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彷彿又恢復了正常。 .我又要每天去宏發外貿公司上班,每天面對瘦得如蝦皮的老闆,漂亮的女同事。一切都回來了,但我的生命裡再也沒有爸爸。而公司,對我來說,也成爲一個老想逃離的地方。不是因爲工作,也不是因爲老闆,而是因爲楊小飛和阿南。
雖然每次我都在極力地躲避楊小飛,可是隻要讓他看見我,他都會帶着只有最最熟悉的人才會有的表情,笑嘻嘻地看我,笑嘻嘻地跟我搭訕。有時候,我真想狠狠地甩他一耳光,但他卻又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只是熱乎乎的搭訕,熱情地邀請一起出去喝杯茶,而我心中似乎還對他有着別樣的情感,竟讓我說不清了。
對於阿南,我非常的愧疚。我不知道他爲了拿下神原集團那筆訂單到底付出了多少,但我知道他是爲了我。想到這一點,我也是暗暗納罕。阿南爲什麼對我這麼好,難道他喜歡我嗎?
說實話,阿南這個人真的挺不錯,工作紮實,有能力,待人誠懇,嫁給這樣的人一定很踏實吧,而且比起楊小飛來說靠譜多了。
聽說阿南要升職了,同事們已經在背後悄悄議論這件事,有替他高興的,也有不服氣的。而我,內心卻非常複雜,一方面希望他能夠升職,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能夠靠能力爲自己謀取更好的職位是每個有良知的人所希求的,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讓他升職。假如他是喜歡我的,現在我們還在一個層次上,但升職之後,他會不會還喜歡我,我對此一點也不自信。
自從爸爸去世後,我已經很少說話,很少與同事們交流,而正因爲缺乏交流才讓我發現,我在同事們之間的存在可有可無。因爲緘口沉默的有一天突然發現,即使我不說話,大家並不因此而缺少什麼,即使我不存在,大家也依然快樂、該幹嘛幹嘛。
當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非常的傷感。世界原來是如此的無情。我就像一個塵埃。爲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塵埃,我決定融入同事們之中。我也想跟他們一樣非常八卦地在背後議論一些事、一些人。
下了幾次決心之後,在一個午飯之後無聊的時段裡,我拉住張昕的胳膊,臉上故意做出神秘的表情。
“哎,哎,聽說阿南要升職了。”
張昕長長的睫毛眨巴了兩下,漆黑的眼珠瞪得圓溜溜的,奇怪地看着我,像看一個外星來客。
“你真逗,難道你不知道劉珊珊已經升職了嗎?沒有阿南的份。”
“啊?”我呆住了,迷惘的腦袋轉了不知多少圈,終於想明白了。“啊。。。。。。原來是阿南把機會讓給了劉珊珊啊?”
“什麼讓給了劉珊珊?阿南根本就沒有升職,人家老闆宣佈升職的人是劉珊珊!”
張昕說得乾淨利索,可是我愣是明白不過來。
“可是,劉珊珊升職不是因爲阿南嗎?”
“劉珊珊升職怎麼與阿南有關了?”張昕眨巴着好看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不是,阿南這麼有工作能力老闆肯定是要升他的職,而劉珊珊,怎麼能升職呢?你知道的,她能幹什麼呀?除了化妝塗粉什麼也幹不了。是不是上次阿南與神原集團談判成功,老闆本來想升阿南的職,但因爲阿南與劉珊珊的關係,或者,是阿南主動照顧劉珊珊所以才把升職的機會讓給劉珊珊?”
我費力巴士地說完,然後看着張昕,期待她的回答。
張昕瞪圓眼睛,皺起眉頭,“你這都說的什麼呀?阿南與劉珊珊有什麼關係?”
“咦,他們關係很好哇,難道你還不知道嗎?那天我親眼看見他們挽着胳膊一起去吃飯的。”
“嘻!怎麼可能,劉珊珊怎麼會看上阿南?她要傍就傍老闆這樣的,這次如果不是傍上老闆,她能升職嗎?明擺着她就是第二個宋經理!”
