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所料不差,師家確實和蕭國有合作,喬陽也正是聯結我們之間的紐帶。”捉月樓中,師蝶翼爲李無憂斟上一杯醉明月,輕描淡寫道。
師蝶翼戴着一襲輕紗,遮住了她那張堪比無鹽的醜臉。李無憂暗自嘆息,要不是那張臉,無論體態腰姿,舉止談吐,還是氣質見識,都是一代佳人。他心裡感慨,面上卻是微笑道:“三小姐如此坦白,根本不怕我將你們師家當作叛國賊來處理,是認爲我李無憂是善男信女,不殺生,還是欺我年少無知,以爲內奸在我眼皮底下而不自知?”
“大人言重了。”師蝶翼落落大方道,“在商言商,我們師家的根本雖然在楚,但做的卻是全天下的生意,也沒什麼國不國可言,‘叛國’這頂大帽子大人還是不要亂扣的好。”
李無憂笑道:“小姐的意思是說,師家就像你們樓裡的姑娘,誰給錢,就和誰上牀?”
師蝶翼卻不動怒:“大人這個比喻雖然粗俗,但也形象。”
李無憂暗讚了一聲好豪氣,卻步步進逼道:“不知小姐你是否也是一樣?”
“一樣。”
天眼透過面紗,李無憂明顯看到了她麻臉上的一抹潮紅,很明顯,她的心情並不真如她的回答一樣雲淡風輕,不禁暗自笑了笑,少女和女人終究是有差距的。
“只不過那個價錢,並不是誰都付得起的,是嗎?”李無憂乘勝追擊道,但他沒等師蝶翼回答,已將話題拉了回來,“小姐的意思是說,師家只給客戶提供情報,而並不參與他們的活動,是吧?”
師蝶翼平靜道:“是的。這是我們一貫的立場,也是我們師家能屹立江湖百餘年的關鍵所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會改變這個原則。”
“制訂這個原則的師家先祖可真是高瞻遠矚。”李無憂先讚了一聲,隨即臉色變冷,一聲暴喝:“那不知三小姐,昨天晚上進出我軍營並掩護我軍的奸細出城,又所爲何來?”
師蝶翼知道李無憂既然能查處喬陽是蕭國的內奸,並將其在捉月樓殺死並留下屍體示威,自然不會是無的放矢,她沒想到的是,李無憂竟然連她昨夜的行動都能洞悉,但她隨即聯想到昨夜捉月樓鬧刺客的事,立時明白過來:“大人誤會了。昨夜我不過是送點消息給喬將軍,回來時不過是順路而已,並無給大人的追蹤造成麻煩的意思。”
李無憂暗自用真氣場將師蝶翼鎖定,表面卻一副恍然的表情道:“原來如此。那師小姐對你們二人之前出營的那位將軍的行爲,又作何解釋?”
“除了我和喬將軍,怎會有別人?大人這麼說,莫非依然是不相信蝶翼的話了?”師蝶翼微微皺眉道。
三人原來不是一起的?李無憂見她不似作僞,也是微微愣了一下,收回真氣場,笑道:“小姐既然不知,那是我錯怪好人了。不過師小姐,我營中男兒可是大多尚未婚配,一個個的如狼似虎,小姐下次來之前最好是白天而且請先通知在下一聲,免得出了錯,我可負不起那麼多人的上牀費。”
這話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但師蝶舞這次甚至連臉都沒有紅一下,只是淡淡道:“謝大人關心了。”
“小姐今天找我來,不會僅僅要和在下說這些客氣話的吧?”下馬威無用,大感沒面子之餘,李無憂決定步入正題。
師蝶翼道:“蝶翼今天找大人來,無非是想談談我們合作的可能。”
“合作?”李無憂裝傻道。
“我們師家有遍佈大荒的情報網絡,但一直以來,我們和朝廷雖然相處得比較愉快,合作卻並不多。尤其是,因某種原因,我們在京城航州竟然一直沒有正式的分號,所以,我們希望大人能夠幫我拿到在京城開店的官方認證。”師蝶翼並不迂迴,單刀直入道,“作爲回報,我們願意爲大人提供你所需要的情報。現在是戰時,我相信大人和朝廷比任何時候,都更願意和我們合作。同樣,家父也非常希望能更加密切師家和朝廷的關係,特別是和大人您的關係。”
李無憂知道因爲霄泉的情報以前一直處於各國領先位置的緣故,近水樓臺的新楚朝廷,和師家的合作遠遠不如外人想到的那麼多。但現在霄泉的沒落已是不爭的事實,要打贏和蕭如故的這一仗,他急切的需要更快速更準確的情報來源,師家在這個時候向他提出合作,顯然是窺準了時機,漫天要價都不愁自己不答應。
但他現在既然得到了金風玉露樓,師家的地位就遠遠不如師劍秋自己所想象的那麼高了,但師蝶翼的話,卻還是讓他心頭一動:“小姐的話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似乎令尊願意和我們合作,更多的是看好我個人,而非朝廷?”
師蝶翼微訝道:“大人對自己如今在大荒的影響力,難道竟還一點自覺也沒有嗎?”
