,少不得要……
他正自轉念,卻聽葉秋兒冷聲道:“如此背信棄義之人,變做殭屍,豈非便宜了他?不如直接挫骨揚灰算了!”
眼見公孫四娘現身,真相已是呼之欲出,背信之人卻口口指責別人背信,衆女聞言無不大怒,紛紛呵斥,便是舟落霞也皺了皺眉,但李無憂此時卻已想通了好多事,只淡淡道:“葉姑娘,風寒露重,小心傷了舌頭令師會心疼不已!”
這淡淡一句話,卻讓葉秋兒臉如死灰,她驀然大怒,手指了指李無憂,似瘋了一般大笑道:“你還是不明白!不明白啊!哈哈哈哈!”說時衝出大殿。
“葉姑娘!”司馬青衫叫了一聲,但外面光影一閃,葉秋兒卻已消失不見。
李無憂呆了一呆,但他隨即發現,就這麼一耽誤的功夫,外面那些殭屍和彩蝶竟已徹底將太極八卦陣瓦解,大批大批的士兵相繼倒下。他知道再也不能拖了,無憂劍猛地還鞘,右手虛虛一抓,便要取出神劍倚天。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天眼卻見一道柔和的白光從玄武門外緩緩移動了過來,細看時,藍光包裹裡一名少女白衣裸足,長髮披肩,手持畫筆,行步之間,足不粘塵,一如仙子——卻是秦清兒!他呆了一呆,抽取倚天劍的姿勢終於緩了一緩。
“清兒,危險!快回去!”太極陣裡,夜夢書大聲地叫了出來。剛纔秦清兒一直隨他在玄武門外等候李無憂出來,只是這丫頭好動之極,呆了一會就悶不住,自跑到皇宮裡四處遊玩去了,衆人血戰良久不見她顯身,怎麼此刻忽然跑了出來?
慕容幽蘭等人也跟着叫了起來。
“晚了些吧?”公孫三娘笑,“殭屍蝶其實最喜歡細皮嫩肉的小丫頭了!”
彷彿是爲她的話做詮釋,上萬只彩蝶陡然舍下了無憂軍士兵,朝秦清兒飛了過來,而後者竟是置若罔聞,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敵我,都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樣一個如花少女,立刻便要變做一堆白骨了。
但奇景發生了!那上萬只殭屍蝶飛到秦清兒身邊,碰到那層淡淡的白光,頓時爲之止住,無論怎麼飛,都再難有寸進。
衆人目瞪口呆。但秦清兒卻對一切都視而不見,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身邊有上萬只隨時會要將自己咬成千萬塊碎肉吞噬的兇物,只是依舊赤着足,緩緩地朝太極陣行去,越來越多的殭屍蝶見此撲了過來,但卻依舊難進方寸。
李無憂眼見越來越多的殭屍蝶被秦清兒吸引了過去,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但同時卻也同殿中其餘人一樣更加好奇,這秦清兒究竟是如何來歷,竟然可以在萬蝶從中閒庭信步,回頭望向糊糊真人,後者卻朝他苦笑着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能說。
一時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動作,只看着那白衣仙女在萬千兇物裡閒庭信步。
慢慢地,秦清兒走到離太極陣尚有五丈處,卻出人意料地停了下來。她俯下身去,慢慢地從地上拾起一件東西,臉上露出了笑容。
羣蝶的縫隙裡,李無憂看得清楚,那正是京中畫師一起送來賀他登基的萬龍圖,這丫頭不畏艱險跑到殭屍羣裡,居然是爲了找這個嗎?
衆人茫然神色裡,秦清兒忽然回眸朝大殿裡嫣然一笑,再轉過頭去,猛地手一揚,將圖拋起展開,迅疾伸出畫筆,在那巨龍的眼睛出輕輕一筆劃了上去。
猛然之間,一聲巨大的吼聲從那畫卷上傳了出來,整個皇宮都仿似顫了一顫,秦清兒的身後,竟有千萬道青光射了出來,直衝霄宇,而場中所有的彩蝶卻彷彿遇到剋星一般,聞聲四散飛逃,卻似乎被某種力量所吸引,掙扎着,卻怎麼也飛不出皇宮。
千餘殭屍依舊徒勞無功地攻擊着那個太極屏障。
所有的人都呆住。公孫三娘念動咒語重新召喚那些殭屍蝶,但後者卻根本不理他,而是四散潰逃。
下一刻,那張畫卷猛然飛上高空,青光奪目裡,畫上那條青色巨龍忽然破紙飛了出來!
“啊!”衆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青龍飛到離地約莫二十丈距離,忽然張口一噴,一朵巨大的烏雲立時出現在整個正大光明殿的上空,下一刻,青龍又是張嘴一吐氣,那朵烏雲立時裂開,整個皇宮的上空頓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大雨降下時,原本覆蓋了整個正大光明殿的彩光頓時爲之一斂,隨即消失不見,細看時,卻是那些彩蝶被雨點一打,紛紛墜落到地,最後化爲黑水,融入地底。同一時間,無憂軍士兵覺得所有的壓力都消失了,而自身也幾乎沒有力氣,頹然坐到了地上,汗如雨下。
那千餘殭屍也被這大雨一衝,頓時全數軟倒在地,而他們額頭上也分別有黑光消失不見。同一時間,公孫四娘身體猛然一陣搖晃,幾乎不能支撐,司馬青衫眼疾手快,知是她法術被**體虛弱,忙一把將她抱住。
雨過天清,空氣似乎也爲之一新。
秦清兒伸出畫筆,朝空中招了招手,那條青龍便飛下,落到她身前,秦清兒輕輕撫撫它的頭,然後飛身坐了上去。
青龍飛到殿門口,秦清兒翻身落下,張開了畫卷,青龍再次飛入畫裡。她持卷帶筆,優雅前行,人羣自動地讓開了一條道路,她徑直走到了司馬青衫和李無憂的側面。
“多謝秦姑娘救我兄弟,李無憂感激不盡!”李無憂曲膝半跪,拱手說道。
秦清兒擺擺手,淡淡道:“不必謝我!我救他們不是因爲你,而且我救了他們,卻要殺你,你更不必謝我!”
“啊!”衆人皆是大吃一驚。慕容幽蘭叫道:“清兒,你瘋了嗎?”
秦清兒看了她一眼,忽然躬身朝她拜了幾拜,歉聲道:“對不起了,小蘭!我知道這樣做你會恨我一輩子,但是,這件事,我還是不得不做,因爲……這是我此次來到大荒的使命!”
第一百三十八章倚天屠龍
衆人聽得秦清兒的話都是一呆,只有慕容幽蘭大聲地問:“你撒謊!什麼使命?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慕容軒忙大聲呵斥道:“蘭兒休得無禮!秦姑娘是從東海來的龍女,仙人的弟子,她的使命是阻止來扼殺大荒動亂之源!”
東海龍女?仙人子弟?這一次,所有的人都徹底驚呆了。龍族和仙人都只存在於傳說之中,今日卻有人活生生地出現在這裡,並且她剛剛還召喚了傳說中的聖獸青龍。
“原來你真的是龍女!”殿門口一個驚訝的聲音迅速打破了沉靜。衆人回頭望去,卻是夜夢書不知何時已趴在了門口。
秦清兒歉然道:“不好意思!瞞了你這麼久!”
夜夢書搖搖頭,苦笑道:“怪不得你,你原是告訴過我的,是我自己不信罷了!”想到自己所愛之人原來是仙人,他忽覺得空空蕩蕩,此生愛戀,竟是如此渺茫的麼?
李無憂側過頭望了望糊糊真人,見後者苦笑着朝他點點頭,他摸摸鼻子,苦笑道:“如果秦姑娘你真的是東海龍女,那勿庸置疑,我李無憂竟是當今大荒動亂的根源了?”
秦清兒點點頭,道:“我也不希望是這樣。只不過你身具五行奇相,可修煉五行任意法術,此爲不爭事實。具有這樣奇相的人,不是大聖大賢的神,就是大奸大惡的魔,昔年李太白和藍破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任誰都看得出來,李無憂骨子裡只是一個小無賴,那是怎麼也不像大聖賢的了?成魔的資質倒是一點不缺。”李無憂自嘲地笑了起來,“所以你就要在我還沒有真的變成大奸大惡之前將我剷除是吧?”
秦清兒認真地點點頭,道:“第一次我見到你時,就曾以借蒼引考驗過你,但你卻讓我失望了。而通過這一路上的觀察,我得出的結論是,你這人很自私,很花心,也很沒有責任感,凡此種種,都不是一個大丈夫所爲,那麼毫無疑問,你按照這樣的路走下去,變成大奸大惡只是遲早之事……這事本來我還不是十分有把我,只不過前日有人將自己替你卜的卦相給我看,我這才徹底相信了。”
“卜卦?嘿嘿,卜卦啊,那該是玄宗門下葉姑娘了吧?”李無憂冷冷的笑,卻誰都看得出他眸子中深深的痛。
“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了!”秦清兒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現在如果讓你拿到了楚國的皇權,毫無疑問,只會加速你成魔,是以我才讓司馬青衫發動了這次政變,本來是想讓他乘你不備將你擊殺。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人的野心也太大,居然殺害楚問,累及了數萬人無辜慘死,是清兒失職,很是抱歉!”
一直沒有作聲的寒山碧冷笑道:“秦姑娘這不是貓哭耗子嗎?閣下本事那麼大,爲何不自己出手,非要假手他人?你應該知道任何政變都是有無數的人流血的吧?”