張昕說完,就轉過身走了,撇下一股幽幽的香水味縈繞在我的鼻孔間,她好像不屑於跟我這樣低智商的人說話。
我一個人呆在了那裡。香水味道慢慢散盡,我慢慢回過味來。看來劉珊珊能夠升職正如張昕所說是因爲傍上了老闆,那阿南呢?他爲公司付出了那麼多,與神原集團的一個訂單就給老闆帶來了十幾萬的利潤,難道這樣的人還抵不過劉珊珊嗎?
而劉珊珊與阿南又是什麼關係呢?看他們兩人那天的神態,不是情侶是什麼?
下午下了班之後,我故意在辦公室附近的走廊裡磨磨蹭蹭,好不容易等同事們都走了,纔看見阿南垂着頭辦公室裡走出來。
“阿南。”我走上前,喊道。
阿南擡起頭,幾天不見,他那張圓圓的臉像被人在臉頰兩側各削去了一刀,變成了苦瓜臉。
“對不起,我知道你的事情了,真沒想到升職的是……劉珊珊。”我使勁扭別着兩隻手,費勁地表達。
“你是看我笑話的嗎?”阿南兩頰的肌肉微微抽動,冷冷地看着我。
“不,不是了,”我連忙擺動雙手,極力想把意思表達的更清楚些。“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如果需要我可以跟老闆解釋神原集團訂單的事。我不想看着你吃虧。”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阿南嘴角僵硬地抽動了一下,“我方阿南認栽,但是也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我感謝所有讓我清醒的人。我想以後再也不會犯類似的錯誤了。”
阿南冷冷的話語似乎有所指,就像是有人在戳弄我的臉皮,我感到莫名的心慌,像做了賊一樣,竟也不敢擡眼看他一眼。
不知什麼時候阿南從我身邊走開了,等我反應過來,電梯已經轟隆隆的下去了。只有顯示燈在不停的閃着紅光變換着。
一個人的夜真的很無聊。特別是一個懷揣着一肚子懊惱心事的人,多麼想找個可靠的人傾訴,多麼想聽到善解人意的勸解。可是孤獨與無助卻像一列火車在我的心裡轟隆隆地碾過,從頭到腳,浸透全身。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公交車一輛又一輛,長長的車廂、大大的車體,裡面明亮的燈光和坐在裡面看似很舒服的乘客,從我的面前閃過去,這個城市的一切都是高效運轉、訓練有素的。不論是汽車還是人都像是機器,只有速度、效益,彷彿只要這樣的人生纔是成功、精彩的。可這不是屬於我的,我的人生是晦暗的、悲傷的、緩慢的,像是生活在陰暗潮溼水池邊的蝸牛。
“蘇小姐。”一輛車在我的身邊突然停下來,車窗搖下來,是邱海華。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能看見他的牙齒白白的露在外面。
“這麼巧遇見你。。。。。。你去哪兒?我送你。”
他的話彷彿給我黑暗的前方道路帶來一絲光亮,而一股好聞的香味隱隱從車窗裡散發出來。
“上來吧,這個時間打車不好打。”邱海華瞅着我的眼睛,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唉,如果他不是我的殺父仇人的哥哥就好了,我心中嘆息一聲,理智讓我擺手拒絕,強大的車流以及刺耳的聲音讓我放棄了想說話的。
“那,我們找個地方再好好談談?”好像這纔是他真正的目的,我像揪住了狐狸尾巴一樣看着他。這樣的燈光、這樣的街道,讓我想起了爸爸。
我沒有回答,熟悉的氣氛像一個巨浪把我拍在悲情的沙灘上。
“上來吧?”他依然堅持。
橘紅的燈光打在他的左邊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朦朧的線條,美得動人心魄,我咬着牙在心底抗拒。
也許是我的不吭聲縱容了他,他快速地從車上下來,幫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熱切地看着我、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