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楊商無語望天，看着身邊低頭挖坑的同桌，再看看不遠處坐在華蓋下面批閱文書的白起，默默在腦中把武安君揍了千八百遍。
這段時間，武安君完全將二人當牲口使喚。而爲了鍛鍊自己二人，還刻意給二人帶上負重用的鐵環，美其名曰“武道修行”。
“把樹苗跟我。”坑挖好，下面傳來曹參的聲音。
楊商將一顆高有三尺，通體赤色，僅有光滑樹幹的“丫”形樹苗遞給曹參。樹苗碰到石子，發出金石碰撞之聲，與一般樹苗大不相同。
沒錯，這種樹苗並非凡種。是農家田平在農宮研發的一種全新植物。
田平等人在研究植物時發現，有一些植物喜歡吞噬吸收土壤中的金屬。通過這些植物進行栽培，夏國發明瞭一種“首陽樹”。
此樹可吸收大地中的銅礦，在樹上凝聚一種“赤銅神果”。此果不可食用，乃赤銅之精所凝，可供冶煉鍛造。
換言之，不用開採和冶煉。只需把樹木種在銅礦上，就能自動收集銅精。
曹參小心翼翼將首陽樹埋入坑內，還沒等填土，便看到樹苗末端自動生長根莖，探入下方三十米的銅礦。
伴隨樹根汲取銅礦的精華，樹杈上長出細小的赤金色嫩芽。每一片嫩芽都猶如金鐵，同樣可打造兵器。
“可以了。”曹參出坑，楊商取出靈符封印坑洞，將這顆首陽銅樹隱藏起來。
然後，二人來到白起身邊覆命。
白起攤開地圖，在上面某個位置畫圈：“嗯，這處已經弄完，我們馬上去下一處。我記得卡羅城東方九百里，還有一處無主銅礦，我們先去搶佔。”
楊商看着地圖上面那些還沒畫圈的銅礦，默默一數，還有五十處。他忍不住道：“君侯，我們到底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以我們夏國目前的銅礦持有量，幾百年內也不用愁吧？”
“是啊。”曹參也點頭附和。
不斷在東方大地封印銅礦、鐵礦，對目前夏國有什麼好處嗎？
白起合上地圖，打量二人。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礪，二人氣質煥然一新，再沒有曾經的書卷氣，而是一種經過戰鬥洗禮的剛毅與堅韌。
“你們倆知道新幣的事情吧？”
二人對視，曹參吐槽道：“雖然我們這段時間經常不在都城，但新幣的事情還是知道的。”
“那你們清楚，新幣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
“問題？”
這倒真不清楚。因爲在他們那個時代，蘇里新幣早就廢掉了。除非專門走商業路數的人，不然誰研究這玩意？
楊商閉上眼，回憶家中商業資料的記錄。他猶豫說：“是貨幣的面值問題？”
“沒錯，新幣面值最低爲銀。而一銀幣兌換一貫錢。在這種兌換比下，新幣如何購買低端日常民生用品？就算是那些逐漸稀缺的蔬菜，也不能直接按照銀幣來結算吧？”
“君侯的意思是……”
“他們還會推行另一種低面值的貨幣。這部分纔是交易的本質。是國家自身保持的鑄幣權。”
也就是說，銅幣的鑄造由國家自行負責？
楊商有些明白了，但曹參還是似懂非懂。
白起再道：“將全部的鑄幣權讓給財富之神，這是任人宰割。各國又不蠢，怎麼會放任神明至此？因此，按照我們夏國的商議和推測，各國應該仍保持一部分鑄幣權，可以通過低面值貨幣進行物價調控。”
各國自身鑄造基礎貨幣，並調控和蘇里銀幣的兌換比例。但這種錢幣只能在本國使用，不涉及外幣流通，財富之神也不會有太大的牴觸。
“那麼問題來了，鑄造這種低面值的貨幣，他們需要什麼材料呢？”
說到這份上，曹參要是再不明白，就真對不起他這太學生的身份了。
“我國最低端的銅錢以銅爲材料。其他國家就算不使用銅，也會選擇其他廣泛存在的金屬。所以，君侯帶領我們過來封印礦藏，是要從根本上杜絕東方諸國使用金屬的可能？”
“不僅如此。”白起揚鞭指着東方浩土：“未來，這就是我國的領土。這裡的礦產都是我們的東西。與其讓這些小國隨便揮霍，害得我們未來再度回收重鑄。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他們的路子，讓他們在一開始就使用我們的大天通正錢。”
“但鑄幣權，他們怎麼可能給我們？”
蘇里新幣印有頭像或者權杖，可以給財富之神帶來信仰力。各國如果用自己的神明或者國王，也能帶來相應的信仰力量。他們會拱手相讓？
“所以，我們的目的是東方，而不是西方圖穆。”白起笑道：“你們倆啊，還是不明白。眼下我們的反擊到底意味着什麼。”
圖穆王朝尚且可以憑藉歷年的陳糧扛過饑荒。但東方各城邦國規模小，有些只有一座小土城的國家，本來就需要不斷從國外採購。在這種情況下，饑荒足以要命。
