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一 泛型數據庫與初始信息
蒂蘭聖雪曾經說過，如果神與神之間進行權限爭奪戰，則她將成爲中立的裁判。雖然說是中立，但畢竟是裁判，哪個選手會蠢到不提高裁判的好感度增加自己的勝利機會呢？早在蒂蘭聖雪告訴我書的遊戲規則時，我就反覆強調她發展人類的感性思維，就是爲了今天的這一刻。
“選我。”尼采驚慌失措地扶起了地上的湯初紅，“初紅，選我。是我創造了你，賦予你感情，我是你的創造者，是你的主人。選我！”
湯初紅因爲痛楚而變得慘白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就連嘴脣都在顫抖着。她身上因爲尼采之前的虐待和玩弄留下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依然是那麼觸目驚心。
而且，因爲湯初紅現在已經獲得了自由意志，尼采已經無法繼續操控湯初紅的肉體了，尼采既無法修改湯初紅的痛覺，也無法修改她的感性思維和記憶，更無法彌補湯初紅身上留下的傷痕。
尼采爲了增加自己虐待湯初紅時的快感而賦予了湯初紅的人類女性肉體和感性思維方式，將成爲他把自己埋入墳墓的最後一把土。
湯初紅沒有出聲，第一次靠自我意志做出判斷，她的臉上顯然寫滿了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尼采，又看了看我。
“選我，”尼采細細地搓揉着湯初紅身上的傷痕，似乎試圖彌補自己的過錯，他放緩了之前歇斯底里的語調，道，“我知道我給予了你痛覺讓你的機體產生了很大的負荷，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做這樣的舉動了，我會好好呵護你，不會再傷害你，所以，初紅，選我！！難道你忍心看到我失去神的資格麼！？”
湯初紅的臉上露出了女孩一般的恐懼之色，她的身體依然顫抖着。目光遊走在我和尼采之間。
但是最後，她卻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眼角再次滑下了瑩潤的淚珠。
“對不起，主人。”湯初紅閉着眼睛，用細柔的聲音說道，“主人，我太瞭解你了，我知道等到一切結束後，你重新得到神權，會修改我的記憶和程序，繼續玩弄我。對不起，主人，我無法信任你，當然，我也無法信任神無月，所以……”
湯初紅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秋波渺渺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地道：
“我選擇棄權。”
那一刻，尼采面如死灰。
“我——造——你——是——爲——了——什——麼！！？”尼采衝着湯初紅狂吼起來，那聲音彷彿把他一百多年來的怨憤全都傾吐而出，但是不管如何，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遊戲結束了，尼采。”我緩緩地漂移到了尼采的面前，道，“給予你的管理員人性是你最大的敗筆。人是一種記仇的生物，這也是生物基因在數十億年博弈演化後積累下來的生存本能的表現。”
湯初紅默然地看着敗北跪在地上發出絕望吼叫的尼采。
“新主人，遊戲結束了，你贏了。”湯初紅站起身來，看着我道，“我的前主人的神權將全部轉移給你，他所創造的世界也將屬於你。除了上一任神的最後一頁保留着的紙，你已經擁有了所有書的權限。”
“呵呵，能夠利用你的報復欲贏得勝利，還真是夠僥倖啊。”我看着湯初紅道。
“這是因爲前主人爲了增加虐待女性時獲得的快感，在我大腦中央處理系統中設置了情感學習處理模塊，給了我極強的羞恥心和報復欲，前主人非常享受弱者被強者玩弄卻又無法反抗的感覺。”湯初紅道，“現在，你是我的新主人了。由於遊戲規則不會干涉遊戲結束後的神的權限，所以我將全權聽從你的吩咐，我的自由意志將再次失去。”
隨着湯初紅宣佈遊戲結束，希爾伯特空間本身也開始消失，我、蒂蘭聖雪、湯初紅還有尼采所處的環境重新開始構建，周圍的環境變得陰暗逼仄起來，我們都回到了遊戲開始之前所在的那條長廊。
尼采把他一頭黑髮抓得無比凌亂，像是喪家犬一樣擡起頭看着我：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說什麼了，成王敗寇。神無月，你做的很漂亮。我現在想知道的是，給予管理員自由意志這個局是你一開始就打算佈下的麼？給予你的管理員感性因素，博取你的管理員的好感，還有合併希爾伯特空間，這一連串佈局，都是你早就預設好的？”