“外界除了傳言我風流好色,運氣奇好外,難道還有什麼好的風評了?”李無憂聳聳肩道。
“大人太自謙了。兩次以一己之力大敗蕭國鐵騎的民族英雄,手握十萬精兵,同時掌握着新楚前線數大軍團的指揮調動權的無憂公,單劍殺掉冥神,精通四大宗門武術,鋒芒直逼天下第一劍謝驚鴻的天才高手,這幾個身份,任意一個都拋出去,都足以讓天下側目,何況是同時集中到一個人身上?再加上慕容世家的準女婿,新楚天子身邊的紅人,正氣盟少主的師父,這些人脈關係,無論在江湖還是江山,誰敢說李無憂不是當今的風雲人物?”師蝶舞說起李無憂的事,竟是如數家珍。
“你倒知道的好像比我自己還要清楚。”李無憂不禁苦笑,這些奪目的光環,誰又能說不是一把把懸在自己頭上的利劍呢?
師蝶翼看了他一眼,對這個名動天下的少年的反應大感詫異,佩服和好奇兩種已情緒瞬間在心頭蕩過,但她卻只是點了點頭,道:“這也是我們敢和大人合作的憑藉之一。我敢負責的說,只要這次大人能擊敗蕭如故的聯軍,並好好把握機會,這個爭霸天下的遊戲,必然會有大人的一席之地。”
這話已是大逆不道,李無憂本想裝模作樣地義正詞嚴一番,不過看到她那張醜臉上唯一清澈雙眸中的認真,話到嘴邊,卻忽地變了味道:“呵呵,師姑娘對在下還真不是一般的看好,莫非是對鄙人一見傾心,已有以身相許的意思?”
師蝶翼不答反問道:“是又怎樣?”
“別嚇我,師三小姐!”李無憂嚇了一跳,“行行好吧,不然我很快會被你追求者們的口水淹死。”
師蝶翼自不知李無憂的天眼能隔着面紗看見自己的真面目,被他誇張的神情第一次逗得笑了起來:“名震天下的雷神,原來也不過是個無膽鬼啊。”
李無憂見她舉手投足,語聲姿態無一不是美到極至,偏偏生了一張堪比無鹽的醜臉,不禁又暗歎了一聲造化弄人,表面卻笑道:“常聽人說色膽包天,那我做了鬼,也是色鬼,膽子依然大的很的。不過被人口水淹死的滋味,只怕未必好受吧。”
“倒想不到大人竟是如此有趣的人物,難怪會贏得慕容家二小姐的垂青了。”師蝶翼又笑了下,隨即正色道,“對了大人,不知你對合作的提議有何感想?”
“呵呵,小姐明知我無法拒絕,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李無憂笑道,“說說你們的條件吧。”
師蝶翼道:“大人如此爽快,那我也不作假。平時我們每月定期向你提供各國的情報三次,這些消息每月收費三萬紋銀。此外,你可以隨時向我們索要情報,每條收費一千,戰時爲一萬兩,其中頂級情報每條十萬兩。合約的長短,隨你簽訂。只要師家還有一人在,此合約就有效。”
“你們這是乘火打劫啊!”李無憂誇張地叫了起來。
“呵呵,大人說笑了。爲了顯示我們的合作誠意,我現在免費送你一條消息:我們對你的收費僅有蕭國的二分之一,西琦和陳國的五分之四而已。”師蝶翼又笑了笑。
“難怪師家富可敵國,來銀子原來這麼容易。”李無憂喃喃道,隨即他雙眼放光,“蝶翼,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吧。我將自己的消息賣給你,你拿去賣給蕭如故他們。我收費不高,每條就十萬兩吧,你最少可以賺一倍!”
師蝶翼大感興趣:“你能提供什麼情報給我們?”
“我的三圍、身高、體重啊,生日,星座,每天上牀的時間啊,每頓吃多少東西啊,幾次大小便,有沒有成親,性取向,喜歡的顏色,最崇拜的偶像,最喜歡的歌,最愛看的電視劇,平時愛作的運動,三歲的時候有沒有和鄰家女孩接吻,五歲的時候有沒有偷看隔壁大嬸洗澡,九歲那年逛窯子共叫了幾個姑娘……先就說這些,每條十萬兩,我算算,大概是一千零十萬兩,零頭不算,你先給我一千萬兩。謝謝……喂,你給了錢再暈好不?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
經過一陣討價還價,二人終於達成初步協議。又飲了一陣酒,李無憂笑道:“具體的方案,我回去後很快會找專人來細談。聽說小姐煮雲山茶的功夫並不在落霞劍法之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嘗芳澤呢?”