衆人見秦清兒亮出身份,本是大氣也不敢出身怕將仙人得罪,卻想不到這妖女竟然敢和龍女如此說話,憤憤之餘卻也很是佩服她的膽量。
秦清兒嘆了口氣,悠悠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一路行來,碧姐姐和諸位都待我不薄,夢書又是他門下之人,非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出手!只不過司馬青衫,最終卻還是讓我失望了,爲求勝利,竟連殭屍蝶也使了出來,唉!”
司馬青衫淡淡接道:“成王敗寇,千古已然!手段如何,死了多少人,那也不必計較了吧?”
“冥頑不靈!”秦清兒臉上陡然生出一層薄怒,畫筆猛地朝司馬青衫一指,那副巨畫頓時展開,青龍猛地撲了過去。
“封龍鞭!出來!”司馬青衫陡然大喝,右掌虛虛一抓,一條七節鋼鞭已然憑空出現。下一刻,鋼鞭化作一層湛藍的水晶擋在了他和青龍之間。
“撲!”一聲巨響,青龍的雙爪輕而易舉地擊破水晶層,隨即從司馬青衫的胸口穿了過去,後者胸口頓時多了一個海碗粗細的大洞,血洶涌而出。他臉色慘白,一手強撐着斷鞭,纔沒有徹底倒地。青龍一擊得手,龍尾一擺,卻再次撲了過來。
“大哥!”一側的公孫四娘正撲了上來,於是青龍從她的胸口穿了過去。
“四娘!”司馬青衫大驚,抱住她的身體時,卻發現後者明眸無光,卻已是香消玉殞。下一刻,他手中一輕,公孫四娘屍體上黑光亂竄,千萬只殭屍蝶朝四面八方飛去。青龍見了殭屍蝶,龍吟一聲,四處捕捉,青光過處,殭屍蝶如煙而滅。
司馬青衫只覺手中一重,細看時卻是那隻日月梭,而公孫四娘卻已然徹底化蝶消失,他強撐着站了起來,指着秦清兒道:“好,很好……”說時身形一閃,已然憑空消失不見。秦清兒提足想追,足才一跨出,卻想起李無憂,腳又收了回來。
片刻之後,青龍迴轉,漫天的殭屍蝶已然被滅了個乾乾淨淨。
秦清兒輕輕摸摸青龍的頭,對李無憂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李無憂呆了呆,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指着秦清兒道:“連司馬青衫都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你卻不懂!我問你,如果今日我將你殺了,我統一了這個天下,我滅了你們龍族,殺光世上的仙人,那個時候我說的話就都是真理,我讓全天下的通緝你,試問,到時候誰神誰魔?誰纔是大奸大惡?”
秦清兒呆了一呆,隨即卻凜然道:“正便是正,邪便是邪,即便你殺光天下人,你是魔,那就永遠是魔!”
“好,很好!”李無憂說着和司馬青衫臨走時一樣的話,大聲地笑着,神態癲狂,前世莊夢蝶隔了千年之久留下的激憤孤傲再次在今生復活,他伸出一根手指,指戟着秦清兒,一字一頓道:“秦清兒,你聽好了,從今日起,我李無憂要開始統一這個天下,煮翻東海,滅了你龍族,殺盡滿天神佛,到時候咱們再看,到底誰纔是神,誰纔是魔!”
“你現在已經入了魔了!”秦清兒輕輕地嘆息,眼中滿是悲憫。
“哈哈哈!”李無憂笑,卻沒有理她,掉頭對諸女道,“你們看見了,從今天起,李無憂不再是大英雄,不再是人人敬仰的雷神,你們,還有誰願意跟着我?跟着我,成‘魔’?”
寒山碧輕輕握住了他的左手,笑道:“妖魔不分家,我自己早已經是臭名昭著的妖女了,你成了魔,豈不更加匹配了嗎?”
李無憂覺得心頭升起一股暖意,這個時候,若蝶的手卻也搭了過來,卻沒有說什麼,但李無憂卻已經明白,一千年之前,自己爲他叛了天下人,千年之後,又還有誰能分得開我們?
朱盼盼卻也沒有任何遲疑,伸手過來,笑道:“我本爲君九溟來,此生自當九死隨!”
李無憂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
見慕容幽蘭也要伸手過去,慕容軒大聲喝道:“小蘭,你不要再執迷不悟!與龍族爲敵,與仙人爲敵,你還想活嗎?”
慕容幽蘭認真道:“如果沒有了李無憂,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手堅定不移地放在了李無憂的手上。
所有的人,都覺得鼻子裡似乎酸了一酸。那少女的話幾乎不加任何修飾,就是那樣裸,卻讓人心不禁爲之而亂顫。慕容軒見此長嘆了一口氣,卻也再說不出什麼來。秦清兒也爲諸女與李無憂間的真情所感,一時癡癡呆呆,望向了門口的夜夢書,卻見後者也正望着她,眼中滿是悽楚,她忙將目光收回,生怕自己再看一眼那雙眼睛,就再也對李無憂下不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最後的唐思。這個冷酷的殺手,優雅地一撥眉間的青絲,甜甜地笑了,彷彿終於想通了什麼事,下一刻,她溫柔而堅定道:“公子,直到這一刻,唐思才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她們所有的人,聽到你的話後都沒有任何的猶豫,而我卻猶豫了片刻,便是這片刻,我終於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許以前,我更多的對你是傾慕而非愛慕吧!祝各位白頭偕老,唐思走了!”說完話,她最後深深地望了李無憂一眼,灑然轉身,朝殿外走去。
無憂軍的士卒們早已聚集在殿門口,但沒有人攔她,也沒有人叫她,那女子的步伐是如此的堅定,只是誰又曾看見,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裡,一行清淚灑在了皇城的白玉橋上,砸出了一串心形的坑。
如果是以前,李無憂早已動手挽留,只是前世兩百多年的經歷讓他明白,也許唐思對於自己,真是更多的是少女崇拜英雄的情節,而她的離開,也許正是自己也在剛纔的剎那間醒悟過來。只是……老子現在好歹是在患難之中,你就算對我比我自己還有信心,是不是也該看到秦清兒被我打敗才走吧?
李無憂默默思索間,眼光望向了門口的無憂軍衆人。
王定站了出來,朗聲道:“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元帥,你始終是王定心中的英雄!”再沒有其餘的廢話和慷慨的誓言,但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定心意。
王維冷冷道:“定叔叔,我爺爺是這樣教你是非不分,與天下蒼生爲敵的嗎?”
王定恭敬行了一禮,淡淡道:“軍神是教過我分辨是非,只怕小少爺你沒有學會罷了!試問李元帥從軍以來所作所爲,哪一樣不是以我大楚國民爲先?如果僅僅因爲來自東海的龍女認定他將成爲魔,你就真的將他當成魔,不是兒戲又是什麼?”
“你……”王維大怒,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李無憂和諸女都是暗自叫好,這個時候,無憂軍其餘人卻也紛紛表態。
唐鬼(慷慨地):“一天是老大,一輩子都是老大!”
玉蝴蝶(悲壯地):“一日爲淫賊,永遠是淫賊!”
朱富(無奈地):“世上除了大人您,誰還能慧眼認識我這樣的大英雄?不跟你混,我還能跟誰?”
緊隨其後,五位千夫長竟也無一例外地表示了效忠,李無憂看着那一張張赤誠地臉,心中也是熱血沸騰:我以誠心待爾等,爾等以熱血相回報,如果李無憂擁有這樣的一支軍隊依然不能縱橫天下,那今生便枉爲人了。
最後,衆人的目光落到了秦鳳雛和夜夢書身上。
出乎李無憂的預料,秦鳳雛居然也沒有迎風而倒,他是這樣解釋的:“鳳雛相信這個世界是強者爲尊,鳳雛也相信元帥你纔是這個世上最強的強者,即便你的對手是龍,是仙,甚至是神,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試問我不終身跟隨閣下,還能與誰?”
衆人聽完之後,都是和秦清兒一樣搖了搖頭,這個人,未免有些無知了……但李無憂卻是哈哈大笑,大讚英雄所見略同,隨即問夜夢書道;“夢書,你呢?”
夜夢書看看李無憂,又望望秦清兒,臉上猶豫不絕,最後大叫道:“我不知道,別逼我!”抱頭跑出殿去。
李無憂嘆了口氣,暗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果然如此!”目光卻望向了士卒們。一半的士卒當即表示願意效忠,另一半人卻面面相覷,一時竟都不知如何。須知這些士卒雖然向來對李無憂都是忠心不貳,但是龍女和仙人卻是大荒人的信奉所在,一旦秦清兒挾這兩個身份和傳說中四聖獸之一的青龍現身,智慧並非如各大將領般高強的士兵們少不得望着那頭猙獰的青龍猶豫不絕,左右爲難。
李無憂輕輕嘆了口氣,笑道:“罷了!如今我自己尚生死未卜,你們到底跟不跟我,又有何意義呢?你們若還當我是元帥,就全都給我退出皇宮,今日我若僥倖能活得性命,以後若有人還願跟我,就到潼關來找我吧!”衆士兵聞言都是呆了一呆,隨即齊聲稱謝,紛紛退出皇宮。
“你們也先走吧!”李無憂復又對王定等人道。
“元帥……”“可是……”王定等人還想說什麼,卻被李無憂擺手制止:“放心吧,天下間能殺死李無憂的人沒生出來!你們和軍士們一起去潼關等我吧!”
