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窗外蓮花池的自在香氣撲鼻而來,紅衣綠扇映着清波,我才意識到,距離顧長風離開,已經有一年了,這一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我卻沒有去新月部落,更沒有去那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重門後面,去看顧長風的遺體。
以前,顧長風的這具身體,尚有一息存在,可是,經過去年那一場大戰,他已經魂飛魄散,千年寒冰棺中他的身體,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遺體。我真的很想念顧長風,可是,我不敢去看他,我怕自己見到他冰冷的屍體躺在冰棺之中,我會崩潰。
這一年來,唯一值得開心的事情,就應該是秦箏和江澈結婚了,江澈真的很愛秦箏,雖然一開始秦箏對他沒有多少感覺,但女子的心,都是柔軟的,經過江澈一日強過一日的真情攻勢,秦箏終是被他的真情所打動,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決定——嫁給江澈。
李炎對我依舊很好,可我自知一輩子都不可能迴應他的感情,是以,我不想耽誤他,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拒之千里之外,雖然,我的拒絕對他並沒有任何作用。
我伸出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血玉手鐲,恢復了千年前的記憶,我莫名其妙地會了很多東西,可是,我都不願意去用,因爲潛意識裡,我總是覺得,我不是李淺,只是風暖暖,普普通通的風暖暖。
只是,當我的手觸到血玉手鐲的時候,我卻感受到新月部落出了事情,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重門後面的冰棺,竟然不見了!
顧長風!
想到顧長風的屍體極有可能被什麼壞人給偷走了,我心急如焚,雖然一年前父皇已經魂飛魄散,這個世界恢復了清寧,可是,這並不代表,世上一切的邪惡的力量都已經消亡。想到顧長風的屍體可能被邪惡勢力侮辱毀壞,我什麼都顧不上,驅動血玉手鐲,以最快的力量就趕向了新月部落。
千年前,我第一次來到新月部落的時候,這裡鳥語花香,簡直就是一世外桃源,可是因爲千年前我的執念,這裡,已經變作了一派的冰天雪地,天上,還飛揚着雪花,我伸出手,雪花落在我的掌心,並沒有瞬間消融,六角雪花晶瑩剔透,看上去分外可愛。
血玉手鐲在我的手腕上發出幽幽的紅芒,我知道,它是感應到了顧長風所在的方向。我閉上眼睛,任雪花飄落在我的發間、肩上,我跟着自己的心,隨意地向前面走去,血玉手鐲越來越灼熱,我知道,我是尋到顧長風了。
我張開眼睛,只見一身藏青色長裙的女子隨意地坐在千年冰棺前面,她的裙襬上,還繡着幾條精緻的銀色小蛇,她的發,很長很長,只是,不是我見慣的黑色,而是與這蒼茫雪原同一種顏色的銀白,而顧長風,就那樣靜靜地躺在冰棺之中,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是誰?爲什麼要把顧長風的屍體帶到這裡來?”因爲那個女子背對着我,我看不清她的容顏,是以,我忍不住出聲問道。那女子聽到我的聲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隨即,靜靜地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落寞而又清瘦的背影,我的心,竟然不可遏制地疼了起來,就好像,我和她相識一樣,被這種感覺弄得簡直要崩潰,我急忙跑到那女子面前,想要看清楚她的臉,誰知,那女子竟然緊緊地捂住了臉,顯然是不想讓我認出她。
看着面前隨意席地而坐的女子,我越來越覺得熟悉,尤其是當我看到她別在腰間的紫玉蕭,我的心,疼得更是幾乎要窒息,“鳳曦?”
我試探着叫她的名字,她沒有回答,看到她這副模樣,我更是確定了她就是鳳曦。我半蹲在她的面前,輕輕地掰開她擋在臉上的手,關切地問道,“鳳曦,你的頭髮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銀白色的?你該不會是心血來潮,想學白髮魔女染了一個白髮吧?”
“暖暖,你怎麼過來了?”鳳曦雙手顫抖着從自己的臉上移開,“想不到我這副樣子,你竟然還能夠認出我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看到鳳曦的臉,我一時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鳳曦,我最好的朋友鳳曦,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那原本清秀美好的小臉,此刻皺紋橫生,就像是一塊蒼老的樹皮,怎麼看怎麼滄桑衰老,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依然能夠肯定,她就是鳳曦!
“鳳曦,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我緊緊地攥住鳳曦的手,聲音焦急地問道。當我握住鳳曦的手,我也是忍不住大吃一驚,她的手,蒼老得就像是一百歲的老人,哪有半點少女的氣息!
