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爛的血肉和濃汁好像洪水一樣灌入地庫,渾濁腥臭的液體好像羊水一樣,咕咚咚就漲起來沒過腰肺,地庫裡一絲光也沒有,根本看不清路。
而且黑暗中,分明還能聽到那些從怪物.不知火中分裂出來,得到了肉身的魔神怪物,咔吧咔吧飲血食肉的聲音,顯然這些噁心的肉汁,對它們都是大補之物,光是聽聲音,就宛如地獄魔窟般的景象。
好在那些魔神光顧着吃了,也不在意李蟠,而進入地下龍王廟的這條路,他來來去去也跑過兩趟了,於是憑記憶和真炁感知,李蟠勉強找到路,咬着牙逆流而上,掙扎着撥開血水,撕碎肉牆,從修羅煉獄一樣肉山中往外爬。
饒是有超人體魄和真炁護體,要一路從這怪物屍體衝出去也難如登天,往外的通路都被那又黏又滑的肉壁佔滿了,一失足就像坐滑梯一樣往下掉,最後李蟠乾脆把防化服脫了,吞了玉牌,咬着聖盃,使出九陰神功,狸翻蛇行,扭動腰身,像條蛇一樣盤旋曲折着沿着肉壁往外爬行,終於,給他從肉山中艱難爬了上來。
“老闆!老闆在這兒呢!”
冒出血水,還不等李蟠喘兩口氣,便有人伸手把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李蟠定睛一看,是阿柒,它背上連着繩索,被浮空車.十八吊着下來拉人的。
蘆屋式貴和山崎綾人也在車上,山崎手裡拿着占卜球,看起來他們倒挺輕鬆的,大概是都用銀鑰匙開門直接逃出來,見李蟠沒出來,又回來找人的。
衆人七手八腳把李蟠追上浮空車,李蟠直接把臉上沾着的血漿都倒聖盃裡,搖一搖變成清水,又往頭上倒,如此反覆,沖洗臉上的噁心的黏液碎肉。
“老闆,老闆,你看那個……”
李蟠擦着臉扭頭望去,然後看見浮空車下方,一朵正怒放的鮮花。
居高臨下的看清全貌,李蟠也理解了正在發生的事了。
不知火霧子一死,失去了控制,又失去了聖盃和靈脈的支持,這幾十米高的巨大怪物花卉,便迅速崩解潰散。
地下那些根莖血肉直接腐爛,並被各種魔神怪物佔用了肉身化出形體來。
這朵怪物之花頂端,那胚胎似的果實,此刻正如鮮花怒放,破裂綻放開來,羊水和血水之中,分明有一隻巨大的魔獸,舒展着蜷縮的身型,甦醒過來。
現在看着,還是光禿禿,黏糊糊,和耗子一樣的東西,但在呼吸之間,那東西也在快速生長,而且遠遠看着那怪物背後,一大把脊椎尾骨,李蟠也可以猜到了。
是那條九尾妖狐。
看來這一波爭奪不知火霧子的遺骸,最後最大的贏家,就是九尾了。
阿柒,“老闆,現在怎麼辦?”
李蟠看着那頭新生的魔獸,接過不知火霧子的檔案。
“阿柒,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只是棋盤上的棋子,水上的浮萍,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算了,既然她想死,就讓她死吧。刪檔”
阿柒點點頭,調試好電源,按了一下碎紙機,碎紙機嗡嗡響。
而蘆屋式貴掏出一把紙人,好像發牌似得,刷刷刷把紙人從空中彈飛出去,變成一隻只白紙鴉,四處翱翔。
“二四六八……可惡,新誕生的魔神也太多了!甲賀是把全村的魔神都放出來了啊!
老闆!請公司發動攻擊吧!趁着它們纔剛誕生,力量不足,還可以封印的!”
