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姐不提,盧安都沒還注意到茶几個擺放有兩個紙團。
紙團有蠶豆大,顯然是一張紙撕成兩半揉成的團。
他死死盯着這兩個決定命運的紙團,過了老半天問,“我可不可以不選?”
“可以。”
孟清池的回答充滿了果決:“小安你不選的話,姐今天是最後一次跟你單獨見面。”
聽聞,盧安的臉面瞬間拉了下來,變成了苦瓜色。
此話要是其她女人說的,他還會胡攪蠻纏地不當回事。
但如果是從清池姐口裡出來,意味着她早就下定了決心。
或許,就像她剛纔說的,她踏步離開金陵的那刻起,她就沒退路了。孟家也沒退路了!
現在不比後世,世人的價值觀還沒崩塌的那麼厲害,還不是娛樂至死、金錢至上的年代,流言蜚語真能殺死一個人和一個家庭。
想到這裡,凝望着清池姐的堅定眼神,盧安明白,今天自己必須做一個選擇。
要不然以這姐兒的性子,是真會從自己世界中消失的。
所以,不論是拖延緩衝的策略也好,還是以退爲進的方式穩住清池姐和孟家的心也罷,自己務必根據天意暫時同兩姐妹中的另一個保持距離。
想通了事情原委,盧安清楚,今天還能有選擇做,清池姐沒有揪住自己的那些花心事不放,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要是自己不識趣,要是自己想步步緊逼,那結局只會雞飛蛋打。
自己還年輕,路還很長,隨着時代的變遷,未來充滿了變數,盧安安慰自己決不能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因爲這些對於兩世爲人的他來說,都是暫時的。
現在虎狼環伺,清池姐的決定代表着很多人的決定,他必須要給出一個答案。
所以,能先拿一城算一城,拿下就是賺。
當然了,今天最好是挑中了清池姐。
因爲相較於固執的清池姐,清水更好對付,清水的性格更靈活多變,自己將來改變格局的可能性更大。
不過這些狼子野心他沒有表露出來,也不敢現在表露出來。因爲他讀懂了一個事實,俞姐和清水的離開,那就代表她們肯定達成了一致共識。
至於共識是什麼?
他不得而知。
也懶得問,因爲問了也是白問,至少從清池姐嘴裡問不出什麼?
俞姐的話,問出來的概率也不大。
倒是清水有機會撬開她的牙關,但絕對不容易。
心裡有了決斷,盧安忽然鬆弛了許多,一下子沒那麼緊張和難繃了。
但還是非常難受和不情願!
雙手用了用力,摟得清池姐更緊了,他十分認真地問:“我真沒得選嗎?”
聞言,孟清池伸出右手覆蓋在他臉上,溫柔地來回撫摸:“小安,姐一向寵溺你,你可以仗着這點忤逆姐。
但你孟叔、夢姨和你哥嫂都是有身份、有社會地位的人,姐寧願死,也不能毀了他們。”
聽到這情深意切的話,盧安沉默了,稍後閉上眼睛,心頭寧靜地享受她的撫摸。
孟清池彷彿明瞭他的心意,頓了頓,之前一直還筆挺的身子鬆軟了下來,慢慢軟到了他懷裡,也跟着徐徐閉上了眼睛。
這麼些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做出這樣親密的動作。
似是在告別!