衆人還想說什麼,卻見李無憂神色堅定,眉宇間滿是自信之色,都終於各自告退,唯有唐鬼臨走之前決定威脅一下秦清兒:“秦丫頭,你給本大爺聽好了,你要是敢動我們老大一根寒毛,本大爺知道了,將來一定把你抓住先奸後殺,殺了再奸,奸了再殺,一定讓你死去活來,活來死去,死死活活,無窮盡……哎喲!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死丫頭怎麼動人家臉……喂!我話沒說完說完你怎麼又打?你知不知道老子就是靠這張臉混飯吃的……哎喲,別他媽打了,老子走人還不成嗎?”霎時足底抹油,飛一般遛走了。
衆人狂笑不止。李無憂對這活寶亦只能搖頭苦笑,他回過頭,看了看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道:“你們兩位又幫哪邊?”
糊糊真人想了想,問秦清兒道:“清兒,我有必要再提醒你,教授李無憂武術的人都是不世出的奇人,應該不會看走眼的,你就那麼自信你們那個什麼觀龍認脈斷相術不會出錯?”
秦清兒搖搖頭,道:“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這條青龍嗎?”彷彿是爲她的話作證,一直懸在她頭頂三尺處的青龍叫了一聲,只驚得場中人人膽戰心驚。
糊糊真人微微嘆息,對李無憂道:“本來,四姐託我照顧你,我該幫你。不過清兒的師父昔年對我有恩,我也不好意思和她作對。罷了,我看你這小子也不是短命的相,我決定兩不相幫!”
李無憂點點頭,又問:“笨笨大師,你呢?”
笨笨上人合什笑道:“神耶?魔耶?不過是狗咬狗,幹貧僧何事?”
李無憂暗自冷笑:“所謂公理,在強勢面前原來果然狗屁不值!人情冷暖,如此而已!”面上卻笑了笑,道:“大師兩不相幫,小子也領情了!”說罷上前三步,擺手作了個請的姿勢,揚眉對秦清兒道:“秦姑娘,請!”
秦清兒也上前三步。
旁人見李無憂根本不問自己的反應,都知曉這兩大絕頂高手間的決鬥,不是他們那一級別的人根本是插不上手的,當即各自後退,紛紛躲到殿角,諸女怕分了李無憂的心,和糊糊笨笨二人也自退到一邊。至於地上的死屍和那些先前被糊糊二人定住的垃圾貨色,也被二人以快手法剎那間扔到了角落裡。一時場中空空蕩蕩,只剩下秦李二人。
也不見廢話,秦清兒畫筆一指,青龍一聲長吟,直撲李無憂面門,其速之快,更逾閃電,後者叫聲來得好,無憂劍一式兩花,快攻而出,直取青龍雙眼。
卻聽“鐺”地一聲響,無憂劍幾乎是不分先後地擊中兩隻龍眼的眼瞼,卻如中金鐵,濺出兩簇火花,李無憂只震得右臂發麻,幾乎把持不住長劍,而青龍卻似沒事一般,復睜開眼睛,依舊猛撲過來,李無憂慌忙一個鐵板橋弓身險險避過,卻被龍爪抓落金盔,露出散亂頭髮來。
“老(相)公!”“公子!”衆女一陣驚呼。
“我沒事!”李無憂哼了一聲,見青龍又自撲上,左掌一揚,大叫道:“給老子定住!”卻是用上了定身神掌。
但這此時足以定住一流高手的一掌,卻只是讓青龍速度緩了一緩,復又衝了過來,李無憂大恨,長劍依舊先前姿勢不變,一式耀出兩花,依舊再擊兩隻龍眼。
衆人見此都是愕然,但場上變化實是電光火石,他們才一愣,李無憂的劍卻再次不分先後地正中兩隻龍眼的眼瞼,但與先前不同的是,劍瞼相觸的地方,一片白色迅即開始蔓延,剎那間便覆蓋了青龍全身,再看時,空中的青龍已然動彈不得,整條龍彷彿變成了一條白玉的雕龍,卻是李無憂通過無憂劍使出了石化將其變成化石。
下一刻,李無憂左手一翻,重重擊在青龍的龍頭上,後者“砰”地一聲,被狠狠砸在地上。但才一落地,龍尾一卷,全身嘩啦一陣響,層層石片掉了下來,整條龍復又恢復了本色。
李無憂只看得暗暗心驚,剛纔那一劍他已用了十層的石化,看來竟不過是給這惡龍添了一層外衣而已。
但青龍卻似更加惱怒,它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當即龍吼一聲,再次朝李無憂猛撲過來,不過這次才一撲到半途,李無憂正打算故伎重施的功夫,這傢伙卻噴出一蓬冰雨,李無憂雖然見機極快,迅即使出小虛空挪移,但終究是猝不及防,上衣角依舊被冰雨粘住兩塊,剎那間蔓延至全身,於是整個人都變做了冰雕。
青龍見狀其勢不衰,只是快到李無憂身邊時,猛地一頓,龍尾暴卷,狠狠朝李無憂腰間抽去。滿殿的人剎時都是驚呆了,人人皆知龍尾乃龍身上威力最大武器之一,一旦被龍尾掃中,無論多強的人都是粉身碎骨。只不過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即便有人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但奇蹟再次發生,青龍尾巴才一觸到李無憂的身體,後者全身忽然冒出陣陣紅光,一身冰塊迅即化成水隨即化作水汽,消失在空氣中,而李無憂無憂劍一拋,兩手帶出一片火焰,猛地合胸一抱,正將那龍尾抓住,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他立足之處的最上等的白玉大理石地面竟然生生下陷了七尺之多,他整個人被齊腰埋在了土石裡。
“是斗轉星移!”若蝶興奮地叫了起來。原來這一次李無憂硬生生地將龍尾這一掃之勁力全數接住,同時運起斗轉星移心法,將這陣勁力透入地面,不想這勁力實在是太大,足以開山劈河,雖然有天神之骨的卸去了大部分勁道,但剩餘的勁力依舊將地下厚達五尺的大理石地面硬生生碾成了粉末,其勢不衰,雙足竟陷入了土裡。
“嘿嘿,大家一人陰一次,扯平了!”李無憂大笑着,乘龍尾勁虛之時,緊緊將其抱住,運起全身功力猛地將青龍揮舞着,似風車似地旋轉起來。在衆人目瞪口呆之際,他大笑道:“去你媽的吧!狗屁神龍!”運勁擲出,正中殿上一根三人合抱粗的大理石的石柱,石柱霎時自相撞處碎成粉末,上半截掉下,正中被砸到地上的青龍後爪處後彈開。
青龍咆哮着一曲身,復又飛了起來,除開灰頭土臉,竟似無事一般。
李無憂運勁吸回掉在地上的無憂劍,正暗暗駭然這畜生如此堅韌的皮膚和抗打擊能力,卻聽秦清兒斥道:“青龍,不要再玩了!”一時只嚇得魂飛魄散,這廝剛剛竟然只是和老子鬧着玩的?
青龍受了主人呵斥,頓時神色變得肅然起來,居然學着人的樣子,雙爪合攏如人抱拳一般朝李無憂打了打招呼,似乎在表示自己要認真了。
李無憂抱拳還禮之後,青龍陡然身軀如弓一曲,隨即一展,然後整個身子如電光射出。李無憂此時早已將天眼打開,但也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影朝自己胸前射來,落在旁人眼裡,卻只見青光一閃,青龍竟是憑空消失了。
李無憂大是駭然,他想揮劍去擋,但手卻根本跟不上天眼所見的速度,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青龍的頭重重地撞在自己的胸口處,穿破衣服,和胸前肋骨隔着皮膚相撞,迸發出陣陣烈火,他整個人如遭雷擊,踉蹌倒退兩步,吐出一口血,而這個時候,他手裡的無憂劍才堪堪從眼前揮過。這一剎那,他終於明白以司馬青衫和公孫四娘之能爲何也躲不過青龍貫體之禍了,自己如非有天神之骨的保護,此刻胸前怕早也有了一個大窟窿。有如此利器,難怪秦清兒有恃無恐。***,此仇不報老子枉作人!
青龍卻也不好受,整個頭彷彿要裂開一般,尤其是與李無憂胸骨相觸的兩隻龍角更似硬生生被撞歪了一般,一時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
“什麼!”秦清兒不可思議地大叫起來,而剛纔陡然心被一懸的糊糊真人和笨笨上人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來。無堅不摧的青龍角竟然不能貫穿李無憂的身體!
四女中,除開慕容幽蘭受功力所限未能目睹之外,其餘諸女卻都也依稀看清了,一時也都是又驚又喜。其餘的人卻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眼見李無憂和青龍都露出了痛楚神色,顯然是兩敗俱傷之局,顯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龍女怎麼竟緊張得花容失色?