這時,那臥在‘鮮花’中的初生的狐妖,忽然睜開了眼,油綠的獸瞳,直勾勾盯着李蟠。
李蟠也看了它一眼,把不知火霧子的檔案放入碎紙機。
“算了,刪個檔就走……”
“走?”蘆屋式貴一愣,“可是現在放過它們,等這些妖魔吞噬了足夠的血肉恢復了力量,就不好收拾了……”
然後他住口了,因爲這個時候,地上忽然明光一閃,火光沖天。
怪物0791035,或者說曾經的不知火霧子的遺骸,此刻正自燃起來,燒得滿天滿地,都是明焰火海。
那些魔神鬼怪也在滔天的火焰中慘叫着,好像被困在山火中的野獸撲騰掙扎,四散而逃。
就連那九尾妖狐也一聲驚叫,怨毒得瞪了李蟠一眼,飛身衝過火海,竄入城市中不見了。
只是呼吸間的功夫,地上那巨大的怪物,血海肉山,便被灼燒成滿地灰燼,隨着熱風一卷,便煙消雲散,徹底抹殺。
失控項目,0791035,被刪檔了。
山崎綾人嚥了口唾沫,“這就是……刪檔……”
蘆屋式貴也陷入了沉默,看向碎紙機,搖曳的火光照耀着他的臉,顯得面色格外陰沉。
“嗯,臨時工刪檔,怪物清除,聖盃奪還,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大家回去記得把日報寫一下。
當然,你們要是自願加班,儘管去,我不攔着,不過事先申明臨時工沒有加班費啊。”
李蟠有氣無力坐到艙位上,
“十八,那艘船怎麼樣了?”
浮空車.十八,“跳木星去了。”
“什麼?木星??”
李蟠一時沒反應過來。
十八打開星圖,
“剛纔卡利斯托基地報告,木星風暴眼中發生了高能量反應,可能是宇宙人在搞什麼試驗吧,那艘船跳到木星宙域去了。
不過木星附近都是公司的私人星域,我沒有那麼多探測器,現在已經偵測不到它的位置了。”
“……跳走了麼……”
還是被釣走了呢……
而且,木星?
李蟠一時陷入了沉默。
管中窺豹,只見一斑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顯然在他看不見,不瞭解的地方,有些真正的大棋和競爭正在激烈地進行着。
剛纔在茶室裡見到的那個‘它’,那條‘大魚’的主人,還有總公司,纔是這個遊戲的玩家。
而他李蟠,就只是這個巨大的棋盤上,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落,一個不足爲慮的棋子罷了。
唉,果然還是弟弟說的對,有些事情,還是得等神功大成以後再做啊……
算了,不想那些了,先解決眼前事吧。
“十八,給我聯繫科內利烏斯親王。”
血族親王也沒擺架子,很快出現在通訊頻道上。他比之前兩次見要年青了不少,已經從乾癟的行屍,年邁的老頭,進化到金髮碧眼,精力旺盛的中年大叔了。
看來是吸了不少人血啊……
“親王殿下。”李蟠舉聖盃示意。
“總經理。”親王也點點頭禮貌迴應。
看來可以認真談談了。
“您讓K轉交的提案我已經看到了,咱們還能再談談麼。”
親王沉默了一會兒,看看李蟠,
“其實您應該理解,本人沒有任何爲難貴司的打算,那份議案,已經是議會通過的最終版本了。
我本該說沒什麼好談的了。但鑑於經理您展現了貴司的實力,一夜之間就讓五家公司退出競標。
出於對強者的尊重。如果對方有更合理的提案,我可以嘗試再向議會進言一次。”
李蟠也考慮了一下。
其實K也說了,夜氏是認真的,科內利烏斯那版本的《聖盃出租合同》,五百萬億租金和一百萬億公關,合計六百萬億,大概是血族議會那邊,現在聖盃交易的底線了。
而李蟠這邊給尤利烏斯家的第一個版本,五十萬億租金和二十萬億公關費,合計七十萬億,則是TheM這邊,總經理會議已經拍板同意的底線。
如果這場戰爭的主要當事雙方能直接談妥,那自然也沒有仲裁啊競標什麼的事。但現在雙方的報價差距高達五百三十萬億,當然靠談是談不攏了。
不過底線都是可以用暴力來打破的,大家正經打上一仗,分出個勝負來,重新計算戰爭的損失和成本,那底線自然就又會發生新的變化了。
就比如經過這一天一夜的廝殺,李蟠活到了最後,還宰了那麼多宇宙人,想必夜氏也會對公司的戰鬥力有新的評估。所以最初的報價,或多或少都會變動一點。
戰爭就是這樣,大家邊打邊談,相互妥協麼。
如果真的能一巴掌拍死對方,也就沒必要和和氣氣得坐下來談生意了是不是。
“見個面,當面談吧,”李蟠把聖盃在手裡拋,“伱們也得驗驗貨,確認這玩意是不是真貨吧?我有個提議,聽說聖盃可以治癒血之飢渴,現在正好有機會,不如咱們立刻試試?”