接着,她右手又輕輕動了起來,好像在安撫他,也在安撫自己。
此時,客廳難得地迎來了祥和寧靜,兩顆心,這一刻是相通相融的。
過了許久,盧安在她耳邊囈語:“清池姐,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嗯。”
半晌,她又補充一句:“姐知道。”
可能是分別的概率很大,孟清池沒像往常那樣三緘其口,面對他的剖心剖肺的愛,終於做了一次迴應。
雖然迴應的很模糊,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到底是迴應了,這是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信號。
如此又過去了許久,孟清池緩緩睜開眼睛,口齒清晰地說:“小安,你挑一個吧。”
盧安撅嘴,十分不捨:“別催,我還沒抱夠。”
孟清池半轉頭,定定地凝視着他,當真沒再緊着催促。
這樣子又過去了一段時間,直到外邊天色已然慢慢變黑了,她纔再次出聲:“小安,該挑了,要是天意成全伱,姐今晚讓你抱個夠。”
“真的?”盧安猛地睜開眼睛。
孟清池右手下移,在他嘴邊來回撫摸兩遍,“自然是真,這麼多年以來,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盧安朝茶几上的兩個紙團努努嘴:“那難說,我就怕你現在在施展美人計,在忽悠我選呢。”
見他一副小孩子的猜忌模樣,孟清池不禁莞爾,“如果你能給姐一個信服的理由,你選完後,允許你驗證另一個紙團。”
怕他含糊不清,怕他打擦邊球,不等他說話,孟清池就已經斷了他的後路:“不要輕易開口,姐對你的話會很認真的。”
安靜地對視着,盧安情不自禁回憶起了前生的情緣,良久道:“清池姐,接下來的話,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
察覺到他的神色出現變化,見他前所未有的虔誠,孟清池心頭沒來由地波動了好幾下,隨即收斂心神,側耳傾聽。目視着她的黑色瞳孔,盧安緩沉開口:“這輩子我經常反覆做一個夢,夢裡情景顯得特別真實,導致我醒來時總是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
在夢裡,清水是我生死與共的妻子,清池姐在陰錯陽差下給我生了龍鳳胎,因爲這事,文傑哥打斷了我的腿,後來…”
話到這,他停了下,見清池姐依舊在聽後,他繼續講:“後來我沒地方去時被葉潤收留了一段時間,期間她給我生了兩個孩子…”
在不觸動某些禁忌和重生隱秘的前提下,他儘可能詳細地把前世的四人牽絆說了一遍。
包括自己是怎麼和清池姐睡在一起的,她後來又是怎麼爲自己生下龍鳳胎的…
事無鉅細,撿能說的都說了。
講完時,他發現口有點乾澀。
發現窗外全黑了。
發現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小時有多。
孟清池徹底被他口裡的夢境吸引了,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怎麼了?竟然這麼久保持一個姿勢沒變。
她此刻看向盧安的神色有些不一樣,非常柔和,非常寵愛,那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快把他化了。
幾分鐘後,回過神地孟清池轉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隨後輕輕問:“除了我們三,還有嗎?”
都到這份上了,盧安沒再隱瞞:“還有劉薈。”
“劉薈?”
孟清池搜刮一番記憶,終於想起來是誰了:“那個考上北大的?總拿全校第一名的女孩?”
盧安點頭:“就是她。”
孟清池靜止一會,然後好奇:“你們之間到了什麼程度?她也替你生了孩子?”
“那倒沒有。”
盧安搖搖頭:“劉薈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一輩子都沒給機會。”
“一輩子?她沒嫁?”
孟清池是女人,對這些事與生俱來就敏感,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盧安再次搖頭,“沒有,她跟我說是個不婚主義者。”
孟清池問:“你覺得這是她的藉口說辭,還是真實想法?”
盧安說:“我不敢肯定。”
孟清池若有所思:“怎麼說?”
盧安道:“只要我不在你們三個身邊,她就會總來找我,好像每次都能精準挑中時機,藉口總是一個“外面店子裡的飯太難吃啦,盧安,我來蹭飯了”。”
孟清池陷入了沉思,她顯然也被這話帶進去了。
半分鐘後,她擡起頭:“後來呢?”
盧安問:“什麼後來?”
孟清池說:“你和劉薈的結局。”
盧安嘆口氣:“我們都活到了快70歲,那麼多年下來,在喝多了時,她假裝喝醉讓我吻過四次,但每當要抱她去牀上時,她就恰到好處醒了,然後走了。
不過在夢裡,我死的時候,是跟她在一塊喝酒。”
說完,兩人互相看着,客廳又陷入了沉靜。
輕柔地望着他,孟清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當盧安身子前傾、再次倒茶時,她出聲了:“你和劉薈還保持聯繫嗎?”
“有,偶爾會寫信。”面對清池姐,盧安總是掏心掏肺地不讓自己撒謊。
孟清池問:“最近是什麼時候?”
盧安說:“今天中午就收到了一封,不過還沒拆開。”
孟清池問:“能拿給姐看看嗎?”
盧安點頭,幾乎沒有猶豫就起身進了臥室,找出信件遞給她。
他之所以這樣坦然,因爲這是清池姐。
另一個緣由麼,是因爲他太瞭解劉薈了,信件內容斷斷沒有情愛之詞的,誰看了他都不怕。
孟清池接過黃褐色的信封,正面反面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最後盯着信封上的字看了很久,但她沒拆開信封,沒查看信的內容。
兩分鐘後,她把信件放茶几上,視線重新落到他身上,再次問:“小安,跟姐說說,你這夢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盧安回答:“高中時期。”
孟清池想到了什麼,問:“是你精神衰弱的那段時間?”
本來不是,但盧安可不敢、也不能提及重生的事,於是順着這個理由點了點頭:“就是那會開始的。”
孟清池心疼地問:“現在還做這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