李無憂的全身骨骼都是經過赤炎親自更換的神器天神之骨,青龍的撞擊自然沒能將其撞斷,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痛楚卻從撞擊處直衝他的神經,一時間,他只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太豈有此理,便想挺劍去砍青龍,但立時想起無憂劍根本難上青龍分毫,猛然將無憂劍朝腰間劍鞘一插,手心一顫,已將身體裡的倚天劍拔出,奮起全身功力,一劍朝青龍斬去。
劍一斬出,頓時化出一到三丈長的五彩光華,凜冽的劍氣鋪天蓋地,到青龍反應過來時,劍光已逼到了它頸部。
“乓!”一聲大響,碩大的龍頭掉在地上,而龍頸衝出的血噴了李無憂一身,這使得此刻本就猙獰的他看上去像極了地獄來的魔鬼。
失去龍頭的青龍龍身掙扎撲騰着,乘李無憂一怔之際,猛地捲上了他的身體,後者剎時再也動彈不得,只是拼命運功與那越來越緊的壓力相抗。
“啊!”人羣在這個時候才懂得驚呼出聲。
“青龍!”秦清兒悲呼一聲,猛地凌空飛起,朝李無憂撲了上來。同一時間,朱盼盼、若蝶、慕容幽蘭和寒山碧也猛地飛了過來。
“去!”秦清兒怒喝一聲,手中畫筆凌空一劃,四女只見眼前一黑,空間頓時裂開,身體不由自主地朝那虛無空間飛去,朱盼盼大叫道:“是破碎虛空術,快閃開!”同時自己將玉笛蒼引一豎,眼前裂開的空間受到蒼引的引力,頓時合上。但這一耽擱,秦清兒卻已飛到了斷龍身纏繞着的李無憂的頭頂,畫筆化作一道青光猛地從他頭頂百會穴插了下去。
“啊!”李無憂只覺頭痛愈裂,頓時發出一聲慘叫,但秦清兒只覺得這一筆下去,入筆剛剛半寸不到,立時手心傳來一陣巨熱,手不由自主便鬆開了筆,同時那股火熱迅速傳遍全身,全身靈氣失控,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而畫筆也隨即飛彈了出去。
“***,你那麼想纏着老子,那老子就給你個機會!來吧!”吃痛的李無憂猛地叫了起來,全身頓時冒出陣陣五彩的光,斷龍軀體被那光一纏繞頓時變小,而那光卻越來越盛,下一刻,斷龍身已變做一條細若遊絲的青光,自李無憂的左掌心鑽了進去。
什麼?這樣也行?衆人只看得目眩神迷,一時竟都忘記了動作。這究竟是什麼神功,竟然能將那麼大的一條青龍化爲一條細線收進體內?只有糊糊真人隱隱悟到這和萬氣歸元之術有關。
但這個時候,李無憂自己卻也並不好受,他以萬物歸元術想將青龍化爲本身功力,卻料不到這最後一絲細線竟是怎麼也化不掉,直在他體內亂竄。
“你竟然化了青龍?李無憂,我和你拼了!”秦清兒驚呼着,再次撲了上來。
“想死?老子成全你!”李無憂正自無名火起,聞言大怒,倚天劍帶起三丈劍芒朝秦清兒一劍劈了下去。
“手下留情!”糊糊真人大駭,忙射出一道藏青色的劍光。
“老子幾乎沒命的時候你怎麼不叫留情?”李無憂冷笑着,並不理會,倚天劍依舊斬下。便聽一聲金鐵交擊的銳響,那藏青色劍光斬成兩截,化成兩段斷劍落下地去,而秦清兒卻藉着這個機會看清楚了眼前之物,當即驚呼一聲“倚天劍”,慌忙閃開,但卻終究是遲了剎那,劍氣的末梢還是掃中了她的頭髮,滿頭青絲落了一地。
“老子的歸藏劍啊!”糊糊真人望着那兩段頑鐵,泣不成聲。
“龜你媽的烏啊!哈哈哈……”李無憂得意大笑,但笑了兩聲,陡然覺得體內被那條龍線所攪的元氣再次亂了開來,強自振奮精神,猛地將倚天劍斜朝上方劃了個圈,然後一掌向上擊出,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衆人便覺得眼前大亮,卻是這一劍竟然將正大光明殿的屋頂憑空削去,接着被他一掌打飛!
“老婆們,咱們走吧!”李無憂大笑着,首先拔地而起,四女歡呼一聲,飛身追上。
秦清兒縱身欲追,卻陡覺得丹田亦是一陣疼痛,慌忙停足,卻聽空中傳來李無憂的大笑聲:“秦丫頭,把那龍頭好好燉了,煮成湯老子留一湯!記得要放生薑、枸杞和蜂蜜,纔沒有腥味,哈哈哈哈……”人雖早已去遠,那笑聲卻兀自繞樑不絕。
殿上衆人看看那顆碩大的青龍頭,又望望無頂的正大光明殿,一時咋舌連連,卻忘了說話。秦清兒望着龍頭和屋頂,眼前卻滿是剛纔寒光四射的倚天劍,一時間她只覺得這件事實在荒謬透頂:救世神劍倚天的今世傳人竟然被自己認定爲魔頭,而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讓他殺了四聖獸的青龍!如果李無憂因此入魔,這個天下,怕再也無人能挽救這場浩劫了!秦清兒,你自以爲算無遺策,聰明絕世,但怎曉得將大荒送入水深火熱的,不是別人,卻正是你啊……
大荒3865年,十二月初五,晴。當代救世龍女秦清兒走出航州皇宮正大光明殿時,只覺寒意自心而來,襲捲全身,一時只覺天下有雪,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後的大殿龍椅上,一隻殭屍蝶正散發着淡淡的彩光。——《驚世書。遺失的光陰》
第一百三十九章修羅亂世
毫無疑問,歷史從大荒3865年十二月的中旬開始進入了修羅亂世。——《無憂語錄。往事書》
上面這句話是李無憂在很多年後說的,並被再後來的史學家們廣泛引用。只不過後世的史學家們也僅僅只能通過數字看到鮮血和慘絕人寰,而只有親身經歷過這場浩劫的人才知道這短短的四個字中所蘊涵的恐怖。
正大光明殿屠龍一戰,觀戰的人其實以百計,無論這次事件的最大得益者當政的耿雲天是多麼的想掩蓋真相,事情的始末甚至每一個細節都被人描述得一字不差或者添油加醋地傳頌開來。於是次日,李無憂用倚天劍殺死聖獸青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航州,而之後隨着無數的信鴿傳遍了整個大荒。
有人攬信大笑,有人看紙漠然,只是更多的人卻隨之陷入了恐慌。
破穹刀、蚩尤刀這兩件魔器的相繼出世,雖然也給整個大荒帶來了巨大的恐慌,但是民衆卻堅信聖人的話“黑暗所在,必有光明”,他們相信魔物出世之時,被衆神庇佑的他們,一定能等到救世主帶着神器歸來,拯救他們,還他們和平。
只不過,當救世主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卻宣佈他要入魔,並且殺了創世神的聖獸,並且打敗了龍女,甘願和妖魔爲伍。愚人在想,神墮落了。哲人在想,究竟是神本來就有魔性,還是魔本來就是神?
總之,這場思想上的巨大恐慌,迅速席捲了整個大荒,人們的信仰面臨崩潰。偏偏在這個時候,三場巨大的災難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爆發了。
在楚國,災難是從航州開始的。屠龍之役後的第十日,亦即十二月十五,月圓之夜,當天晚上,航州城最大的青樓飄香樓***通明,衆人正醉生夢死之際,一個人從三樓重重地摔到了樓底,砸壞了刑部尚書的桌子。刑部尚書大怒,但本着人道主義精神,只當衆判了那個倒黴的傢伙一個鍘刀之刑,而忍痛捨棄了他最愛的凌遲。但那個傢伙居然並不領情,陡然暴起,赤紅着眼,咬中了刑部尚書的脖子,鮮血疾噴而出。有人惶恐地大喊了一聲:“殭屍啊!”諸人頓作如鳥獸散,想逃命,不想卻都喪了命。
這一聲“殭屍啊”,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迅速從飄香樓傳遍了整個航州城。這些殭屍個個力大無窮,行動迅速,不畏刀劍,只有砍下其腦袋才能終止其行動,
殭屍見人就咬,被咬的人迅速也變成殭屍,新的殭屍和舊的殭屍一樣,也是見人就咬,被咬的人變成殭屍又去咬人,如此循環往復,無窮無盡,不過一夜之間,整個航州就有大半的人變成了殭屍。殘存的百姓們一面拿起刀劍和殭屍做着無用的抵抗,一面向皇宮奔逃,因爲衆人相信,在哪裡,全國命脈所在的地方一定有希望,只是當衆人趕到皇宮的時候才發現,一羣羣殭屍太監和宮女竟然從皇宮裡直撲出來,見人就咬……
聽到消息的耿雲天忙孤身深入皇宮,救出了他和秦清兒新立的幼帝楚九夢,見御林軍和城守軍也都已變做了殭屍,眼見無力迴天,只好和王維帶着幼帝遠赴王維所管轄的柳州,同時派人向方丈山禪林寺求援。
當時的慕容軒正遠赴潼關去尋找慕容幽蘭,而最能對付殭屍的秦清兒卻因爲青龍被屠事件自責不已,而正迴歸東海向師父求援。至於另外某些能徹底收拾殭屍的人,卻躲在某個角落裡陰陰地笑着,是以這場殭屍浩劫,如蝗蟲一般,迅速從京城蔓延開去,在半個月裡席捲了大楚五州三十六城,並繼續向蒼瀾平原推進。舉國聞殭屍之名而顫抖,時人有詩云:“遠地三千里,不敢提姜名。”
遠隔三千里之外的人都不敢提與殭屍的“僵”諧音的“姜”字,恐慌是何其之大?
危機關頭,禪林寺派出的三百高僧組成的滅屍隊終於出現在蒼瀾平原上,在殭屍蔓延進平原前佈下了結界將其阻止,但也僅僅是阻止而已,因爲這些殭屍刀劍不傷、水火不侵,尋常的滅殭屍之法對這些殭屍完全的沒有用,他們只能不惜功力以佛法將其融化和粉碎其頭顱的方法消滅這些殭屍,而這個時候,連航州在內的五個州里,幾乎人人都變做了殭屍,每個殭屍都需要吸血,這種飢渴如人的求生一般強烈,所產生的力量絕對不能以常理估計,是以最後禪林寺雖然又加派了五百人手,八百佛法高強的高僧每日沐浴在殭屍血裡,居然也不過是僅僅將這場浩劫暫時阻止住而已。
大荒諸國的政要得到這個消息,先是恐慌不已,但接着卻都是各自擊掌相慶。從來沒有一刻,楚國如此唾手可得,至於殭屍,有禪林寺那幫自以爲天下無敵而且喜歡老將蒼生掛在嘴邊的人頂着,還怕他作甚?於是各國幾乎都在一夜之間豎起了“幫助新楚平復殭屍,挽救鄰邦於水火”的大旗,準備出兵“救援”——天曉得,隔了一個天河遠在萬里之外的平羅什麼時候也和楚國成了一衣帶水的鄰邦!