科內利烏斯親王一臉瞭然,顯然他也知道李蟠那點小心思,不過本來K就是他自己家族的大騎士,自然也不反對把得力干將挽救回來。
“那麼儘快吧,血液保存不了幾天,在血獸狀態耽擱太久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座標發給你了,其他競標者我不敢說,但夜氏不會威脅談判使者的安全。”
“感謝信任。我這就到。”
李蟠也不耽擱,在浮空車上就開始劈里啪啦打報告,簽了字給阿柒。讓其他人直接回公司彙報,立刻把任務結算了。
而爲了避免被其他競標者跟蹤,自己則穿上公司的SBS武裝,半路從浮空車跳下,單刀赴會,前往科內利烏斯家的基地會面。
不管怎麼樣先救了K再說,大不了聖盃給人家搶走嘍,被搶走再奪回來唄。
反正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完全是公司戰爭的規模,除非總公司拍板,達成最終協議,否則聖盃的爭奪是不會結束的。
而且其實也沒啥風險,李蟠正在身上畫神教符咒加BUFF,忽然就感覺到又是一陣輕鬆,氣力完全恢復,便知道其他人已經安全抵達公司給他回檔了。
然後又等了一會兒,感覺褲兜一沉,伸手一摸,便摸出了七把鑰匙。
哦草?居然給了七把?他還以爲處理不知火霧子和奪回聖盃,一共也就結算兩把呢。多出來的五把是怎麼回事?
啊,難道是科內利烏斯親王說的,讓五家公司退出競標戰爭,也算獎勵?
公司一貫扣扣索索的,給起鑰匙還真是不稀罕,那這下還怕個屁啊!
有了外掛人就膽大,‘手絹’,‘劍丸’,‘聖盃’和七把鑰匙在手,而且狀態重置回檔,李蟠感覺自己簡直無敵了,單人挑了夜之塔都沒問題!還能再打一整天啊!
不過科內利烏斯倒也沒有繼續動手的打算,畢竟這整天整夜得打鬧了一晚上,又是懸賞又是酸雨又是核爆又是生化危機,就連公司狗都累得夠嗆。隨着大火把千代田戰場燒灼代盡,各方勢力也都暫時撤離重整,並且開始出現第一批主動放棄者。
也算是競標戰爭的第一回合結束了吧。
於是李蟠也沒有再遭到什麼狙擊暗殺,順着導航,安全抵達了談判地點。
會面地點位於東京地下城,避過了安全系統的監控,而且李蟠順着地下水道前進,很快就聞到了血腥,火藥,和狼人的味道。
從四處槍彈的痕跡看,這裡應該是被K帶隊清剿的狼人巢穴之一,大概不久前還是戰場,現在血族也好狼人也罷,戰鬥結束都撤離了,只留下一地彈殼,白骨和屍骸,慢慢腐爛。
李蟠抵達時夜氏也都到了,科內利烏斯親王在十幾名夜行騎士的護衛下,靜靜得立在黑暗之中。
“親王殿下。”
李蟠也知道對方大概已經聽到自己來了,大大方方走出來打招呼。
“李經理,”親王點點頭,側身露出身後棺材似的急救艙,擡手示意,“別的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抓緊時間吧。”
他身後的夜行騎士打開艙蓋,露出K血獸化的臉來,她已經被整個抽乾了,只是一具臉色慘白,面容扭曲,滿口獠牙的乾屍,手腳也被鉗制住了。
李蟠也知道夜氏的規矩,對於這種因爲血之飢渴失控,已經血獸化,喪失了理智的成員,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夜氏其實很少用聖盃來救的。
畢竟諸天的血族那麼多,聖盃每個世界只有一個,長老們挨個使用都輪不過來,誰會免費給底下的騎士呢?
