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警報聲衝進來的醫生和護士很快便推開了已經傻掉的蘇晴和痛哭失聲的杜如心,很快便又專業的醫護人員將蘇成穆擡到了移動病牀上,然後快速的推走。
蘇晴像是一下子反應過來,整個人直接撲了過去,拉住其中一個醫生的白大褂,聲音刺耳又顫抖:“你們要幹什麼?要把我爸爸帶到哪裡去?”
都說親人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在那一瞬間,蘇晴的心臟像是狠狠的被什麼東西抓住,惻惻從周圍覆蓋而來的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和絕望。
急救中的醫生見多了這種比較衝動的家屬,立馬變有護士衝上來架開蘇晴和杜如心,任憑她們尖聲哭喊,只是冷聲安慰:“現在要送病人去搶救,家屬請冷靜!”
杜如心似乎也看出了女兒的不對勁,哭着上前抱住她:“晴晴你別激動,爸爸是送去搶救了,你別怕……媽媽在媽媽在……”
蘇晴的臉上掛着清淚,但是卻再也哭不出聲,她狠狠的呼了一口氣,像是才從剛剛魔怔一般的情緒中跳了出來。
她雙眼猩紅,帶着滿腔的恨意瞪着一旁也嚇了一跳的柳依熙,不自覺的咬住牙齒,攥着拳頭走了過去。
柳依熙被她看的渾身一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虛,她竟然從蘇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殺意。
“你、你別過來……不管我的事,我只是實話實說……”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直接摔在了柳依熙的臉上,十足十的力氣讓原本就有些膽怯的女人跌了一個趔趄,直接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柳依熙的臉頰一瞬間便腫了起來,她一隻手捂着自己的臉,站起身憤憤的看着蘇晴,擡手就想要還回去:“你敢打我——”
高舉的手在半空中被蘇晴一把抓住,她的眼神中帶着一種超乎常人的冷靜,手上的力氣推着柳依熙連連後退了幾步,聲音更是冰冷的像是來自天際:“柳依熙你挺好,如果今天我爸爸出了什麼事,我保證你會用你下半輩子的生命來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爲!”
說完便狠狠的將她甩到一旁,大步走出了病房。
柳依熙面無血色的跌坐在一旁,一隻手輕輕揉着剛剛被蘇晴攥的發青的手腕,想起剛剛蘇晴的眼神,心裡沒由來的傳來一陣涼意。
在急救室的門外,蘇晴不知道要怎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現在完全沒有心情,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爸爸千萬不要有事。
她小小的縮成一團蹲在地上,靠在杜如心的腿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而不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蘇母也沒有了在病房中的那樣的激動心情,她有些呆愣的坐在長椅上,眼淚已經流乾,日漸消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母女兩人像是一對在等着法官宣判的囚徒,只剩下了一個能呼吸的軀殼。
蘇晴的眼前不時的浮現起一些自己幼時的畫面,和蘇洛一起去偷爸爸的車鑰匙,被發現後兩人一起被罰站,媽媽則站在一旁給他們求情。
再大一點她去學校寄宿,蘇洛每週末都和跟着司機一起去學校接她,回來的時候經常看不到爸爸,但是兩個人的零花錢卻越來越多,用的東西也越來越高級,逐漸變成了其他同學眼中的富家少爺和千金小姐。
後來她上了大學,要每個月才能回一次家,媽媽總是做特別多的好吃的,每次回去都會心疼的說她又瘦了,爸爸給的信用卡額度也越來越大,雖然見到她經常會嚴厲兮兮的說要有大姑娘的樣子!
這樣想着,她才發現自己在遇到顧梓昊之前的人生其實真的是很幸福的,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從她固執的選擇那份自以爲是的愛情開始,賠上了婚姻、賠上了青春,到最後,甚至賠上了蘇家。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手術室中突然有醫生陸陸續續的走出來,但是這次的醫生卻不像上次給爸爸手術走出來時那樣的長舒一口氣,而是個個都步履沉重,無聲的傳遞着一種悲涼的氣氛。
蘇晴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在被杜如心拉起來的時候突然有些猶豫,她突然很不想聽那些醫生說話,也不想再去裡面看望爸爸,只想找個地方將自己關起來,什麼都不聽,或許就什麼都不用知道了。
爲首的林教授表情凝重的看着面前的母女二人,嘆了一口氣之後艱難開口:“對不起,蘇太太,我們已經盡力了!”
