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唐老爺子撐着和兒子媳婦說了會話，精神有些不濟，就要躺下來休息。
術後他能坐起來是好事，可是坐起來再躺下去的時候就很困難了。
不管是從左邊還是從右邊往下倒，都不可避免的扯的傷口疼。
“我正常的時候每次睡覺，都是怎麼躺下去的？”老人家皺着眉，嘴裡嘀咕道：“這費事勁……”
老人家一時睡不着，距離上班還有點時間，唐援朝和韓盼仍舊坐下來，陪老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大山、董潔和唐峰三個，在病房裡呆的時間不短了。
剛剛午飯時間，大山哄得一大一小宣稱不吃午飯的兩個人，吃下肚不少東西，這會兒唐峰嚷嚷着肚子發脹，董潔嘴裡不說，一隻手也放到胃部，時不時揉兩下。
大山便跟長輩交代一聲，打算領着這兩人出去走走，散步消食——唐峰走的時候，順便拿了一個蘋果在手裡握着。
樓道里走了沒多遠，便聽到一個半敞着門的病房，傳來歡歡喜喜的笑聲，中間夾雜着恭喜的吉祥話。
原來卻是住了一位產婦，剛剛剖腹產，生了個大胖小子。
樂的家裡的長輩，病房裡就發起了喜糖。
有人眼尖，看到門口因爲好奇探頭探腦的唐峰，眼急手快的搶出來，不由分說，一人塞過來一小包喜糖。
大山和董潔湊興說了兩句恭喜的客套話，急忙告辭離開。
嗯，醫院還真是一個旋轉的生死門，有人離開。也有新生命降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山總覺得醫院的樓裡，永遠飄着一股醫院特有的味道。也許只是人爲的心理產生地放大作用。
出了住院大樓。沿着樓層間的空地、挑着有蔭涼的地方信步而行。
唐峰正是調皮好動地年齡，一個沒看住，似乎只在眨眼間，小傢伙就不知道躥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山喊了他兩聲，小傢伙倒也簡單應了一聲。
大山也就放下心來，他遷就董潔的步速，放慢腳步。問她：“胃不舒服？要不要找醫生開點消化藥？”
董潔皺眉道：“剛剛湯喝多了。有點脹的慌……湯湯水水消化的快，一會兒就好了。”
趁着四下裡無人。大山手掌覆住她的胃部，順時針方向力度適中的揉搓，“跟你說多少遍了，餐前最好不要吃水果，想吃的話也不能多吃……本來胃袋就小。塞進去水果，就吃不下正餐。”
忽然想到些什麼，換了警告地語氣道：“你可不許學陳雪和康康！”
那兩個淨琢磨着怎麼減肥了，大有拿水果當正餐地架勢，小心計算着吃下去的食物地熱量——康康從國外引進的新詞，又說一頓飯不能超過多少多少卡路里的熱量，其中肉類含了多少，米飯含了多少，豆類製品如何如何的……
聽說下一步打算不吃米飯饅頭。只吃青菜和水果……照大山看。簡直有點走火入魔的架勢了。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減肥了？淨冤枉人！”
董潔伸出胳膊，正面側面看了看。頗滿意自己目前地胖瘦——個子已經不高了，再長的胖些可不行。
“哥，我也跟你說多少遍了，我現在身體好的很，夏天時偶爾用水果當飯吃、少吃一頓飯真的沒關係。肚子不餓，非要被勉強吃東西，這麼做對身體不好纔是正理。”
“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大山不贊同的搖頭，“小處不注意，這要是真出了問題，世界上可沒地兒買後悔藥吃。”
董潔扮了個鬼臉，笑道：“哥，你就知道一個勁的要我吃吃吃，這要是有一天，我真的長成一個大胖子，怎麼辦？”
“你呀，真能長成一個大胖子就好了。”
