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布蘭德

暗光平原風起雲涌,來自黑傑克的壓力,籠罩衆人的心頭。

但是被安琪拉囚禁的科嘉渾然不知,在洞穴的時光,他無法知道外面天色的變化,自然無法知曉天數的過去,自從醒來見過安琪拉第一面,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裡,科嘉再沒見過她。

科嘉每時每刻,在期待同伴的醒來,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個人獨自面對,是痛苦且孤獨的。

從小到大,科嘉從未像此時這麼彷徨無助,那雙憂傷的眸子,透過昏暗的光線,不住的看向每個角落,多麼希望他們能夠醒來,陪在自己的身邊。

“蒂曼。”“凡爾。”“羅傑。”“剋夫。”“杜拉。”“安娜。”“凱瑟琳。”

他因爲太久不停的說話,變得沙啞的聲音,不斷的呼喚他們的名字,他們卻始終閉着眼睛,紋絲不動。

“求求你們,快醒來。”

科嘉害怕的低下頭,像一隻受傷的野獸,縮起身子,從蒂曼身上傳來的體溫,讓他稍覺心安,身子不再那麼顫抖,可週遭一有風吹草動的微小聲音,會讓他的心絃立即繃緊,焦慮侵蝕着科嘉的心。

一聲嘆息在千里之外的廢棄古都——霍格爾城的城樓響起,從破敗的簾幕之後傳出,那人在空無一物的房間中心,藉着從破碎的窗戶射進的陽光,移動着古老棋盤上的棋子,她在下一局棋,自己與自己是對手,從佈局到埋伏,每一步都費勁她的心思,因爲這盤棋無人能夠與她下,這上古的棋局遊戲,現在的人,無法懂得它的下法。

軍方的號角聲響,城頭戰鼓擂動,在全城人們的歡呼聲中,一批鐵甲鋥亮,揹負長槍,腰繫短刃的士兵,在統帥的帶領下,騎上熊獸從尼亞山堡開啓的西門,魚貫而出。

當軍隊遠離主城,潘森側身回望,那座灰色的古城正在地平線慢慢的消失,離他遠去,他的眼裡充滿感激,如今已近八旬的他,兩鬢霜白,年輕時追隨米勒南征北戰,平定魔物*無數,是軍方的名將之一,米勒的心腹。

這一次前往血狼密境的任務,原本不是由他執行,米勒顧念他年紀頗大,準備讓他在城裡安度晚年,潘森堅決拒絕,希望這一次由自己帶隊來圍困血狼密境。

八十歲,這是不小的年齡,這樣的環境,能夠活到八十歲的人不多,潘森知道,年復一年,他的身子在老化,連同他誓死效忠的主人米勒也是如此,他們不知能再撐幾年,暗光平原,將來會是年輕人的天下,而現在的歷史,仍舊是他們的舞臺。

“請讓我在交出戰將的位置前,讓我最後一次披上戰袍,爲尼亞山堡最後一次殺敵。”潘森跪在米勒面前,手搭在肩頭,聲音誠懇,滿含渴望的說,這是軍方的行禮,表示對對方的尊敬,七十多歲的潘森,已很久沒有這樣對人行禮過。

米勒目光平靜的注視他,看着他那一頭垂落在耳邊的白髮,剛毅的臉龐有着數道傷疤,這是魔物利爪留下的舊傷,伴隨他無數的日夜,曾疼痛的讓他半夜醒來。

米勒嘆氣的說道:“潘森,你這又是何苦,尼亞山堡我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人,這一次如果黑傑克出現,守護在外的軍方戰士都會有危險,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從軍,一起南征北討,轉眼已是這多年過去,我們都已年華不在。歲月催人老,時間最是無情,我們身邊的親人死的死,傷的傷,留下的不多,我不想你有事,如果我有什麼不幸,我的孩子,需要有你來輔佐。”

米勒扶起潘森,兩個老人早是淚水奪眶,這樣的情誼,不是外人能夠懂得,一起度過人生最激情的歲月,老來依舊信任彼此,古來主人與部將的最好關係,莫過於此。

“我恐怕堅持不了幾年了,這樣的戰爭,我有生之年經歷不到幾次,請滿足我這願望吧。”

“那一切,你自己小心。”米勒終究無法忽略這老將的求戰,潘森激動的要對米勒跪下,米勒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搖頭笑道:“你和我之間,不用這麼見外,你先領軍圍住血狼密境,我隨後會率飛騎趕往,如果黑傑克出現,大不了戰死,反正活到這個歲數,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回想古堡的這一幕,潘森就覺得全身熱血澎湃,大軍在他的帶領下,直朝血狼密境趕去,沿途的獵魔師早聽到血狼密境安琪拉出沒的消息,從裡面逃離,他們沒有走遠,另外的消息讓他們期待興奮。

