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六 量子骰子與無限自由空間
“開始吧。”我轉過頭，面對着尼采，說道。
“那就進行希爾伯特空間權限共享？”
“同意授權。”我點頭道。
得到我的首肯，尼采輕輕彈了一記響指，他手頭的阿萊夫突然開始擴張開來，緊接着周圍的長廊瞬間消失了，替代之的是類似於我的書中的希爾伯特空間的一個半徑不到三百四十米的球狀空間，而在這個半徑三百四十米的空間中，我和尼采相對而立。
當我側目時，我才發現蒂蘭聖雪正站在我的身旁，穿着一件黑色的哥特式蕾絲花邊裙，蒂蘭聖雪早已掃描了我的大腦知道了尼采的一切所以她沒有任何的驚慌之色，而在尼采的身旁，則是站着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紅裙女孩。
看到這個女孩，我的眉頭不禁微微一搐。
這個女孩，居然是湯初紅。
遙遙地看到我，湯初紅微笑起來，朝着我打了個招呼：
“嗨。神無月。看到我很吃驚吧？其實我也很吃驚呢，監視了你這麼久，沒想到你果然是另一位書的權限擁有人啊。”
“這不可能，你之前還在比賽選手區。”我看着湯初紅，不敢置信地道，“如果你是書的守護者，那麼你也離不開書三百四十米的範圍內，更何況尼采還沒有得到現實世界的物理法則信息，你是怎麼可能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一直和我有接觸的？”
湯初紅彎起了眉毛掩嘴笑了起來：
“你猜。”說着，她輕輕地抓住了她胸前的那一串刻着耶穌像的天主教十字架，朝我晃了晃。
我瞬間領悟了過來，看着一旁的尼采，不禁一笑：
“原來如此，因爲你得到了另外三十本書，所以你把你的一本書分給了湯初紅，空間拓撲後以天主教十字架的形式隨身攜帶，而她只要隨身攜帶着‘書’就可以自由進出希爾伯特空間了，是吧？”
“領悟的很快嘛。”尼采笑了起來，“小紅是我製作的中國女學生外貌的人形守護者，和你身邊的那位守護者是一樣的職位，負責當我在書外的世界時調控書內的參數。當然，我也讓她參加了這次《天才大腦》節目，並且讓她以中國隊成員的身份監視你。”
我笑了笑：
“把書拆分這樣的使用方式我倒還真是沒有嘗試過。希爾伯特空間是一個無限維的空間，其內的實體自然可以在外界投影出能夠被感知的形態。這一點我真是疏忽了。不過，看起來秦淑雅沒有進入希爾伯特空間？”
我舉目四顧，卻沒有在希爾伯特空間內看到秦淑雅的身影。
“她進不來的，因爲她沒有連同希爾伯特空間。她也無法知道這個空間內發生的任何事。”尼采說道，“除非我們同時允許和她共享操作空間。”
“可如果這樣，她又如何能夠從我們兩人的遊戲中獲得樂趣呢？”
“安排我們兩個人進行博弈，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樂趣。”尼采說道，“她是個不能用常理去揣測的人，別看她有着人類的外形，鬼知道她以前是從什麼樣的文明誕生出來的生命體。”
“也是啊。”我的目光從尼采的臉上落到了湯初紅那看起來恬靜而又清新的臉蛋上，之後又回到了我身旁的蒂蘭聖雪臉上。
蒂蘭聖雪看着我道：“主人，自我檢查完畢，資料庫沒有問題，所有信息模塊正常，無邏輯漏洞，隨時可以進行遊戲。主人你的任何思維實體都可以由我接受進行去模糊化變清晰化後在希爾伯特空間外製造。主人你需要的只是提供結果，具體過程由我來負責。”
作爲最出色的強人工智能，蒂蘭聖雪將把我的思想進行分析確定後進行具體化操作，如此纔可以避免人腦思維成像的多變性和模糊性帶來的麻煩。
“那就交給你操作了，聖雪。”我看着蒂蘭聖雪，鄭重地點了點頭，而蒂蘭聖雪也是緩緩地點了點她的秀首。
“你呢？”我望向尼采。
“沒問題。”尼采擺了擺手，笑道，“隨時可以開始。只不過，由誰先來呢？這好像不是一個能夠草率決定的問題。”
我笑了笑，道：
“這一點毋庸操心，聖雪。”
“是，主人。”
我彈了一記響指，蒂蘭聖雪的手上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半透明的骰子。
“這是量子骰子。”我看着尼采，緩緩說道，“我給這顆骰子設計了固定的運算法則，它具有量子的不確定性，它的運動方式是真隨機，各個面上數字的出現概率都是絕對相等的。不管是我還是你企圖對它的運動軌跡進行解析它都會在那一瞬間重新改變它的滾動軌跡，也就是分析它的運動方式的行爲本身會改變它的運動方式，所以這枚骰子的結果是絕對公平的。如果點數爲大則我先開局，點數爲小則你先，我想這樣一來我們兩人都沒有異議吧？”
尼采安然地道：“可以。不過爲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公平，就由你投骰子，而由我在骰子停止滾動之前選擇點數大小。”
“可以。那就……開始。”我凝了眼睛，微微一笑，然後將手中的骰子高高拋起。
量子骰子並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飛旋起來，極其驚人的高速旋轉讓它變成了一顆藍色的耀眼光球。
“大。”尼采輕輕地道。
骰子在尼采報出點數三秒後停止，而點數上顯示的，是1.