大山上下打量她，喃喃自語般道：“胃口本來就小，偏偏又挑食的厲害，一到夏天瘦的淨剩一把骨頭了……還想長成一個大胖子？我倒寧可抱着一個大胖子睡覺。”
董潔好氣又好笑，板起臉來，佯怒地推他一把，道：“去，一邊兒去。你是這山忘着那山高，哪天我要是真胖了，指不定你得多後悔呢，到時候就喜歡我瘦些纔好……哼哼，也不怕我真長成大胖子，和你走在一起，給你丟人！”
“我要是不怕地話，以後每頓飯你肯多吃一碗飯嗎？”
“好哇，你可真能順竿爬。剛剛還說我胃口小，讓我多吃一碗飯？你怕餓着我，敢情就不怕撐着我？哥，您老人家不知道什麼叫做過猶不及呀……”
兄妹倆玩笑的拌了幾句嘴。
大山最後道：“這幾天，咱們就住在城裡吧，四合院那邊有日子沒住了，偶爾我還真是想地慌。”
董潔想了想，同意道：“也行。這樣我們來醫院也方便些……”
唐峰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急急跑過來，哥哥姐姐一手扯一個，往前扯道：“哥，你去看看，那邊、那邊——有人在哭！”
跟着唐峰走，拐了個彎，就看到處花壇邊，坐了四個人，瞧着模樣像是一家子。
一個老人，一個女人懷裡抱着三歲大的男娃的女人，腿邊還站了一個比唐峰大不了多少的女娃。
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穿着極樸素。大人一臉愁容，唉聲嘆氣，老婆婆模樣的人不出聲的抹眼淚。那個和唐峰般大般的小姑娘，眼睛都哭的紅腫了。
唐峰不走了，他拉拉大山的手，仰起頭來叫：“哥——”
這是住院區，大山看看他們身後地住院大樓，心下略加思索。也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八九不離十，這是一個家裡有人生了重病的家庭，看他們的穿着打扮。再看臉色，應該是無力負擔醫藥費。
醫院不是慈善機構，醫藥費欠了太多，自己也無力承擔，勢力要停藥催費。
唐峰不懂這些，他注意力轉而放在另一個更小地孩子上，孩子的眼睛看到唐峰擎在手裡紅紅的大蘋果。忽然就扁了嘴。哇的一聲哭起來，“媽媽。我餓，我餓——我要吃——”
他一邊抽咽，一邊指着唐峰手上剛剛咬了一口的紅蘋果。
唐峰臉上一紅，爲難的看看蘋果，看看孩子。再看看大山，“哥，我都咬了一口，給他吃可以嗎？”
打小到大，他每次給其它的小朋友吃東西，從沒有說自己咬過了吃過了再請人家吃，很沒禮貌地。
大山點點頭。小孩子餓急了，沒那麼多講究。
唐峰噔噔走上前，毫不遲疑地伸手道：“哪。給你吃。”
小孩子實是餓急了。也顧不得徵求大人的同意，緊張地看看唐峰——小哥哥把蘋果又往他跟前推了推。再不遲疑。接過來，雙手捧着就開始啃。
一連吃了數口，眼裡淚花還沒來得及擦去，臉上卻已經有了笑意，回頭跟哭泣的小姑娘招手道：“姐，真甜，你也吃。”
這蘋果是大山拿來的進口水果，整體通紅。
這時候不是蘋果上市時間，就是上市了，也是青色的夏蘋果，偏酸，不合唐老爺子的牙口。
唐峰偏偏身子，用手指指那個嚶嚶哭泣地小姑娘，“那個小妹妹——好可憐！”再指指男娃，不出聲，眼睛只管盯着哥哥……
唐老爺子刀口一天好似一天的時候，於老爺子看他來了。
於樂江送於老爺子過來的，沒有在醫院門口放下老人就走，而是跟着進來問了個安，手裡提了許多營養品，一就放到桌上。
他還有工作要忙，趕時間，沒法子多呆，陪着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
正好大山在，便起身送客。
屋裡頭於老爺子看到大山忙前忙後，忍不住道：“這人老了病了，病牀前就得有幾個得力的人忙活……就說這人要是有錢了，條件好，多少個看護都請得起，醫生護士照顧咱也盡心盡力，到底不頂自己人用着得勁……就是他們來了什麼也幫不上，數時候能來看看，這心裡到底是兩樣滋味，您說是不是？”