但就在所有的人磨刀霍霍並躍躍欲試的時候,卻幾乎都發現自己的後院也起火了。
瘟疫從蕭國和西琦的交界處爆發的最初,人們並未在意,只是覺得那些面帶細細藍砂的死者一定是在邊境的深山裡吃了某種不知名的野果而喪生,兩國和楚國接壤處都有山川險阻,三國每年都有不少人死於這樣的原因,大家早已習以爲常。但這次的卻完全不一樣,凡是接觸過那些死者的人在三天之後也迅疾地死掉,死狀和先前的人一模一樣。巨大的恐慌開始蔓延,人們這纔想起用火去燒滅那些屍體,但卻已經遲了。這種藍色的瘟疫甚至比蒲公英還厲害,能在空氣中一個時辰不死,隨着空氣的流動,迅速從兩國的邊境開始蔓延,呼地一聲,在人們還沒來得及提防之時,竟然蔓延了兩國十州。
得到消息的蕭如故和賀蘭凝霜都是面沉如水,幾乎都在同一時間下令以烈火封閉這五州向其餘各州的通道,切斷各州之間聯繫的水源,終於將瘟疫蔓延的速度控制到了接近於零,但原來各州里的百姓則無一倖免地被拋棄,兩國的死亡人數都是以百萬計。
天鷹、平羅和陳國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卻也幾乎在同時打消了進攻楚國的念頭,天曉得這場瘟疫會不會蔓延到楚國來,到時候幾十萬人精銳客死異鄉那就划不來了。
只不過,三國卻還不知道這場史前的浩劫到來的時候,沒有人能真的袖手旁觀。最先出事的是平羅,幾乎就在三國決定罷兵的當天晚上,平羅的天文博士顫顫巍巍地跑進了皇宮,淚流滿面的大叫了一聲:“陛下,大事不好了!”不等平恭帝李鏡問話,便當場昏厥了過去。直到三日之後的凌晨,朝廷纔得到兩份飛鴿傳說。李鏡接過面如死灰的文相孫仙的奏報一看,只驚得當時昏倒,從此臥病不朝,不九日一命嗚呼,太子李廬繼位,是爲兆帝,而那份奏報卻也讓素來以愛民如子著稱的新帝痛不欲生:西南地震,包括九龍山在內的十座大山倒塌,十六小山下陷,波及面積兩千裡;東海遇千年不遇之海嘯,龍捲風入境五百里,大水淹沒良田無數(無法統計),百姓死傷保守估計五萬……
而就在聽到李廬繼位消息的同一時間,得遇沒有外敵干擾的千載難逢良機的陳國三皇子陳羽,也藉着陳過手中兵權在握之際,終於向兩位皇兄和皇帝本人發起了政變準備奪位。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玄宗門的勢力實在是超出他預料太多,而太虛子老奸巨猾,更是對他早有算計,政變最後失敗,他不得不和陳過一起離開了大都,退到北邊自己的封地,開始了持續數年之久的陳國內戰,史稱“羽王的南北戰爭”。
另一方面,天鷹國內,魔盛神衰的大好時機讓大魔王古長天終於積聚了足夠的力量,開始將活動從地下轉移到地上,憑藉他昔年的聲譽和根基,他所創立的血衣魔教的勢力迅速蔓延了大半個天鷹國,並開始侵犯到唐門的利益,唐門忍無可忍,終於與天巫和朝廷聯手對其進行打壓,古長天當夜便一人獨闖唐門總壇,連屠高手三百餘人,但在接近唐門家主唐輕愁的最後一道關口時,卻被一名平素武功極端低微飽受同門相欺的少年唐故遠以失傳達三百年的唐門最高密學佛手所驚退。之後古長天又兩次率衆夜襲,卻每次都在唐故遠面前碰壁,此後他血衣魔教的勢力雖然公開展露並不斷增強,卻再也不敢輕入唐家。看來古長天要全面奪得天鷹的控制權,卻依舊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當以上這些情報被秦鳳雛放在李無憂面前的時候,已經是3865年的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了,而誰也想不到的是他人卻依舊還在殭屍橫行的楚國京師航州,並大搖大擺地坐在他的無憂王府裡,喝着最好的蒙頂龍誕,哼着小曲,而他面前正擺着一副殘棋,怎麼看怎麼都悠閒得有些過分。
這讓秦鳳雛很有些鬱悶,因爲他覺得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李無憂正應該趕回潼關,率領無憂軍橫掃新楚其餘六州,將耿雲天、王維和那個傀儡皇帝一舉滅掉一統新楚纔是,但元帥大人,哦,不,是正統皇朝的無憂陛下卻每日枯坐在這個已經廢棄的京城裡,和四位夫人喝酒玩樂,要不是見他還要翻開每日自己遞上的情報,秦鳳雛真的要懷疑這人已經被消磨了壯志。
“想什麼呢?”李無憂忽然問了一句。
“哦~臣在想陛下在航州過年是否有什麼深意。”秦鳳雛答話的時候將“陛下”兩字咬得很重。雖然李無憂並未正式登基,但楚問卻是已經下旨將皇位傳給他的,在秦鳳雛和滯留在王府的無憂軍士兵眼裡,李無憂早已經是大楚的皇帝了,這話不過是提醒他應當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
“過年?不用你提醒,老子待會會叫人封紅包給你的!”李無憂開玩笑似地笑了起來,他頓了頓,見秦鳳雛微微有些侷促,才又笑道:“你以爲老子想在這裡過年啊?是不得不如此啊!你要知道,這天下沒有誰***是傻子。下這盤棋不容易啊!”
秦鳳雛怔了怔,遲疑道:“陛下的意思是……這天下局勢,原來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都是你策劃的?”這個可怕的念頭把他嚇了一跳,但還好緊接着他就聽見李無憂笑罵道:“你以爲老子真是神啊?掌握所有的局勢?搞笑!”
秦鳳雛自己也笑了起來。李無憂雖然是掌握倚天劍的絕世強者,甚至連聖獸青龍都敢屠,只不過他終究還不是神。
圓月如璧,清光灑滿了整個航州城,而街上隱約幾聲殭屍沉悶的吼聲傳進來。雖然知道這個府邸四周都被李無憂佈下了結界,但秦鳳雛還是覺得有些不自然,他悶悶地想不知道這樣與殭屍同行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呢!
李無憂從蘭木空雕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望着窗外的月色,他悠悠道:“鳳雛,你可知道爲何大年三十的晚上外面居然還有如此圓的月亮?”
“臣不知!”秦鳳雛老老實實答道。
李無憂笑了笑,道:“我也不知。其實天地萬物都有他自然的規律,亦即道家所說的天道無常,佛家說的衆生悉有佛性。而如果有的人若想破壞這種規律,就一定會遭到懲罰。”
“元帥的意思是說,其實並非是月光激發了殭屍的獸性而是殭屍的出現本身引起了月亮的反常?”秦鳳雛恍然大悟。
李無憂不置可否,卻轉換話題道:“你覺得軍師這個人怎麼樣?”
“軍師啊……”秦鳳雛微微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說了下去,“軍師的大局觀很好,同時和陛下你一樣喜歡出奇計,我是拍馬難及。陛下能遇到他,而他能遇到陛下,於你們兩人而言,都是緣分。”柳隨風於他有知遇之恩,是以他言辭之間就不吝讚美,但卻句句中肯,並非一昧的吹捧。
“那你覺得,當天下人都視我爲魔的今天,他會不會對我忠心?”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臣不敢亂猜。不過,臣知道軍師一向有識人之明,斷不致行差踏錯吧?”秦鳳雛額頭微微有了些冷汗。他這才明白李無憂之所以沒有立刻趕往潼關,居然是忌憚柳隨風,那支千人的無憂箭隊實是天下任何高手的剋星,便連擁有倚天劍的李無憂竟也不敢小視。
“隨風啊……”感慨了半句,李無憂的話卻忽然無可爲繼。
秦鳳雛站在李無憂的後面,望着那少年挺拔但又單薄的身子,想着他那詭譎卻又多情的心,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纔好。他知道李無憂一向是對柳隨風超乎尋常的信任,只是不知爲何這一次,李無憂竟破天荒地懷疑起自己最信任的人來了,但有些事情李無憂不說他就不好問,是以他只是道:“其實陛下,那個,其實天下人並非都視你爲魔,也有幾乎一半以上的人認爲你是救世主。特別是當這次幾乎席捲了整個大荒的災難到來的時候,大家都認爲是龍女識人不明,以至讓您誤殺神龍,終於引來天譴。不光我國,其餘諸國的很多人其實都希望能找到您,讓您出來拯救蒼生。”
“是嗎?”李無憂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亮,喃喃道,“公道自在人心,公道自在人心啊!”
“陛下?”
“我沒事!”李無憂冷靜下來,“聽說耿雲天的僞朝廷最近發了一張詔書給隨風,要他和寒先生帶領軍中精銳去柳州勤王是吧?你也幫我擬張詔書給他,讓他去,並順便將王維、耿雲天那幫人給我剷平了!順便再替我褒揚他一句,藍毒的事,你做得很好!”