鳳曦,這怎麼可能會是我的鳳曦,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鳳曦,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女子,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絕不會衰老成這副模樣!
“暖暖,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們新月部落中的每個人,從一生下來,都具有一種神奇的能力?”鳳曦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淺笑着看着我這般說道。
我輕輕點頭,只聽到鳳曦接着說道,“而我具備的能力,就是將魂飛魄散的魂魄重新凝聚,而這種能力,一生只能用一次,而代價,則是我青絲變成白髮,紅顏化作枯骨。”
聽到鳳曦這麼說,我心中瞬間明瞭,原來,鳳曦之所以變成這副模樣,就是爲了重新凝聚顧長風的魂魄!該不會是這一年來,她杳無音訊,都是因爲回到新月部落施法凝聚顧長風的魂魄吧?
“暖暖,我馬上就要成功了,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將顧長風的魂魄重新凝聚,那樣,一百年後顧長風重新醒來,你就可以和顧長風,再不分開了。”鳳曦緊緊回握住我的手,眸中眼底盡是輕鬆與釋然,“只是這最後一步,我不能在聖殿做,所以,只能把顧長風帶到了這裡,暖暖,你要幫我,一起將你的顧長風的魂魄重新凝聚。”
“鳳曦,我不要你這麼做,如果,如果讓顧長風重新醒來的代價是你紅顏化作枯骨,我不要!我風暖暖的幸福,怎麼能夠建立在我最好的朋友的死亡之上!不,鳳曦,我不要你那麼做!”我眸光錯亂,歇斯底里地對着鳳曦吼道。
“傻暖暖呵,你怎麼那麼傻呢!”鳳曦的眸光漸漸變得悠遠,“夏天說,他會在奈何橋畔等我一百年,可是暖暖,我怎麼捨得讓他寂寞孤獨地站在奈何橋畔等我百年,我只想,早日與他重聚,一起走過奈何橋,來生,做一對平淡卻幸福的夫妻。你無需內疚,我就算是不救顧長風,我也不想活了,暖暖,幫我,就算是,成全我和夏天!”
“鳳曦,我不要!”我激動地握着鳳曦的手,“鳳曦,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沒有了夏天,你還有我和秦箏,你死了,我們會很傷心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我絕不能爲了救回顧長風而犧牲鳳曦,那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暖暖,你看,我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就算是硬要活下去,也活不了幾天了,還不如,走完最後一步,救回顧長風。”鳳曦這般說着,忽然跪到了我的面前,“暖暖,幫我,幫我和夏天早日重聚!”
“鳳曦……”一滴清淚自我眼角滑落,我顫抖着扶起鳳曦,可是,鳳曦卻是固執地跪在地上,“暖暖,你若是不答應我,我就跪死在這裡!”
“好,鳳曦,我答應你!”我強壓下心底翻江倒海的痛意,看着鳳曦一字一句說道。我風暖暖何德何能,能夠遇到鳳曦和秦箏那般生死相交的好友!可是鳳曦,你知道麼,若是你死了,我風暖暖就算是和顧長風白頭偕老,我也是一輩子不會開心的。
我將血玉手鐲從左手腕摘下,我將它緊緊攥在手中,心中暗暗說道,鳳曦,你爲我犧牲了這麼多,我風暖暖,自然也要爲你做些什麼。我將自己封印一百年,用這一百年的不見天日,換你生生世世都和夏天相知相愛,白頭偕老!
見我答應了她,鳳曦脣角綻放出一抹絕美的笑靨,雖然,她臉上皺紋遍佈,可是,她這個笑,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她將紫玉蕭緊緊握在手中默唸了幾句什麼,而我靜靜地躺在千年冰棺之中,將血玉手鐲放在我和顧長風中間,任那紅色的光芒將我和顧長風緊緊包裹。
隨着那紅光越來越明亮,鳳曦的血肉漸漸從身上消亡,絕色紅顏,瞬間化作枯骨。
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就是看到我和顧長風所在的冰棺又回到了聖殿的七重門之後,而鳳曦,就那樣脣角含笑,無力地倒在了雪地之中。我心中大慟,我想要呼喊鳳曦的名字,可我的意識卻一點點消散,最終陷入沉睡。
鳳曦,夏天,今生你們無緣,但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而我和顧長風,則會在百年之後一起醒來,地久天長。
所以,我們,一定都會幸福,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