師蝶翼聽出了他最後一句話中的一語雙關,終於第一次神色變冷:“小女子煮的雲山茶都貴得很,怕大人你即便有幸,也出不起價錢。”
“哈哈,那就等我有錢了再來吧。”李無憂大笑着長身而起,走到門口,忽然迴轉過來,緊緊盯着師蝶舞的眼睛,笑道,“對了蝶翼,你之前說只要價錢足夠就能和你上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當然不假!但我怕你連一碗茶錢都付不起,更別說上牀了。”師蝶翼冷笑,卻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哈哈!放心,放心,我一定會湊夠錢來的。”李無憂大笑着,出了捉月樓,分別迅快地在守樓的兩個帶劍侍女臉上捏了一把,在二女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已揚長而去。
見那個張狂的藍衫背影漸漸消失在***闌珊處,師蝶翼狠狠地跺了跺腳,心頭暗罵自己無用:“師蝶翼,你十六年來的第一次動怒,竟然是爲了這麼個無賴麼?”隨即想起李無憂的瘋言瘋語,埋怨卻轉成了怒火,“李無憂,今日你如此辱我,來日我必定讓你十倍百倍的奉還!”
****
同一時刻,怒火沖天的還有英雄冢上的夜夢書。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夜黑風高,千萬點綠悠悠的鬼火在身邊晃悠,隨即他就看到了不遠處石碑上三個硃紅的大字,由於年代久遠,朱漆看來已有些斑駁,但紅筆背後的刀削斧刻卻告訴他這不是錯覺。
潼關以南三裡的英雄冢,名字雖然是前朝楚帝的親自取的,頗有幾分豪氣和風雅,但說穿了,其實不過是個亂葬崗。歷年戰役中犧牲的楚軍戰士,若是看不清面目,或者找不到家人認領,則埋葬於此。
夜夢書在那天進城的路上,正看到有不少戰死的軍士被擡到此處埋葬。正是那天,前袍哥山賊的軍師寒士倫,和準元帥夫人慕容幽蘭將軍不小心起了衝突,結果被修理得很慘,這讓夜夢書對“英雄冢“三字記憶猶新。
但自己怎麼會在這?全身的傷也一下子全好了,非但如此,自己體內似乎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機在盎然着。
天!難道我已變做鬼了?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後說的話,他終於明白是定是李無憂這小肚雞腸的傢伙將自己殺了,不禁放聲大罵:“李無憂,你這生孩子沒屁眼的雜種,嫉妒老子比你帥,竟然將爺爺殺了,老子作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哎喲!”他慘叫了一聲,卻是氣憤時,足下踢到了一件細長方硬物。
卻是一把帶鞘的馬刀。拔出。真是好刀,利而無鋒,正適合上陣殺敵。等等……我怎麼會覺得疼,難道我還沒有死?哈哈!真是天不亡我,李無憂你個雜……不對,我既然沒死,那元帥的意思是……
馬刀的刀鞘中,果然藏有東西——一封密封的書信和一張白紙。書信的封面空無一字,白紙的上面卻有一個紅色的印章。章的中間一個大大的“李”字,在綠悠悠的鬼火下,跳着,舞着,說不出的詭異。
“靠!”夜夢書經典地罵了一聲,熱血卻隨着那火苗的跳動,奔遍了全身每一處血脈。
下一刻,他將馬刀抗在肩上,大踏步向東而去。
夜色低沉,天邊卻有一縷曙光漸漸明亮。一個傳奇人物,終於昂首走入了這個動盪的亂世。
****
在潼關的彼端,慕容幽蘭輕輕地拍了一下白虎的頭,道:“小白乖,別耍脾氣了。雖然小寒不是個好人,姐姐我也看他不順眼,但老公既然要將他送到梧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幫幫忙吧!”
白虎撲動了一下翅膀,清嘯了一聲。
“欠扁了是不是?”慕容幽蘭雙手叉腰,做勢欲打,小白忙乖乖地住了口,趴伏在地上。
寒士倫被個年齡不及自己一半的小丫頭叫“小寒”,卻不敢吭聲,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小白身上,道:“慕容將軍,元帥不是說你會一路上保護我嗎?現在怎麼就我一個人?”
慕容幽蘭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頭,不耐道:“你那麼大個男人,還要我一個弱女子保護,羞也不羞?”
寒士倫苦笑了一下,道:“慕容將軍所言甚是,是寒某失言了。那請問將軍,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行啊小寒,被我扁了一次學得乖多了!”小丫頭對這傢伙的轉變很滿意,“聽說梧州那邊有種胭脂叫棲霞,很是有名,你順便給我弄點回來。另外,你順便幫我打聽一個女子的消息,她叫寒山碧。”
寒士倫點頭記下,道:“請慕容將軍轉告元帥,寒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會不辱使命,凱旋而歸。”
“行了,這麼羅嗦,比女人還煩!”慕容幽蘭很是不耐煩,忽然一掌拍在白虎的屁股上,白虎吃痛,展翅沖霄而去。
“將軍!救命啊!”寒士倫悽慘的喊了一聲,卻是不小心下被白虎給甩下了背,惶急中只來得及抓住了一隻虎後腿。
“哼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本小姐!”慕容幽蘭輕輕拍了拍手,轉身欲走,卻看見了一個人,大驚下,硬着頭皮道:“啊!若蝶姐姐?你睡醒了啊?”
若蝶輕笑道:“公子早知道你這丫頭頑皮,讓我來送寒參謀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