秦鳳雛連連點頭,面上露出了喜色,陛下終於要行動了,但當聽到最後一句卻猛地一驚,失聲道:“原來蕭國和西琦發生的瘟疫真是藍毒,而且還是軍師……”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如果這件事讓天下人知道,無憂軍必然成爲衆矢之的,人人得而誅之。畢竟那可是幾百萬人的死亡,並且都是無辜的貧民。
“你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就行了。”李無憂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我要想點事。”
秦鳳雛行禮告退。望着他的背影,李無憂卻又嘆了口氣,這個秦鳳雛,是越來越厲害了。當日獨孤千秋攻潼關未果,故意留下藍毒想讓楚軍自己帶進城去,然後流傳開來,楚軍必然全軍覆沒。卻不想那東西被淫賊公會的人揀到,被花蝴蝶拿到李無憂面前炫耀,最後陰謀破裂。李無憂當下以石化暗自裡替衆人解了毒,而將藍毒蒐藏起來,離開潼關返回京師之前,他曾將經過他改良的藍毒交給了柳隨風,說如果楚問將自己羈留京師,那就有計劃有控制地放出藍毒,逼迫楚問放自己回去。只是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化成今天這樣,柳隨風爲了不讓西琦和蕭國乘勢入侵楚國,竟然未經向李無憂請示,就擅自發動了當初被李無憂和淫賊公會鳳舞軍同時派往兩國的秘密間諜,引爆了這場瘟疫。此事怎麼也該只有柳隨風和李無憂自己知道,不想秦鳳雛居然能從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中迅速推論而出,果然非同凡響了。
是不是該防他一手了呢?李無憂微微皺了皺眉。他正想着,忽然覺得體內氣血一陣翻騰。“該死!”他恨恨地罵了一聲,身影一閃,迅即消失不見。
下一刻,李無憂已經出現在四女所在的聽雨軒裡,四女見他臉色慘白,也不說話,忙走了上來,而他也盤膝坐好,四女各出一掌,分別抵在他頭頂、胸口、背心和丹田。
一時室內光華閃爍,雲蒸霞蔚。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無憂長長地吐了口氣,都是香汗淋漓的四女也才舒了口氣,各自收掌調息。
過了一陣,寒山碧問道:“無憂,今天怎麼提前了?不是該到子時才發作的嗎?”
李無憂苦笑道:“天曉得!這條衰龍,早曉得老子該用倚天劍把它劈成三百大塊,煮來吃了就沒事了!現在倒好,幾乎是每天都要從丹田裡出來逛一圈,搞得老子生不如死!”
這個時候慕容幽蘭也調息完畢,不無幸災樂禍地笑道:“剛把龍吸進去那會,你不還吹噓說你老人家神功蓋世,天下間任何東西都可以化爲你的真靈氣嗎?這會怎麼不吹了?”
李無憂沒好氣道:“再說,再說小心我立馬將你化了!”
“嘻嘻!你才捨不得呢!”慕容幽蘭扮了個鬼臉撲了過去,輕輕在他背上敲打起來,“把我化了,可再沒人給你這麼舒服的按摩了哦!”
李無憂愜意地伸了伸腰,笑道:“這話倒也不錯。小蘭的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喂,你們三個笑什麼笑,多向人家學習怎麼伺候老公,不然小心我那天就把你們都休了!”話音才落,三個熱茶杯便飛了過來,慕容幽蘭慌忙閃開,深怕被殃及池魚,但不想有個茶杯陡然一拐彎,卻正砸在她胸口,剎時間茶水濺了一身,小丫頭一臉委屈地望着出手的朱盼盼,然後看看剛剛躲到自己身後的李無憂,一時弄不清楚該怪誰,登時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衆人只笑得肚子疼,最後還是朱盼盼親自上前用蒼引將水給她吸乾,抹掉茶葉,又賠了不是,這纔算完。
李無憂看着這一幕,甜蜜之餘卻又是陣陣心酸,曾幾何時,那個嬌俏可愛的葉秋兒也是如小蘭這般愛鬧,古靈精怪的秦清兒也是比小蘭還要淘氣,冷酷但不失熱血的唐思默默在暗處保護自己,口若懸河的夜夢書曾經爲他立下過汗馬功勞,只是這一年還沒有過去,這些人卻都已不在自己身邊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黯然。寒山碧諸人見此不禁愣了一愣,齊聲道:“你沒事吧?”
李無憂愁眉苦臉道:“有事!”諸女嚇了一跳,慌忙上前便要出掌,李無憂卻又擺擺手,道:“那條惡龍暫時沒事。有事的是你們啊!”
“我們?”衆女大惑不解。
“對啊!你們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大年三十啊!”
“可不就是了!”李無憂一拍掌,“你們還記得我年前曾經說過,今天要和你們完婚的?”
“恩!”衆女點了點頭,都有了一些悵然。如今這個亂世,門外殭屍夜行,那是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婚了。雖然此生肯定已經是他的人了,但若不能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地和他拜一次天地,心頭終究是遺憾的。
“四位娘子都覺得很遺憾是吧?不過不用慌,相公我已經有了個好方法!”
“什麼方法?”
“方法就是,咱們先洞房,以後再拜天地,這個方法是不是妙得緊啊?”李無憂一臉誠懇地望着四女。
“這個……”四女互望一眼,臉上卻都泛起了紅暈,卻終於都怯生生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好……”
李無憂大喜,忙朝最近的寒山碧撲了上去。下一刻,四隻腳同時擊中某人的下身某個關鍵位置,整個人撞破大門飛了出去,同時聽見屋內四人齊聲大笑:“好,纔怪!”
“還好老子的禪林金剛不壞神功已算有大成,不然真得斷子絕孫了!這些丫頭出手也真是黑啊!”李無憂苦笑着搖搖頭,站了起來。他洞悉一切奸謀,也自認是女人心事的專家了,可唯一搞不清楚的卻是女人對於貞操的維護:“明明早晚是自己的人,卻偏偏要等到洞房的時候才準採摘。寒山碧妖氣十足還好說,朱盼盼生性靦腆含蓄也說得過去,關鍵是若蝶千載之前就和自己是夫妻,今世爲何竟也和他們一起瘋?小蘭甘願爲自己捨身,但爲何在這個問題上卻也同樣看不透呢?倒是秋兒……”想到葉秋兒,他心中猛地又是一陣疼痛,只是這次這一痛,卻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當初在波哥達山裡,葉秋兒似乎是自動獻身的,而她最初肯跟着自己走也蹊蹺得很,而她雖然和小蘭一樣天真爛漫,本性卻並不淘氣,這一切莫非……”在正大光明殿的時候自己以爲她是太虛子放在自己身邊的棋子,之所以要在大殿上背叛自己,怕是因爲太虛子想搞亂楚國的朝政於是和司馬青衫結了盟,自己的很多消息想來也是她透露給司馬青衫的,但之後卻發現一切都是秦清兒在背後搞鬼,那秋兒的立場倒地是怎樣的?她爲何肯聽秦清兒的話背叛並陷害自己?
