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而黎斐正恭恭敬敬地現在他旁邊等着。
許是聽到聲音,莫牧勳微微擡起頭望向我這邊。
他下巴上的胡茬更明顯了,眼窩深陷,明顯是十分疲憊。
我動了動雙脣,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我徑直越過莫牧勳,走到了玻璃窗外,定定地看着裡面的赫妹。
依舊是多得數不清楚的管子,依舊是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赫妹絲毫沒有清醒的徵兆……
我失魂落魄地扶着牆坐在地上,忍不住把頭埋在雙腿之間哭了起來。
突然,身上多了一層衣服,我微微擡起頭,看到黑色羊毛西服那細緻綿密的針腳。
是莫牧勳的衣服。
我擡了擡胳膊,想把衣服抖下來。可莫牧勳卻長臂一伸將我攬進了懷裡。
耳邊,黎斐焦急地說:“莫總,這幾個文件,還有……”
莫牧勳揚了揚手,黎斐便立即閉上了嘴,然後拿起那些文件離開了ICU病區。
“她會沒事的。”莫牧勳啞着嗓子說。
我滿臉驚訝地轉過頭看他,不敢相信這句安慰我的語言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但我隨即又想到一件事——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赫妹是他的骨肉?!
於是,我試探着說:“你不用假惺惺的了,你怕她有事,不過是怕我讓莫瀟瀟償命罷了。”
說完,我緊緊盯着莫牧勳的臉,不想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他卻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兀自擡起頭,看向走廊的盡頭。
看來,他還並不知道赫妹是他的孩子。
沉默了許久,莫牧勳突然開口道:“瀟瀟是有精神類疾病的,在民事糾紛中,她是不具有行爲能力的個人。”
“呵,”我冷笑了一聲,“我知道,所以我說的是讓她償命,而不是我要告她。”
莫牧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瀟瀟她的本心並不壞,她只是……只是有些想不清楚,鑽了牛角尖……”
莫牧勳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猛地站起身,滿是恨意地指着他說:“莫牧勳,你沒必要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吧?莫牧勳你是瞎子嗎?你忘記以前我被她打得多麼慘嗎?你看不到我臉上的十幾公分長的疤痕嗎?好,就算我臉上的疤已經淡了,就算這些都是我罪有應得。可是赫妹有什麼錯?她不過是個孩子啊!”
莫牧勳站起身,與我對視。
“你女兒的事情……”他沉默了下,才又接着說:“我沒有想到。不過我可以保你和你的兩個孩子後半生衣食無憂,算是作爲補償。”
“補償?”我實在是忍不住想笑,“所以你安排我認識孫超人,成爲孫阿姨的徒弟,都是對我的補償了?那我倒真是要謝謝你,謝謝你送的補償大禮包!”
說完,我轉過身去背對着莫牧勳,憤恨地說道:“你走吧,我們不需要你的補償。”
話剛落音,就聽到ICU的監視器警鈴大作,我馬上扒着玻璃窗戶往屋裡看。
這時,帶班醫生和值班護士已經快步往ICU裡衝了過去。很快,那幾個莫牧勳請來的專家也一起進了ICU。
他們正好擋住我的視線,我只能站在外面乾着急卻毫無辦法。
約麼過了二十多分鐘,帶班醫生走了出來。
他的表情比較嚴肅,看得我一陣心驚肉跳,生怕從他口中說出什麼令我無法接受的消息。
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我舉起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我這樣很傻,可是,我實在是太怕了,我怕他跟我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幾乎是瞬間,我的雙手就被莫牧勳拉了下來。
緊接着,我聽到莫牧勳低沉穩健卻伴着沙啞的聲音:“醫生,孩子情況怎麼樣?”
醫生點了點頭:“還可以,術後恢復的還可以。你們是孩子的父母吧,一會兒你們可以過去跟孩子說說話,看看能不能喚醒她。”
“嗯,好,好。”我連連點頭,竟然忘記了去解釋莫牧勳不是孩子父親。
我和莫牧勳穿着淡藍色的無菌服站在赫妹的旁邊,她的小臉蒼白得近乎透明。臉上因爲擦傷而留下了許多的血痂,而身上那些縫合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
一個毫無生氣的布娃娃,就那樣躺在病牀上……
我心中的恨意再次升騰,一把抓住了莫牧勳的手腕,然後中指和拇指指尖使力,掐住莫牧勳手腕內側的一點肉。很快,我的指尖便覺得溫熱黏膩。
莫牧勳看着我,眼神裡平淡無波。
他低聲說:“跟你女兒說說話吧,也許能把她喊醒。”
在他的提醒下,我纔想起來自己進來的目的。
於是我趕緊鬆開掐他的手指,半跪在病牀邊,一遍遍地喊着赫妹的名字,給她講故事、唱兒歌……
可是,直到護士過來催我出去,赫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抱着“也許今天赫妹就會醒過來”的念頭進去,然後黯然神傷、滿面淚痕地從ICU裡出來。
因爲擔心赫妹隨時都會離我而去,我鐵了心待在ICU病區,一步也不肯遠離。這些日子裡,赫赫每天都讓王嫂帶他來醫院看望我和赫妹。每天,也只有在見到赫赫的那一刻我才能稍微輕鬆一點點。
赫赫總是跟我說:“媽媽,別擔心,妹妹一定會醒的。”每當聽到他這麼,我就會緊緊地擁抱着他,偷偷抹眼淚。
然而,最令我沒想到的是莫牧勳竟然也一直都待在ICU病區。而且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醫院從沒有過來趕我離開ICU病區,還特意在我睡的那張臨時病牀周圍圍了一圈布檔。
每天,我睜開眼,就求着護士讓我進去跟赫妹說話,然後說上整整一天,直到護士把我趕出去。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已經瘋了,現在的這一切只是幻覺,我的赫妹其實好好的,根本沒有受傷。
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清醒地知道這就是現實,我的赫妹她孤獨地躺在與我一牆之隔的地方,小小的身體受着無盡的折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