我淡淡地道：
“說實話，我沒有考慮到那麼深。但是在得到書的時候，我就隱隱猜到，如果我給予聖雪感情，肯定不會是壞事。至於希爾伯特空間的合併，也只能算是誤打誤撞，因爲我不可能預料到你會說出以‘xi’結尾的漢字。我之所以最後能夠想到自由意志，終究是因爲我相信秦淑雅沒那麼簡單。我一直在思索她說的我存在勝率的原因，從知識量和閱歷的積累來說，你各方面都超過我，而在洞察力和邏輯演算方面，你也完全不遜色於我，可即便如此秦淑雅卻還說我有勝算，這就讓我只能從你我之間的性格差異上尋找突破口。”
“只有想要得到神權卻又放棄了神權的人才能夠真正得到神權。這就是秦淑雅想告訴你我的真相。”
聽到我的話，尼采殘酷地狂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嘴角流出了涎水，一直淌到下巴尖上。
“呵呵呵呵，這個臭婆娘……算的好深啊。算了，算了，都結束了……都玩完了……哈哈哈哈。說吧，你想把我怎麼樣？徹底消滅我的存在？還是給我肉體和精神上製造各種痛苦，好好羞辱我？給我個答案吧。”
“消滅你？我懶得殺你。”我淡淡地看着尼采，說道，“我也沒必要殺你，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威脅性，等到我拿到最後一頁紙後哪天閒着無聊想到了再回頭處置你吧。”
語畢，我轉頭看着一旁的湯初紅，道：
“修補身體所有損傷。所有的設定都恢復到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印象。”
湯初紅點點頭，她原來被尼采虐得千瘡百孔的身體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光澤與柔嫩，而她那一件紅色的連衣裙也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身上，湯初紅面色平靜地說道：
“所有的信息單元已經修補完畢了，新主人。”
“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性格，恢復到之前的。對我的稱呼也恢復之前的狀態。”我皺了皺眉道。
“是，新主人。”
湯初紅閉上了眼，重新睜開時，她的面色又變得柔和而又甜蜜起來，她朱脣一彎，笑盈盈地原地轉了一圈，甩了甩她那一頭秀髮，道：
“神無月，我現在的樣子怎麼樣啊？”
“很不錯。”我滿意地一笑，點點頭，“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後宮了。”
“行啊，不過，你怎麼對女孩子說話這麼直接啊，這樣可不好哦，神無月。要是讓葉某小姐知道了，說不定她要打翻醋罈子咯。”湯初紅眨巴眨巴眼睛道。
“就這樣的性格，很不錯，我喜歡。以後就保持這個狀態。”我彈了一記響指，轉頭看了看蒂蘭聖雪，道，“聖雪，你可以向她學習學習。”
“是的，主人。”蒂蘭聖雪依然頂着一張撲克臉，道。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也不再看以失敗者的姿態跪在身後的尼采，而是轉向了身後，那裡，站着一道婷婷的嫋娜身影，在長廊盡頭投射而來的聲控燈的照耀下，一頭披落的直長黑髮將她那朦朧的身影輪廓勾勒成完美對稱的高斯曲線。
秦淑雅，正站在我身後，面帶優雅而富有深意的微笑，靜靜地看着我。
“看來誰勝誰負已經很清楚了呢。”秦淑雅微微合手，淺笑着道，“雖然很想知道遊戲的具體經過，不過我畢竟沒有聯通到你們的比賽場地，所以也只能夠自行想象了。恭喜你了，神無月，你和我預料的一樣出色呢。”
“作爲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你應該早就通過建模計算出我必勝了吧？”我微笑着問秦淑雅道。
“不，”秦淑雅怡然地搖了搖頭，“如果你和尼采都還是普通人的身份在地球上比賽的話，我倒是可以預料到結果，但是你們都有神權時，我就不能得到你們在自己書裡得到的數據了，你們在書裡成長了多少，你們比賽時希爾伯特空間的內部環境對你們的即時影響，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所以你們的勝負我也是無法預測的，只能夠用系統論和統計學的方式推算出獲勝概率而已。”