“看來很不巧，還是我更幸運一些啊。”我讓蒂蘭聖雪收起了骰子，微笑着道。
尼采不以爲意地擺了擺手，道：“開始吧。在龐大的文庫數據面前，你會知道，先後順序並不代表什麼。”
我笑了笑，道：
“那可未必，有時候先後順序，就能夠決定一場比賽的勝負了，比如說——幽哦。”
隨着我吐出了文字接龍的第一個詞，蒂蘭聖雪立刻根據我提供的信息開始了空間操作，希爾伯特空間外的空間瞬間發生了時空暴脹，看不見光的黑暗空間之中，隱隱傳出了陣陣人類的吟詠之聲，這些聲音看不見出處，也沒有主人，純粹只是一片虛無的時空中出現了一團空氣，並且這團空氣開始以人類聲帶的發聲頻率開始振動而已。
幽哦，意爲低聲詠誦，出自宋代文同所寫的《宿超果山寺》，而我之所以選擇以哦結尾的詞語，原因也非常簡單。因爲在中文漢字之中，即便算上計入康熙字典的非常用古漢字，純粹的“O”單個字母爲聲韻的字也不超過五個，而且與“O”有關的漢字大多是單個的語氣詞，非常難以尋找到配對組合的詞彙。
聽到我的開頭，尼采不禁歡笑着拍起手來：
“好算計啊，的確，在漢語中，以‘O’作爲開頭的詞語算是寥寥無幾呢。一上來就想逼我的手足無措？可惜還是不夠——筽（O）筍。”
隨着尼采接下我的詞語，希爾伯特空間外的場景再次發生了變化，虛無一片的時空之中，虛粒子開始有規定性地組合，瞬間就出現了一顆翡翠綠色的細長竹筍，按理來說在沒有任何粒子波動，溫度也無限逼近絕對零度的宇宙空間之中，物質就相當於絕對靜止，而絕對靜止的物質是不存在互相作用力以保持形態的，任何竹筍都會在出現的瞬間湮滅。而現在尼采製造出來的筽筍卻能夠以完好無損的固定形態出現在時空之中，足以說明筽筍這個物質本身就包含了多個維度的概念，包括質量、溫度、廣延、粒子運動速率、四大基本作用力、時空座標、標量場與矢量場等組成物質的基本概念。也就是說當給物質下達一個定義時，伴隨着這個物質還會出現其他的伴生概念。
當然，從理論上來說，筽筍本身並不會發射光線，而且連恆星都沒有的黑暗宇宙中也沒有電磁波可以反射給筽筍讓我看到此物，之所以在希爾伯特空間外沿光膜上能夠看到筽筍，純粹是因爲希爾伯特空間採用的並非是電磁波反射程序法，而是信息轉譯法，也就是直接把筽筍這個組成物的概念信息在光膜內層以圖像的方式呈現而出可以被我的大腦所解讀。
“孫悟空。”我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報出了這個中國人最爲熟悉的虛構人物名稱。
就在我報出名稱的剎那，希爾伯特空間外的宇宙再次發生了 波動，一塊與我記憶中極其接近的石塊憑空出現，緊接着石頭瞬間爆炸，而一道毛絨矮小的人影以我極其熟悉的翻滾方式從向着宇宙四處飛散的石礫之中飛出，那道身影在宇宙中翻滾打轉，當光光膜的鏡頭拉近時我看到了最爲熟悉的六小齡童扮演的86版《西遊記》中的孫悟空，只不過和特效製作粗糙的電視劇中的人物不同，這一位孫悟空在太空中可謂是威風凜凜，他的行動方式完全不按照原來世界的物理法則，他的翻轉速度居然真的能夠接近光速的五分之一，而且在這樣驚人的速度之下他本身的構成信息沒有任何的缺損。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因爲宇宙時空的規則本身也是不確定的，當然光速作爲一個常量也沒有確定下來，從某個角度可以理解爲當孫悟空翻跟頭時整個宇宙的區域時空都縮短了。