“聽說黑傑克會來,想見見他有多強,什麼軍方第一暗殺大師,如果碰上老子,老子打的他滿地找牙。”

潘森帶來的軍隊接替了幾日前來血狼密境維護秩序的戰團,沒有撤走的獵魔師被士兵長槍攔截在空出的場地外圍,潘森反手握槍,目光從那出言不遜的獵魔師臉上掃過,那是一名歲數三十左右的獵魔師,左右有同伴簇擁,被士兵不甘的推後,一看便知是那種狂傲自負的青年。

他目光移走,爲軍方效力這麼多年,他的目光犀利,能從百人中,一眼判斷出哪人是隱魂天賦者,他們修煉的天賦緣故,外貌的特徵會與修煉其它天賦的人,在氣質上會略有不同,這靠的是一種感覺與經驗。

潘森派人暗中監視他記下的每一名隱魂天賦的獵魔師,他們一有什麼動靜,立即來報。

他有效的指揮軍隊在各處搭建軍營,分兵駐守,安琪拉是十方獵魔師,追隨他的獵魔師或許會在外煽動這羣內心狂熱以利益爲主的獵魔師對軍方發起進攻,潘森格外留心。

不久,米勒率領尼亞山堡的飛騎兵趕來,漫天飛騎在天邊連成一線,如烏雲漫來,飛騎背上的騎兵,人人手持強弩,面色冰冷,他們控制坐騎落在血狼密境附近的高臺上,如果獵魔師一旦*,那些能夠穿破岩石的箭會無情的射向他們。

米勒從飛騎背上翻落,長袍被他單手甩向身後,腰帶左右各插着的一柄劍,他虎步走來,如果不是身披盔甲,在場的軍方戰士,倒有大半忘記了,他年輕時也是一位出色的天賦強者。

米勒大步跨進營地,在正中的營帳,外面有士兵層層把守,泰隆帶着戰團,已在裡面等候多時,與米勒交談幾句,米勒拔劍劃破手指,泰隆單膝跪地,仰面。

米勒用帶血的手指,在他臉上畫下複雜的紋路,這是暗光平原,尼亞山堡軍方最高的榮耀——血紋,能夠被城主畫上這樣圖案的軍方戰士,人數屈指可數。

連一旁跟來的潘森也羨慕的看着泰隆,如果不是自己年紀過大,他絕對會懇求米勒,連刺殺的安琪拉的任務,也交由自己執行。

米勒心裡在笑,一個血紋,換來一個戰士的忠心,引走一場衆怒,是值得的。

泰隆是值得利用的人,他才願意爲他下跪,甚至不惜爲他畫上血紋,因爲這血紋是以自己的天賦能力爲代價,把自身的力量轉移走一部分給對方,是歷代你亞山堡城主才能學會的秘術,或者稱爲【傳承】的神秘天賦。

——這種天賦由長老監督,不能亂用。

昨日裡,米勒與幾位長老交談,爲保證泰隆的忠心,他們同意了米勒將自己的力量,分出一部分【傳承】給泰隆。

泰隆目光灼熱的看着米勒,眼裡有着必死的決心,哪怕是死,也必須殺死安琪拉,爲軍方解除這一次的危機。

米勒的手指離開泰隆的眉心,表示血紋的完成,他突然像是老去十幾歲,險些站立不穩,聲音疲憊的說道:“泰隆你爲軍方戰士,效力於暗影要塞,安琪拉殺戮獵魔師,你願意出力,我也應該像你的主人,暗影要塞的領袖——凱撒表示謝意,今天血紋將我力量的一部分傳承給你,無論是生是死,你的名字必定記載在軍方的榮耀檔案裡面,流傳給後世子孫知曉。”

泰隆沒有多說話,帶領這一支由獵魔師和軍方戰士組成的戰團,混跡在泰隆派出的兩支戰團,一支隱魂戰團、一支鷹眼戰團進入血狼密境。後者主要負責蒐藏線索,擊殺安琪拉的任務由泰隆一人領隊完成。