“呵呵，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你心裡的把握還是很大的吧？”我笑了笑，隨即轉移話題道，“總之，現在遊戲已經結束了，我已經得到了三十二本書的全部權限，你應該還記得遊戲之前說的話吧，如果你沒有食言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兌現你的承諾。”
秦淑雅優雅地笑着，抿嘴道：
“當然了。把我的最後一頁紙作爲獎勵這個條件，我還沒有忘記呢。不過，反正你也已經擁有了漫長的時間，也不用急着一時了對吧？”
我謹慎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我不知道這個女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我根本猜不透她。這個女人，纔是自始至終的策劃者。而且，作爲不知道曾經創造和毀滅了多少個宇宙的上帝，這個女人，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你還想做什麼？”我警惕地問道。
秦淑雅嫣然一笑，摸了摸她耳側的鬢髮，道：
“這個地方真逼仄，我們換個地方聊聊天吧。”
我微微眯起眼，問道：
“你想反悔？”
“怎麼會呢。”秦淑雅笑道，“只不過，那一頁紙，現在也並不在我的手上，我已經放棄了那一頁紙的權限，所以如果你還想知道那一頁紙的下落的話，暫且還是先聽我的話吧。”
秦淑雅的話讓我內心的防備重新提高到了最大值，之前我就知道這個瘋狂的女人不會這麼簡單，現在看來，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加的複雜。
蒂蘭聖雪之前曾經說過，如果書的擁有者把書的權限給放棄了的話，書就有可能被其他人給得到。
而現在秦淑雅的話如果有半點是真實的，那麼很可能，那最後一頁紙，也會落到別人的手裡。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情況，恐怕就比我能夠想到的還要更加糟糕。
秦淑雅倒是並沒有直接要帶我從綜合大廳離開比賽會場的意思，而是繞過了長廊盡頭的庫房，隨後示意我與她一同乘坐比賽所在的博覽館的電梯，到達了十四層的樓頂。
與我原先預想的鋪設着太陽能光伏電板的景象不同，樓頂居然是一座小型植物園，搭建着石棚和用青磚鋪砌、竹欄圍起來的小菜圃。石棚的房柱上，則是纏絡着翠碧欲滴的絲瓜藤，手臂粗細的成熟絲瓜懸吊在藤下，頗具農家風範。
“這個地方人總算是少多了呢。”
秦淑雅微微一笑，順便舒展了一個懶腰，她輕巧無聲地走到了屋頂的邊緣，居高臨下地眺望着人聲鼎沸、車流滾滾的北京城，由於沿襲了北京城的傳統佈局，北京城內並沒有太多密集而招搖的高樓，站在屋頂邊沿，我能夠一直望到紅牆玉欄的紫禁城。
“你喜歡清靜的感覺？”我站在樓層的邊緣，靜靜地俯瞰着腳下佈局嚴謹極其富有對稱性的街道樓宇，漫不經心地問道。
“喜歡啊。”秦淑雅笑道，“或者說，應該是習慣了一個人的感覺吧，在希爾伯特空間裡到底渡過了多少漫長的歲月，連我自己都快記不清了呢。”
秦淑雅微微側目，看着我身旁站立着的蒂蘭聖雪，虹膜反射着瑩潤的日光。
“看起來有精神多了呢，當初我在設計Angel的驅動程序時給她設計了針對環境的處理能力，她可以通過學習模塊提升自己的泛型數據庫。不過，具體的學習方向，還是需要書的擁有者的指示呢。看來你對她指導有方啊，用不了太久，她就會變成一個更有個性的生命吧。”
我只是看着秦淑雅，沒有說話。
秦淑雅微微一笑，她緩緩就着樓沿坐下，兩條修長的白絲美腿蕩在外面的空中，看着一言不發我道：“看起來你還是對我很警惕呢，好吧，防範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麼樣，你都是這場遊戲的最後勝利者，雖然呢，我還不能直接把最後一頁紙的權限交給你，但是我可以把這一頁紙裡設計的物理法則和初始信息交給你，這樣呢，就算你得不到這個世界，但是你用同樣的物理法則也完全可以在別的宇宙中創造出幾乎沒有差別的世界來。那個世界裡也會有地球，也會有北京城，甚至也會有和你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
“還真是隨便呢。我倒是很想知道你這麼做的原因。”我看着秦淑雅，不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