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大亮,而樓道里已經響起了走路的聲音,我匆匆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慌里慌張地跑到辦公桌旁。還好,我的調研報告靜靜地毫髮無損地呆在透明的文件夾裡,我又伸出手來,仔細地翻了翻。ok,一切都還好。
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下來,看來我的運氣也不是老那麼差,黴運總有把我給忘記的時候。
陽光照進來,照在對面的桌子上,暖暖的,像是黑暗中的燭光,又像是一塊擦拭心靈的大抹布,本來陰鬱低沉的心就突然亮光閃閃起來。
這是一個不錯的早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昨天的憂傷已經過去,我要好好地度過今天。我在心中安慰自己也是暗自鼓勵。
同事們陸陸續續的來了,女同事的高跟鞋踩着地板噹噹的響,而男同事揉搓着雙眼,像是剛剛冬眠甦醒從洞中走出來的狗熊。
“嗨,好早啊。”張昕兩手捧着肉夾饃,踩着高跟鞋的兩條細長的腿靈巧的跑過來,對着我打招呼。
“別提了,昨晚上爲了趕調研報告,沒回去。”我搓了搓略感疲憊的臉頰,說道。
“是嗎?”張昕瞪起好看的杏仁似的眼睛,黑色的瞳仁裡閃着晶晶亮光,然後用同情的語氣說道:“那你可真夠辛苦的。”
說完,她就低下姣好的臉龐,抱着肉夾饃啃起來。
我突然就羨慕起她來,如果我也有她那細膩的皮膚,苗條而性感的身材,可人的五官該多好。
可是我,我自慚形穢地縮了縮背,整個人像被熱水燙皺的真絲睡衣一樣,頓時萎縮起來。
雖然現在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像,但我分明感到被腫眼泡包裹的小眼珠此刻一定毫無光彩,而我那塌鼻樑怎能與張昕高而挺拔的鼻子相比,我的嘴脣一定乏味得很,會不會像兩條沒有生命的蟲子臥在那裡?而它的顏色肯定是灰白色的。就像夢中的醜女?
這樣想着,就下意識地用牙齒咬住了嘴脣,一股淡淡的鹹味傳到舌尖上來。我突然想起,還沒有洗漱。
同事們還沒有到齊,我快步向洗手間走去,一進洗手間,看到牆上鏡子裡映出的影像,發現並沒有剛纔想象的那麼糟糕。
正在端詳着,鏡子裡冒出許嬸的影像來,她正弓着腰、拽着拖把走進來。
她會是夢中那個叫醜女的女鬼嗎?她們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我偷偷在鏡中窺視她,她的皮膚,黃黃的,帶着些許黑,倒與孟婆的皮膚有些相似。她的嘴巴,沒有血色也沒有彈性,但與醜女的還是有些不同。她的眼睛,因爲一直低着頭,眼皮耷拉着,竟很難看清她的眼眸。我故意裝作彎腰撿東西,低下頭,試圖看清她的眼睛。
沒想到她一個猛擡頭,一雙晶亮的眼睛與我四目相對。
我又尷尬又慌張,連忙招呼:“嗨,許嬸,打掃衛生啊?”
“嗯。”許嬸用犀利的目光瞟了我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埋住了雙眸。
“呃,我,我來洗個臉。”我訕訕地說,隨即應景似的扭開水龍頭。白白的水流淌出來。
“這是誰這麼缺德!”突然一聲怒罵從許嬸口中說出來,我驚訝地轉過身,許嬸正氣哼哼地用手扒拉旁邊的水池,“還白領呢,我看還不如掃大街的,穿的人模狗樣的,幹起事來可就差遠了!”
“怎麼回事,許嬸?”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瞅瞅,你瞅瞅,這是誰呀?缺德到家了!又不是小孩怎麼能把垃圾往水池子裡倒!你瞅瞅,這茶葉沫、口香糖都有!怎麼一點也不講道德呢!”
“哎呀,這,這是誰幹的呀?”我探了一下頭,旁邊的水池子被茶葉和口香糖堵了滿滿一池子的水。
“唉,這活是不能幹了,這個老闆整天死貓閉着眼也不管管這些沒有素質的人,就知道扣錢,一天到晚的幹,還動不動嫌這裡不乾淨,那裡不乾淨的,找個理由就扣錢,你們這個老闆真是摳門!一看就是餓死鬼託生!”許嬸蠟黃的臉上蒙着一層怒氣,而她說的話恰恰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
“是嗎?老闆也扣你的錢嗎?我還以爲只看我不順眼呢,昨天他剛剛扣了我二百塊錢,還要我加倍賠償昨天失火的損失,簡直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資本家。說實話,我也不喜歡老闆,可是,沒有辦法,端人飯碗受人管,誰讓人家有錢呢。”我好像遇到知音一樣,頗有同感。
“哼!我纔不稀罕他這點破錢,說實話我早在這裡幹夠了,把老孃惹極了,到時候我跟他拼命!”
“我可不敢,我還指望這點工資呢,我覺得這種環境太壓抑了,簡直就是國民黨時期的白色恐怖,沒有人權,更談不上得到尊重,真是不明白了,難道我們這些沒錢的人就是他們有錢人的奴隸嗎?老闆就可以高高在上作福作威了嗎?……”
我正發泄的過癮,男洗手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通”的一聲,驚得我和許嬸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了男廁所這個禁地。
天啊,從奶油色的門後面走出來的不是老闆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