杜如心的瞳孔驟然放大,一下子沒有了焦距,她擡手便抓住了林教授的衣領,聲音尖銳:“你說什麼,什麼叫盡力了,盡力了是什麼意思,是盡力把我丈夫治好了麼……你說,給我說清楚……”
周圍的醫護人員很快便都爲了上去,試圖拉開杜如心,但是她的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尖銳的質問聲響徹整個樓層,最後終於演遍成了哭成,嚎啕大哭。
眼淚流出來的那一刻,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她的丈夫,就快陪伴她走過一生的男人,永遠的離開了她。
蘇晴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像是絲毫沒有聽到蘇母在一旁激動的哭聲,她的臉色煞白,眼神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急救室的門,像是能透過那裡看到什麼。
莫文楠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他上午被派去社區醫院給老人做體檢並沒有趕上蘇成穆的搶救,剛一回來便聽說了這件事,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卻還是來晚了。
生離死別的場面總是會讓人傷感一些,他看着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的蘇晴,一時間手足無措,過了好半天,才終於開口:“蘇晴,你這個樣子你爸爸就算到了天堂也不會安心的。”
“你在騙我。”
蘇晴突然開口,說出的卻是一句毫不相關的話,不等莫文楠繼續發問,她又繼續說道:“你們都在騙我,我爸爸還好好的躺在裡面,沒有死。”
莫文楠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心口微微絞痛着,上前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聲音哽咽:“你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些,這樣撐下去你會受不了的。”
堅實的懷抱讓蘇晴腳下一頓,她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就這樣倒在這個懷抱裡,什麼也不想的睡過去,但是卻在下一秒便推開了莫文楠。
她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手術室的門,耳邊還有蘇母悲慟的哭聲,她移動腳步,一點一點的朝前走着,直直的朝着急救室裡走去。
身邊有醫護人員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莫文楠攔下,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能幫她些什麼,但是至少她想做的事情,他不能攔着。
走進急救室的病牀上,蘇父身上的各種儀器已經都被撤了下來,安詳的面容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看不出任何疼痛的症狀。
莫文楠跟着她走進來,慢慢的將白布覆蓋在蘇父的身上,輕聲開口:“你爸爸走的很安詳,沒什麼痛苦。”
蘇晴像是完全聽不見一般,慢慢將爸爸有些凌亂的發跡重新撫平,輕輕躬下身子,聲音極淡,像是怕吵醒他一樣:“爸爸,我帶你回家。”
莫文楠後來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心裡總是覺得,如果沒有後來出現在急救室門口的少年,蘇晴大概會一直持續着這樣近乎執拗的情緒。
就在蘇晴微抖的雙手攥着沒有一點雜質的白布慢慢的要蓋上來的時候,一個類似於小獸發出的痛苦悲鳴的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了過來,衆人轉過身,一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悲痛欲絕的少年,像是一瞬間,從男孩成長成了男人。
蘇晴從來沒有見過哭成這個樣子的蘇洛,已經流光了眼淚的杜如心見到兒子這個樣子更是心如刀絞,嘶啞的聲音不停的質問着,爲什麼這個世界對她這樣的不公。
媽媽和弟弟的哭聲像是終於把她從那個魔怔的世界中拉了回來,眼眶中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的掉下來,她不知道自己哭沒哭,但是眼淚卻跟着止不住,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直到跪在一旁痛哭流涕的蘇洛覺察到了不對勁,上前一把拉着她,聲音顫抖:“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好不好……我、我怎麼辦……”
在身邊一窩蜂的圍上來的醫護人員中,蘇晴漸漸失去了意識,抽搐着的全身冰涼刺骨,但是手中卻緊緊的攥着那個白布,任憑周圍人怎樣掰她的手,都沒能拿出來。
莫文楠很快將她抱起來放在最近的一張病牀上,然後沒有半點猶豫的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了她的口中,生怕她咬到自己的舌頭。
隨後林教授也快速跟着走過來檢查着,周圍的護士也都紛紛給她量着血壓和體溫,蘇洛抱着杜如心在一旁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在一片哭聲和醫療器械的響動聲中,蘇晴終於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