而在這種情況下，夏國持有糧食，什麼條件他們都必須答應。
趙高已經帶着楊柯的旨意出發，前往自己東方的第一站進行談判。
“什麼？國王希望通過新幣購買糧食？”
“不不不，諸位應該知道，我國不收蘇里新幣。”趙高頓了頓，極其陰損的說：“貴國還沒發覺嗎？爲什麼今年突然爆發一場蔓延整個大陸的饑荒。而唯獨我國沒事？”
“我國跟各國唯一的區別在哪？不就是我們沒有使用新幣嗎？”
“我國國王認爲，蘇里新幣帶着詛咒。之所以大陸出現廣泛饑荒，正是因爲這種新幣帶着詛咒。所以，我奉勸貴國小心點，這種新幣能不用，則不要用。”
“啊，對了，對了。繼續我們的談判。我國目前錢幣發生意外，正在改革休整期。因此，無法用我國錢幣進行交易。”
“什麼？貴國打算直接用金礦？”
“那怎麼可以！那不是欺負貴國嗎？我國承諾，本着兩國友好原則，絕對不會在此刻趁人之危，奪取你們的金礦。因此，我們選擇用布帛進行交易。布帛換糧食，很公平的選擇吧？”
“當然，貴國布帛可能不夠，那麼還有棉花以及苧麻啊。什麼？貴國這些東西都沒了？那麼貴國還有什麼日用品，咱們可以慢慢談嘛。要不，少換點糧食也可以。畢竟可以先緊着諸位貴族，那些賤民奴隸算什麼?你們說，對嗎？不要擔心對方暴動，直接動用軍隊鎮壓。饑荒，務必要展現國王的領導力和權威，才能順利度過災難啊。”
趙高無所不用其極，在貿易談判中不斷挑撥對方國內緊張局勢。甚至他以糧換布的要求，也暗藏歹心。
如今已經是秋季，天氣轉冷。但他刻意要求東方各國以布帛結賬。等到冬季來臨，沒有禦寒之物。東方各國就要再度向夏國交易布帛棉花，以禦寒冬。
那時候，趙高會選擇春天耕種用的鐵器進行交易。
而到了春天，他會選擇夏天使用的冰鑑亦或者軍隊的兵器。
總之，一點點迫使各國拆東牆補西牆，不斷透支未來的必需品來維繫當下。從而慢慢蠶食各國，將各國徹底顛覆。
至於白起所謂的“鑄幣權”，在談判不久就被趙高拿到手。
縱然蘇里新幣把控高等面值的貨幣兌換。但只要銅幣鑄造權在手，夏國就可以繼續進行貿易。
逼急了，直接利用海量銅幣進行貨幣兌換。把全大陸的銅礦統統鑄造爲錢幣，迫使財富之神破產。
聽到白起的解說後，曹參和楊商纔有點明白。敢情自己等人標記銅礦，也是爲了應付這場錢幣大戰？
“不止如此，首陽銅樹的另一個目的——”
忽然，晴空中有火鳳從西方劃過，筆直墜向卡羅城方向。
白起神色一變：“鳳凰，難道是……走，我們過去！”
……
萬神殿，財富之神緩緩睜開眼。
那所謂的火鳳入東土，不過是一個小插曲。對他來說，目前最值得關心的事情，是農業諸神聯手引發的饑荒。
因爲這場饑荒，東方諸國那邊的局勢已經開始崩壞。
“原來這就是你們的目的？你們以爲，憑藉一場饑荒就能弄廢我的計劃？笑話，我的新幣可不是區區一場糧荒就可以阻攔的。”
洛雅女神端坐在神座上，漫不經心扭頭看向財富之神。
財神惡聲惡氣怒罵：“虧你們也是大陸各國信奉的大神，竟然想出這種手段。你們對得起那些信奉你們的信徒嗎？”
“夏國到底給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這些農神一起幫他？”
“你們別忘了，夏國有自己的農神。還有風神那個蠢丫頭，自以爲自己是夏國的保護神就費心賣力。別忘了，當年夏國先民是怎麼把我們一腳踢開的。等夏國成長起來，什麼保護神，他們轉頭就會甩開，繼續祭祀他們的祖神！”
等財富之神罵完了，洛雅才溫吞吞開口：“說起來，你跟我擁有同一個父親。”
“怎麼，殿下要打感情牌嗎？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認輸。別以爲區區一場饑荒，你們就贏定了！想要憑藉這點小伎倆來贏我？不可能的！”
財富之神眼中閃爍精光。雖然那張底牌不想用，但如果他們逼迫得狠了。也只能這麼做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就是一個弟弟。”
一千年的底蘊，也配跟我爭？
洛雅女神淺淺一笑：“蘇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你認爲饑荒會僅僅持續一年嗎？而且在此之外，我們就沒有其他手段嗎？”
饑荒，這只是最初的問題。緊隨其後，是冬天。
在東方各國，爲了解決糧食的問題，迫不得已用布帛購買糧食。
等到了冬天，矛盾纔會徹底爆發。
想到這，洛雅扭頭看向主神座的方向：“幽蒙手下的不和與紛爭女神，恐怕又要有得忙了。”
“嗯，母神的冥府更要忙碌起來。因爲冬天要接收一大批靈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