除夕夜,月色裡,李無憂靜靜地思索,從來沒有一刻,他發現自己原來完全不瞭解葉秋兒,不瞭解那個離他而去的唐思,也不瞭解現在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包括千載之前就已經和他是夫妻的若蝶。
不知覺間,丹田那條龍線卻又已遊了出來,慢慢地穿過他的經脈……
第一百四十章劍神一笑
李無憂正想得入神,忽然覺得丹田中似乎有東西輕輕遊動,他心頭一動,一面分出心意繼續思索,同時分出一道心意返關內視,龍線果然自由自在地在丹田裡慢慢遊泳。
在此之前的半個月裡,這條青色的龍線總是在經脈裡如同閃電一樣亂竄,但卻不知是不是因爲被李無憂砍掉龍頭的關係,總是如沒頭的蒼蠅一般,每次明明撞到了穴位,可以破體而出了,他卻又向下一個位置跳躍。李無憂先是運起萬物歸原心法想將他化爲元氣,但那曉得卻是怎麼也化不掉,這讓李無憂深刻地懷疑這廝一定是第一萬零一種物體,化不掉的,他沮喪之餘,採取了引導的方法。那曉得,那本來在丹田游泳的龍線眼見元氣四流,頓時歡喜得將這些東西當成了水浪,居然在裡面翻騰起來,搞得李無憂痛楚不堪。之後李無憂學乖了,再不敢運氣去引導它,那知這傢伙卻似乎玩上了癮,第二日竟然準時地又在丹田裡翻騰起來,李無憂怎麼也壓制不住,無奈之下只得再次以意念攪亂丹田元氣,鬧了一陣,這傢伙才心滿意足地安心睡去。
李無憂只道這樣就完了,那曉得第五日的時候,這傢伙對李無憂製造出的水浪的程度似乎很不滿意,鬧了良久也不肯休息,李無憂無奈,只得讓朱盼盼襄助暫時增加自己的功力纔將這傢伙壓制了下去。如此日日遞增,之後一直將慕容幽蘭的功力加上,纔算是讓這傢伙徹底滿意,並每日定時發作,而隨着日子的積累,這條龍線非但沒有變小,卻越來越粗,越來越長了,李無憂暗暗叫苦,卻是毫無辦法,只得任期發展。這些日子裡來,他不離開航州去潼關,並非不願意,而是根本不能——天曉得這廝在寄主飛到半空會不會鬧起來,到時候李無憂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但此刻李無憂卻發現這條青線暢遊在元氣海里說不出的自在,彷彿蛟龍歸於大海一樣。李無憂正暗自鬆了口氣,龍線卻仿似忽然發現他的窺視一般,閃電一般通過丹田朝他的督脈裡竄了進去。
李無憂的督脈頓時疼痛難忍,當即盤膝坐下,一面繼續內視,一面運功阻止,只是那線卻比他意念動得還快,剛竄直頸部的喉結穴,並不直走,忽然竄過肩胛穴,走入手太陽肺經,貫到指尖,卻並不隨元氣射出,反是回退,走到勞宮穴上一逛,也不射出,然後猛然回射,再過肩胛,卻又到了腦後玉枕穴,再一竄竟然飛上了百會穴。
李無憂直嚇得魂飛魄散,需知頭頂百會穴乃是人身靈氣所聚的一個極端重要的大穴,有“匯聚百脈”之說,它若在哪裡亂搞,自己怕立刻便要完蛋。但下一刻,這個擔心卻成了多餘,龍線游到百會後並不停留而是直線朝下,射到了天目穴。
天目正是天眼所在位置,李無憂本自打開天眼正在觀看它的動向,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當即又驚又恐,同時想起自己堂堂倚天劍傳人一代宗師,竟然被這小小的一條細線所戲弄,當真是說不出的惱怒,心頭只恨不得抓住這條破線,碎成千萬段。
這個念頭才一閃過,他猛然覺得天目穴上猛地一熱,眼前忽然看見一片巨大的火海,一條青色巨龍被困在火海之中逃脫不能,只痛得呲牙咧嘴,卻掙脫不得。
李無憂驟見奇景,頓時嚇了一跳,這一驚之後,天眼跳出了剛纔的視線,這纔看清楚在額頭處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朵星形火焰,而那條細線竟然被困在其中,再也掙脫不得。他心頭一動,猛然想起當日在天界時火鳳曾贈了他一點無名火就儲存在眉心的天目穴裡,只是那點無名火一鑽入自己身體便消失不見,再也難以尋找,更談不上如何使用了,此刻自己當真的心頭無名火起,這點火光便現出了形來,無巧不巧地困住了青龍之魄(通過無名火,他已經看明白這條細線原來是青龍的魂魄,難怪一直難以化掉)。
李無憂終於鬆了口氣,既然青龍之魄沒有死,某些問題便有了迴旋的餘地,但這孽龍讓他受了那麼多的苦,此刻好不容易爲它找到了剋星,斷斷沒有輕易放掉它的道理。他當即以惱怒意念引動無名火,無名火果然越燒越旺,只燒得青龍在火海里龍吟不絕,模樣很是悽慘,李無憂看這廝的龍鱗都被燒得翹了起來,嘴裡也是熱氣狂噴,知道到了時候,當即試着催動無名火包裹着青龍緩緩下移,心道:“龍老弟,你最好祈求老子能夠成功控制無名火,同時也給老子乖乖的,否則被做成龍肉燒烤可別怪老子沒有好生之德!”
“很好,運氣不錯!”下一刻李無憂暗暗吐了口氣,同時很有些惋惜自己沒有龍肉吃了。因爲無名火在他一移動之下迅即化成了一條和經脈粗細相若的火龍,青龍被包裹在內。
青龍自是聽不見李無憂心聲,但此刻也已是被整得夠嗆,再不敢折騰,乖乖地忍受着無名火烤,順着李無憂的經脈慢慢滑到了手心勞宮穴。
“好了!你他媽給我出去吧!”李無憂慢慢將無名火從青龍身上移開,放在了勞宮穴旁邊,同時用元氣輕輕推了一下青龍,但後者卻似又恐又無奈,望望外面,又回頭朝無名火張張嘴,那意思似乎是“哥們,你這不要我的命嗎?”
但李無憂卻已經受夠了這廝,見他竟然不肯出去,當即意念一動,將無名火又推了過去。青龍一見大恐,當即朝外一竄,但才一竄出,臉上便露出恐怖神色,急中生智,龍頭穿出之後,猛地又從手軸處的一塊肌肉鑽了進去。
“什麼!”李無憂失聲大叫起來。天曉得這頭蠢龍是怎麼想的,竟然哪裡不好鑽,竟然鑽進了他的手筋裡。
屋裡邊朱盼盼四女聽到叫聲,忙跑了出來,卻見李無憂盤膝坐在地上,身周纏繞着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顏色的光芒,只道他出了什麼事,當即便要上前,卻聽李無憂喝道:“我沒事!你們不要過來!不然我可能會走火入魔!”
四女嚇了一跳,忙停下足步。
李無憂剛一阻止四女,便覺得此生從來沒有遇到的怪事發生了。青龍鑽入他手筋之後,本是一直只停留在最低處,但他無名火自經脈裡穿過來之後,青龍的屁股立時被火燒着,當即用力向前鑽——居然被他鑽了進去。
下一刻,無名火越燒越旺,青龍越鑽越快,一直貫穿到手臂盡頭,然後一轉,穿入背筋,無名火緊追不捨,青龍無奈,被逼着進入左足,好在足筋足夠長也足夠的寬,它前面進入,見無名火在後面追,當即在足踝處一饒,復又從足筋的另一邊另闢一條道路繞出,之後返回丹田,卻發現一道似曾相識的光華朝自己射來,累世的記憶頓時有了一絲甦醒,只嚇得魂飛魄散,一時呆在李無憂丹田裡再不敢動分毫。
李無憂卻也頓時愕然,他清晰地“看見”那道嚇得青龍不敢動彈的光華,正是一直潛藏在元氣至深處那一絲在天界練成的神氣。此刻那道神氣彷彿是忽然找到了通道,興奮地沿着方纔青龍行過的地方射了一遍,最後回到丹田。李無憂立時就覺得全身爲之一輕,身上彷彿忽然有了無窮的力量。
一時福至心靈,李無憂慌忙再次以無名火驅動青龍走遍了另一邊身子的手足筋,到回來時候,青龍已經是累得一塌糊塗,倒在元氣海里沉沉睡去,李無憂卻不管它,當即將無名火還原天目,當即運起神氣直走手足背五筋,一時間全身光華亂轉,四女只道他走火入魔,欲待上前襄助,意念方動,卻齊齊被李無憂身上發出的強大力量所震得倒退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無憂從入定中醒來,只覺得全身比以前更充滿了無窮的力量,當即長嘯一聲,一道瑰麗的光華立時自口中噴出,直射天空圓月。城內毫無知覺的殭屍見了,竟不知爲何沒來由地惶恐不安,齊齊拜倒在地。
李無憂將身上流動的光華力量慢慢收回體內,直到這個時候,四女才覺得一直逼迫着自己的壓力爲之一輕,當即齊齊跑了過來問長問短。李無憂知道這種事解釋不清,正想編個藉口糊弄過去,忽聽一人爽朗笑道:“幾日不見,臭小子功力精進如斯,當真是可喜可賀!”
“老不死的!”李無憂驚叫一聲。那人已從屋頂上掠了下來,卻是天下第一高手謝驚鴻。
“謝前輩!”慕容幽蘭歡喜地叫了起來。
“寒山碧見過謝老爺子!”寒山碧也恭敬地行了一禮。
二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一見之下,不禁很有些親熱。
謝驚鴻點點頭,目光卻望向了朱盼盼,後者與他雙眼淡淡一對,卻轉過頭去。一旁的若蝶不經意間見她眸中恨意一閃,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李無憂笑道:“謝老頭一向無事不等三寶殿,今天這麼有空過來?先申明!討酒喝賒飯吃什麼的就請免開尊口!”
謝驚鴻笑了笑,忽然拔出驚鴻劍,正色道:“李無憂,葉十一可是你殺的?”
李無憂見他終於提到此事,凝重地點了點頭。
謝驚鴻正色道:“那便好!出手吧!”
李無憂知道謝驚鴻既然提到葉十一,那此事便再無商量餘地,嘆了口氣,拔出無憂劍。
“你不用倚天劍?”謝驚鴻愕然。
“神器太利,勝之不武!”
“如此承讓了!”謝驚鴻一聲冷笑,陡然一劍刺來。
這一劍也無甚巧妙,唯一的特點就是快,快若驚鴻。
但天下之間再快的劍,在此刻的李無憂眼裡其實都和蟻爬無異,他輕輕側身讓過,一劍攻向了謝驚鴻的背。
“操!”下一刻,天下第一高手劍神謝驚鴻忽然罵了聲粗話,因爲半截劍鋒已自他胸口露了出來。李無憂尋常一劍,他竟是沒有躲開!
但一劍得手的李無憂同時卻是魂飛天外:“老傢伙竟是要和老子同歸於盡!”
無憂劍鋒再進十分之一寸,謝驚鴻名震天下的驚鴻劍忽然毫無徵兆地出手,一道劍芒電光般繞過了身後。
“噗!”血光暴起,李無憂帶着血光的身影暴退,右手抽劍,同時未持劍的左手猛地劈出了一掌奇光,卻正是剛剛練成的神氣。
“不要!”朱盼盼忽然出現在謝驚鴻身邊,揚掌朝奇光封了上去。李無憂這一掌本是含憤出手,不意間已然用上了剛剛鍛鍊成的全部神氣,眼見朱盼盼橫空殺出,只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將功力降低,但饒是如此,卻依舊有十分之一的勁力無法撤退,雙掌相交,朱盼盼硬生生被擊得暴退三步,而古李無憂卻已借勢抽劍退出,而那一掌的餘波卻打在了謝驚鴻身上的劍口處,後者一聲慘叫,暴跌後退,重重摔倒在地,一時血流如注。
李無憂頓時後悔不已,慌忙上前,出指如風,連拍謝驚鴻傷處數處穴道,但異常詭異的卻是那血兀自不止,汩汩如泉涌。
“老不死的,你給老子撐住了!”李無憂大恐,一面輸入元氣到謝驚鴻體內,一面在腦海裡尋找被神氣所傷的救治之法。
衆女素知兩人關係極好,本以爲兩人只是切磋,是以並未阻止,見此都是大驚,忙和朱盼盼一起撲了上來,將謝驚鴻緊緊圍住。
“不必了,看來是我錯了!”謝驚鴻輕咳一聲,一把推開李無憂的手。
感覺到這隻手的無力,李無憂自知謝驚鴻的離去已經是不可挽救,心中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說不出的空空蕩蕩。他輕輕嘆了口氣,道:“謝驚鴻,你果然了不起!枉我李無憂自詡智計過人,千算萬算,最後還是中了你的計!沒有想到這次你竟是來和我同歸於盡的。如果不是剛纔我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身體陡然增高了三分,你這一劍已然得手!不過即便如此,你這一劍依然砍傷了我胸口,劍氣粉碎我好幾條經脈。一劍之威能達如此境界,你也足以自豪了!”