唐老爺子十分贊同。
“就是，您瞅我一人躺這兒，悶的慌，心裡就盼着孩子們過來了。知道他們工作忙，按理說也用不着他們來，醫院這邊啥都不缺。可咱自己在這裡說句實在話，真是盼着他們來。”
於老爺子點頭，半晌嘆道：“您是個有福氣的，這麼出息的大孫子跟前跟後的忙活，眼裡瞧着，心情指定錯不了……活到咱這把歲數，別的事也不在意了，能掛心地也就是孩子們了。我呀，一想起我那孫子，我這……”
唐老爺子勸道：“您這話說地，小於那孩子可正經不錯，早年間做服裝生意不也挺好？我聽大山說，這兩年他投資高科技產業，路子走的不錯……頭些日子，在水榭還撞見他，聽他那意思，準備和大山一起，還有幾個平素合得來地朋友做做鋼鐵生意……”
隔行如隔山，唐老爺子對這些生意經還真不太懂，就連大山做慣了的服裝生意，內裡的門路他到現在也拎不清。
“反正啊，咱是老了，老都老了，這輩子也算沒白活，現在這世界變化快，變的也大，孩子們個頂個都是有主意的，咱們應該爲他們高興。”
誰說不是，於老爺子心有慼慼焉。“如今這世界是新一代的了，我呀，在家裡呆着不愛動，哪天出門轉轉，但凡路走的遠點，就發現這外面的變化，可真是一次比一次大……”
他感慨幾句，想起自己的孫子，眉頭仍舊鬆不開。
“我那大孫子，於樂江，可真是愁死我老頭子了。從前跟您提過不是？我好話說了千千萬，他就是不結婚，您說該咋整？這都多大歲數了，孤零零一個，像話嗎？”
“現在年輕人忙着幹事業，結婚都晚，現在流行晚婚。”
“我老頭子不是個不開通的人，這要是不到而立之年，我也就由着他了，您說他都多大了？”哎，關鍵是他本人對結婚的態度，明擺着就與常人有別。
說輕了，全當耳旁刮過一陣風，不當回事。
你拍桌子瞪眼睛，他也不怕你，說急了，便回道：“爲什麼要結婚？娶個女人過來，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一天到晚，一年到頭，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柴米油鹽，有啥意思？再限制我這個那個，吃個醋吵個架生個氣摔個碗，除了逛商場買東西與一堆女人家長裡短……這樣的生活想想我就受不了，還是饒了我吧。”
大山送別於樂江後，和董潔走進來向唐老爺子告別。
“爺爺，於爺爺陪您說話，我和小潔就先回去了……晚上有沒有哪口特別想吃的？回頭我讓人做，晚上我媽和唐叔過來和您一起吃飯……”
於老爺子看着這兩人輕輕帶上門出去，連連搖頭。
“這人病了呀，就盼着有孩子來跟前看看，像這樣多好？所以說，這人要到了年紀，成家生子是人生大事，耽誤不得……哎，我真是愁死了，您別瞅我那孫子看着好像挺聰明一人，他聰明啥，他哪裡聰明瞭？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硬是想不明白。”
“他們這會兒年輕，怕是體會不到這種感覺。”
唐老爺子勸道：“有些事急不得，有人緣份來的早，有人緣份來的遲。這會兒您的勸他聽不進去，哪天要是忽然開了竅，您想攔都攔不住。哪個人還真能一輩子單身呀？這不都早晚的事嘛……”
爲了去醫院探視方便，最近一些日子，大山和董潔都住在城裡的四合院。
到底勸得唐老爺子又在醫院多住了一個禮拜。
這一兩天，唐老爺子就該出院了。
農場那邊，陳老爺子突然來電話，“大山，你趕緊回來看看吧，門衛那邊來了一些人，說什麼家裡有人在醫院裡，急等着錢救命……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剛要過去看看，你丁爺爺給攔住了，說門口不單單有人來要錢，還有記者等着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