如果擊殺安琪拉成功,泰隆身爲暗影要塞的人的身份,米勒就能把責任推卸給暗影要塞。

他出了軍營,望眼南邊的方向,用圍不可聞的聲音,淡淡的說了一句,“就等你來了。”然後回到飛騎背上,指揮飛騎兵在空巡邏,陸地的防守由潘森負責。

同一時間,暗影要塞的領袖,收到了部下寫來的密信,信的內容詳細敘述了泰隆擅自答應米勒執行擊殺安琪拉的任務,凱撒將信撕裂,全身在顫抖,“給我準備飛騎,去血狼密境!”他狂怒的大吼,聲音響徹天地間,暗色的飛騎,結隊飛出山間的要塞,這一隊暗翼蝙蝠是暗影要塞的王牌戰團,專屬凱撒自己的戰團,別人不能夠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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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血狼密境,泰隆帶領戰團與隱魂戰團、鷹眼戰團分開,後者在各自隊長的帶領下,去往地圖上標記的一百多名獵魔師被殘殺的地點,去調查收集線索情報,以供軍方交由獵魔師的交代。

泰隆帶着這百人戰團選擇他們較遠的地方行去,血狼密境的地圖在左手攤開,泰隆仔細查看地圖,說道:“安琪拉能夠控制魔物,她的藏身點一定是在血狼密境易守難攻,而且比較隱蔽的幾處,年輕時這裡我常來,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是在這個地方。”

泰隆的手指移向地圖的西北角,停住,這是一個只有一條石道相通的洞穴,由於深處血狼密境的最裡面,去到那裡走動的人不多,因爲血狼密境魔物的分佈是沒有規律的,沒必要去到裡面。

泰隆的判斷,與他並排走來自獵魔師一方的代表,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六十多歲的獵魔師,沒有反對,點頭同意他的想法。

“安琪拉的魔控天賦,能控控制的魔物數量在兩百頭左右,按照分佈,她應該會集中防守在這條與洞穴相通的狹長石道,幾日前,我去過戰鬥過的地方查看,那條石到的巖壁多處破損,魔物應該是在巖壁後,從另外相隔的石道對人發起襲擊,我們如果派人走這條石道,與它相隔的左邊,右邊這條石道,都應該派人看守。”這名獵魔師說道,泰隆反對道:“如果我們直接迅速殺向洞穴不好麼?”

那人盯住泰隆看了幾眼,畢竟是軍方的戰士,不是常年在這種地方冒險的人,不懂在這種地方作戰,確保周圍環境的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如果魔物從後發起進攻,安琪拉再在洞**控制魔物夾擊,兩面受敵,你能確保我們的安全麼?”

“但是如果分散人數,容易被安琪拉各個擊破,別忘記她的奪魄天賦。”泰隆對這人的懷疑,沒有生出不滿,環境的確保,他當然懂得,不然不會成爲暗影要塞的核心戰士,不過,像這樣的環境,自己一方處於被動,如果無法集中力量,是極容易全軍覆沒的。

觀點的不同,沒有引發兩人的分歧,證明了對方不是蠢貨,事實大部分上位者,是不喜歡只懂隨聲附和的人的。

泰隆和他各持己見,相持不下,最終決定先到了石道,看過周圍的環境,再從長計議。

泰隆主動問起這名獵魔師代表的名字,他回答:“布蘭德。”

布蘭德!

泰隆絕沒想到,眼前這位毫不起眼的獵魔師,就是傳聞中那位在暗光平原西的荒蕪石原,孤身殺死石像鬼的鳳凰獵魔師,他雖然名聲不及十方獵魔師,但是已被看作十方獵魔師下,排名前一百名的獵魔師之一,如果論實力,應該能夠排在三十名左右。

泰隆再看看身邊的人,其中是否也有像布蘭德這樣的獵魔師在?

泰隆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說的一句話,從進入血狼密境起,浮現在洞穴光滑的巖壁上面,有聲音發出,與他們同步。

科嘉吃驚的看着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安琪拉在消失一段時間後再次回來,將這一切變幻出給他看。

她難聽的笑聲在面具後咯咯的響起,那一雙渾濁的眼睛,科嘉不敢與她對視,安琪拉擡手,由指尖凝起的氣流將巖壁上面的畫面拂去,如一卷畫冊,畫面從一角翻去,隨後出現科嘉眼前的畫面,是血狼密境外,人羣涌動的場面,長槍林立的士兵在士兵長的帶領下,來回的巡邏,天空,飛騎密佈,那些鮮紅如血的戰袍迎風翻動,外面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最後畫面猶如平靜的水面泛起漣漪,畫中的人與物猶如水中的月,模糊不見。

科嘉遲疑的盯住恢復如初的巖壁,揉了揉眼睛,剛纔的是幻覺麼?擁有這樣的能力的,他記起了伊麗莎白,那位領悟了暗香四重天賦,將天賦等級修煉到巔峰的可怕老女人,纔會施展幻象,且能夠變化周圍的環境,讓你絲毫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