“呵呵，果不其然，虛構的事物也完全可以重現麼。而且還是以我記憶最爲猶新的印象畫面作爲呈現方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就是這個遊戲有趣的地方，在這裡，不存在什麼虛構，也不存在什麼真實。因爲宇宙就連個確定的法則都沒有。我們本身就是不證自明的存在。”尼采咧嘴一笑，給了一旁的湯初紅一個眼色，繼續道，“空洞。”
尼采一聲零下，光膜外的宇宙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宇宙瞬間亮了起來，無數的恆星、類星體如同點亮的節日彩燈一般在空寂的宇宙之中次第出現，原本死氣沉沉的宇宙瞬間變得無比絢麗，生氣勃勃。
只不過，在這佈滿了恆星的宇宙之中，出現了一個沒有行星，星雲及星際氣體、甚至連暗物質都很難探測到的區域，這個區域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溫度也低。
這就是宇宙空洞。
我開口道：“動態平衡。”
話一出口，尼采所創造出的不計其數的星系在瞬間發生了接連不斷的爆炸，整個宇宙都颳起了久久不息的輻射風暴，而一些質量較小的恆星則是坍縮了下去，變成了白矮星、黑矮星，進而整個宇宙瞬間黯淡了下去。恆星之所以能夠存在，從根本上來說是因爲其本身是一個以引力爲基礎之下，其他作用力持衡而達到動態平衡的流體，恆星的概念本身就包含了“動態平衡”這一概念，而當我說出“動態平衡”時，恆星原本的動態平衡被打破，自然無法繼續維持自身的能量穩定，質量較大的恆星自然因爲電磁力無法繼續抵消引力的作用從而發生坍縮擠壓恆星內核並在恆星簡併態的內核的強相互作用力作用下反彈從而發生驚天動地的超新星爆炸，而質量較小的恆星則直接讓外層電子自由逃逸，電子逃逸之後恆星本身潰散開來，在引力作用下坍縮爲體積嬌小的黑矮星或者白矮星。當然這樣的平衡也沒有持續下去，到最後所有的恆星連強相互作用力和萬有引力都消失了，所有有質量的物質全部潰散開來，在無限自由度的空間中向各個方向隨機運動，而且這些微觀尺度的粒子絕對不會相互觸碰到。
尼采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道：
“好不容易創造出了一幅這麼美麗的宇宙圖景就這麼被你毀了，真是沒有美學上的考慮呢——恆星。”
在尼采的話語之下，宇宙再一次燦爛起來，光膜外的空間中，所有四處奔逃的輻射流居然如同時光倒流一般以原路返回，重新定向聚集，並且迅速地變回了一顆又一顆體亮度不等的燦爛恆星，而整片宇宙再次變得生機勃**來，大片大片的恆星如同沙粒一般灑滿了整一片宇宙，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去，看到的都是滿滿的亮點。
“這樣是不是美麗多了呢？神無月。”尼采一手托腮，微笑着看着我，道。
我微微一笑，道：
“可惜我更喜歡死寂的感覺——星體。”
瞬間，尼采重新創造出來的恆星，在我的命令之下全部抹除，假如基本粒子的本質是時空本身的弦振動的話，此刻我的命令就相當於把弦振動的頻率調低到了零，於是勢能和動能一齊消失，而所有的恆星，也自然全部消失了。
整一片宇宙，再次變爲了空無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