更何況,血之飢渴,其實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病變。
暴走失控的血族,並不是真的義體層面上飢渴缺血了,而是精神上徹底失控,就和賽博精神病無藥可救一樣,你義體再強再完美,瘋了就是瘋了。
所以哪怕夜氏的宇宙血族,在諸天位面都有義體分身,隨時可以用QVN穿越過來穿越過去的,但只要有任意一具義體,因血之飢渴失控,那麼那血族本人也會失去理智,無論到哪具身體裡,都會發着瘋一樣亂咬人。
所以對於這樣失控的血獸,和那些額外剩餘出來的義體,要麼就乾脆做成生化士兵和各種專用戰鬥血獸,要麼就直接做成‘叛黨’賣掉。
當然,那些有錢有勢有人脈有人保的幸運兒,比如K,就算死了,也有人專程冒着風險拿着聖盃,再給她一個機會。
血族騎士已經準備好了人工血液,還拿出一個特製的銀製框架治具,把李蟠帶來的聖盃固定住,看這模仿澡堂的設計,等會兒注入血液,從聖盃中溢出的血滴,就能順着導管注入K的口中。
李蟠卻不禁皺眉,“可這真的有效嗎?我是說,聖盃不是得自己用,自己喝麼?別人灌好像沒用吧?”
親王指指一旁在靜脈注射的導管,
“是的,我們會先給凱瑟琳注入一點血液,讓她甦醒。
甦醒的血獸是最爲飢渴的,會不顧一切得渴求鮮血,這時候再使用聖盃,淨化她本身的血液就可以了。
但是,這世上有些人無比得渴求聖盃,希望可以永葆青春,長生久世。
但有些人只覺得這無盡的輪迴是痛苦的折磨,只想迴歸永眠。
所以已經失控的血獸,最後能不能被喚醒,更多還是取決於她自己的選擇。”
“自己的選擇麼……”
李蟠一時沉默了,想到K的溯源,又不禁聯想起不知火霧子來。
爲什麼他身邊這些女人,一個個得,都喜歡尋死呢?
還是說……就是這種有自毀傾向的女人,特別容易吸引他麼……
“開始吧。”
科內利烏斯親王點點頭,騎士們便開始放血。血流的速度並不快,從聖盃中溢出的血珠,一點點一滴滴落入K的口中,以防她過快復甦,掙脫束縛,暴走失控。
而K也逐漸甦醒了,啊啊嗷嗷得亂叫,眸子裡閃爍着瘋狂的光。
李蟠看看她,“K?你記得我嗎?這還要多久?”
親王掃了面目猙獰的K一眼,“已經結束了,失敗了。”
李蟠楞住了。
親王冷漠得說,
“有沒有起效,第一滴血就能看出來了,她不想再回來了。
不過無妨,我們直接討論正事吧。
仲裁者已經確認,競標的十六家公司裡退出了五家,那我給你打個七折好了,四百二十萬億……”
李蟠沒聽見,也不在意親王在說什麼,走到棺材前看着野獸般嘶吼掙扎的K,忽然捲起袖子,手指一抹,割開手腕,把自己的血液擠入K的口中。
“喂!別這麼急着死啊!人間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呢是不是!醒過來啊!
給老子喝啊!別踏馬一個接一個得!死在老子眼前啊!”
科內利烏斯親王一時住口,有些好奇得看着有點失控的李蟠,
“閣下真的這麼喜歡凱瑟琳?那不如克隆個一模一樣的,送給你吧?”
李蟠怒瞪他,發泄似得怒吼,
“你不是她的尊長麼!那意味着K就是你初擁轉化的吧!不是說血族之間的這種關係,她就相當於你的女兒吧?
看到女兒死在眼前,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就想着克隆!?克隆的凱瑟琳,還是凱瑟琳嗎!?”
科內利烏斯親王居然沒有因爲李蟠的冒犯生氣,反而一時楞住了似的,揹着手走到棺材的另一側,低頭看看K,
“……不,你說的對,就算一個模樣,替代品,終歸不是凱瑟琳……”
親王面無表情得轉身離去,還不等李蟠發怒。
“哈啊——!!咳咳咳!”
棺材中的K發出一聲嘹亮的慘叫,簡直好像溺水之人,衝破水面,從水底掙脫出來,費盡全力吸入最後一口氣,然後被嘴裡的血液嗆得滿口噴血。
“K!”
“咳咳咳!”
還真是一滴就管用啊,李蟠看到她眸子裡的光芒,好像點燃了一把火,一下子就亮起來,面容也逐漸恢復原形,獠牙也收起來了。
很多時候還真就是這樣,有的人整天想着死,但一旦有一丁點的求生欲激起來,就怎麼也捨不得死了。
科內利烏斯親王一時停下腳步,淡淡得道,
“多謝閣下,那麼可以確認血之聖盃的真實性了,新的報價我隨後會發給貴司總社。”
然後他沒有回頭,邁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