謝驚鴻聞言半睜開眼睛,流血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一塊石頭!謝驚鴻居然敗給了一塊石頭……”
李無憂見他本是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紅潤,眼睛也似乎明亮了不少,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的表現,頓時竟隱隱有些傷感。
“李無憂!”謝驚鴻叫着李無憂的名字,神色很是複雜,“你是我近百年來所見的最有天賦的少年,可惜造物弄人啊,你殺了我兒子,你的功力卻也毀在我創的照影神功之下,而如今我自己卻死在你劍下,不知這算不算是佛家說的因果報應?”
“不算!”李無憂搖搖頭,“令郎自第一次見到我就鑑定執着地要將我除之而後快,我殺他不過是自保,並且幾乎因此失去了小蘭。牧先生殺我是爲了他主子,而你殺我,並非是爲你兒子報仇,而是也認爲我是引起這天下禍亂的根本是吧?這從頭到尾,我都是受害者,被動得很。如果說這也算是報應,那這個天下就再沒了公理!”
“唉!”謝驚鴻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啊,這些孩子,我教他們天下爲公,蒼生爲重,他們記住了,但卻沒記住做人的道理。無論有多麼堂皇的藉口,漠視無辜者的人命都是不可原諒的。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卻並不是不守節。人生天地間,誰都有存活的權力,即便當真是以蒼生爲目的而隨意犧牲他人的性命,都是可恥地!是以,我聽如故說天下間僅存的一瓶藍毒最後的歸屬是你之後,我就堅定了殺你之心。”
“我明白!不過你的弟子要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李無憂搖搖頭,心中第一次對謝驚鴻生出了敬仰。他終於明白這個名震天下的劍神,被尊爲天下第一人,並非是因爲他那強絕天下的劍法,而是其廣博的胸懷和對生命的重視。謝驚鴻要殺自己也並不是爲了私仇,而是相信自己漠視人命,只是可悲的是他並不知道藍毒並不是我放的。他爲天下不惜犧牲自己,這樣的作爲,確實稱得上個神字。李無憂明白自己雖然被叫着雷神,卻斷斷做不出這樣的事,是以在這一刻他也原諒了葉十一和牧先生——無論如何,肯爲毫不相干的人而犧牲自己的性命,終究是值得敬仰的。
“他們不明白,但你明白,這也是我爲何沒有替十一報仇的原因。”謝驚鴻的雙眼忽然發亮,“你曾經因我而失去功力,我即將死了,這一身功力就全都傳給你吧!但願你能將驚鴻劍的精神發揚廣大!”
“什麼!?”李無憂驚了一驚。
“外公不可!”一直沒有說話的朱盼盼立時出聲相阻,“你將功力傳給他,外婆說的那百分之一的復活機率便徹底沒有了!”
“呵呵,盼盼,你終於肯叫我外公了!”謝驚鴻笑了起來。
“你一直都是盼盼的好外公,只是因爲娘和外婆的事,我一直有些恨你。”朱盼盼哽咽道。
“唉!你們本該恨我。我謝驚鴻一生頂天立地,自問俯仰不愧,只是一生唯一辜負的……卻是你們。”謝驚鴻強嘆了口氣,笑了起來,“只不過盼盼,你太也看不穿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枯枯榮榮,天道如此,何必強求?”
“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必信這***老天?”寒山碧忙道,“謝前輩你……不要放棄!”
“外公,你聽碧姐姐的話,千萬不要放棄啊!你可知道半月前我親手埋葬外婆的時候,那等心痛,你難道忍心讓我再心痛一次嗎?”
“對啊!不要放棄!”衆人紛紛道,明白了謝驚鴻廣闊的心胸,更沒有人願意這位受人尊敬的長者稀裡糊塗的死去。
“我也曾經年少過,我命由我不由天這話當年說來豪氣逼人,但結果怎樣?不過是有子難認,有妻難尋,孤老一生!獨孤千秋也不認命,與天鬥,終於贏得了偷天換日的百分之一復活機率,但那又怎樣?復活後兩個月便魂飛魄散!”謝驚鴻言辭中漸漸多了些寂寥之意。
朱盼盼默然。李無憂卻豁然有悟,原來上次獨孤千秋之所以復活並非是自己下手不夠狠,而是這廝居然暗自練成了魔門最神秘的功法偷天換日,聽朱盼盼的口氣,她自己似乎也從宋子瞻處學過這門魔功,並打算轉嫁給謝驚鴻,讓後者去博那百分之一的機率,但以謝驚鴻的功力,應該不止這個機率吧……
謝驚鴻重重喘了口氣,抓住李無憂的手,急道:“小不死的,快些過來,再遲片刻,老夫怕就要真元散盡,想爲這個天下再做一點事怕也是不成了!”
“罷了!無憂,你答應外公吧!”朱盼盼嘆了口氣,“哀莫大於心死。其實你們都不明白,在外婆死去的那個時候,外公其實就早存了死志。不然這次也不會選擇和你同歸於盡的戰術了!”
謝驚鴻欣慰地點了點頭,道:“盼盼,你也長大了!”
朱盼盼再也忍不住,趴在謝驚鴻身上,淚如雨下。
“不成!”李無憂忽然揚揚眉,神色說不出的堅毅,“謝前輩,李無憂不是迂腐之人,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功力!我接受了你傳功,你必死無疑,而我不接受你的功力,你卻還有百分之一的機率復活。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功力,和葉十一、蕭如故之輩又有何不同?我今後憑什麼去教訓他們?用你的功力和他們對手,即便勝了,我又安能於心無愧?”
“什麼!”衆女同時呆住。她們怎麼也不能相信李無憂居然會拒絕!但他們看到李無憂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漸漸明白,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少年啊,貪生怕死,愛慕美色,唯利是圖,粗話滿口,即便是身懷絕世武術的時候看來也是個標準的無賴,絕對的小人,但內心深處居然也有着那麼一種近乎愚蠢的驕傲。
“哈哈!好,好,後生可畏!”謝驚鴻大笑,鮮血卻自嘴角和傷口處再次噴射了出來,朱盼盼大驚,忙自點穴止血,但卻徒勞無功,一面駭然李無憂神功驚人,一面卻是無可奈何,當即再不遲疑,一掌拍在了謝驚鴻的腦袋上,但掌勢才一落下,手卻被後者抓住,頓時愣住。謝驚鴻搖搖頭,道:“盼盼,別白費力氣了,即便你將偷天換日成功嫁接給我,我成功復活,又能怎樣?不過是再死一次。你自己也說了,哀莫大於心死!”
“但……”朱盼盼大急,但後面的話卻直接堵在了嚨間。
謝驚鴻目光已經迷離,他擺擺手,臉上卻也第一次露出難見的溫柔:“子瞻,你不要自責。一切錯皆在我,負了你百年。百年,人生能有幾個百年……子瞻,你能原諒我嗎?”
衆人皆是呆住,卻隨即都是一陣黯然,謝驚鴻神智已經模糊,竟將和宋子瞻相似的朱盼盼當作了宋子瞻本人。
朱盼盼愣了一愣,隨即柔聲道:“其實我早就不怪你了!”
謝驚鴻的氣息卻是越來越弱,臉上卻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神情,微笑道:“那可多謝了。一百多年了,我也太累了!麻煩你告訴如菊,這個擔子,我是不能幫她挑了!你……你自己也保重,你的性子太倔,年紀一大把了,可以的話,收斂收斂吧,別把後輩們嚇着了……”
朱盼盼點頭不迭,眼角已然溼潤。李無憂茫然之外,鼻子竟微微有些發酸。
“一百年了,你還是那麼漂亮!”謝驚鴻笑了起來,聲音卻漸漸微弱,“還記得當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唱的那首歌嗎?”
朱盼盼重重點頭,輕輕哼道:“楊柳堆煙,水光瀲灩。西湖春尚好,只是離別經年。憶當日,孤山梅冷,一笑嫣然,誤光陰竟千年。於天涯,將孤舟放了,煙靄畫遍。憑了斷,一夕纏綿?屈指,佳期已誤,韶華冰蓮。憂可傷人君應知,古鏡裡,白髮紅顏。嘆息罷,但傾杯。浮生事,且付昨昔今年。但傾杯。浮生事,且付昨昔今年……”
衆女聽那旋律婉轉動聽,纏綿中自有一種蒼涼刻骨,一時各自心有所感,無不傷心。唯有李無憂卻覺這調子熟悉之極,頓時想起當日西湖初遇朱盼盼和劉冰蓮時後者唱的正是此曲《夢黃粱》,一時詫異不已。
一曲終時,謝驚鴻嘴角笑意凝住,一代劍神,不知何時已磕然而逝。
(卷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