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所預料的不錯,極似墨殺的黑光領域中,原本應只剩下絕對的死寂。但碩鼠仙正洋洋自得之際,駭浪拍山、山海相擊的金石之音,忽的穿破黑域。
響徹洪荒仙界。
引得這片仙界大陸,自各處傳來不同的迴應。
風吹山林的沙沙聲,潺潺溪水的流動聲,風雲交匯的凜冽聲,初生生命嘹亮的啼哭聲,山巒震列的轟鳴聲……
這些代表着生命、運動、變化的音符,跟天空中的山海之音形成共鳴。宛若一道道洶涌的波浪,蠻橫地將那黑域給撕開。
“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
承道一聲暴喝,從黑光中衝出。脫困的瞬間,身影就融於這片天地之中,消失不見。
察覺到不妙的碩鼠仙一陣怪笑,竟也並不慌亂。抖了抖自己肥碩的身軀,從錦瀾外皮上,頃刻間掉下上千根細小的、不同顏色的毛髮。
這些毛髮掉落之後,竟化作一道道屹立的人影。
一時間,上千真仙林立,將碩鼠護在中央。
“這些身影是……”
“無名真仙?”
李凡看的分明,從碩鼠仙身上脫落的每一根毛髮,都代表着一條大道。此刻這些道化身影,其本質就跟以身化道的無名真仙一樣!
貪婪吞噬大道而導致異化的無名真仙,此刻卻將已經吞進肚子裡的大道給重新吐了出來。
失去了些許大道後,碩鼠不僅沒有變弱。身上的氣息反而愈發明晦不定,令人心驚。而李凡也察覺到,碩鼠的樣貌,也起了微妙的變化。
變爪爲掌,佝僂的身軀挺直,臉上神情,也變得更加像人了!
山海間,起大風。
烈烈作響。
將護衛在碩鼠身邊的條條大道身影,盡皆吹散。
目睹這一幕的李凡,彷彿看到了在山海間沉淪消失的無數可能性,無數世界,無數生靈。
儘管承道已經將神通只是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但仍然有些許風因爲激烈的爭鬥而脫離了原本的位置。
宛若無形刀刃,於洪荒仙界之中劃過。
風刃過出,萬物皆隕。一道巨大的虛空溝壑裂隙,隨之出現。
縱使有無限仙力不斷補充,短時間內難以將這道傷疤修復。
由此可見戰局中央的破壞力,已經達到了何種程度。
風聲呼嘯裡,一道道身影如柳條般翩翩起舞。雖散不滅,依舊十分堅強的在山海之風中維持。
而就在此刻,碩鼠仙口中,又傳來了怪異非常的連續聲響。既像是老鼠撕心裂肺的尖銳叫聲,又好似詩人慷慨激昂的吟唱。
從碩鼠仙的身上,脫落了更多的毛髮。
真仙如麻,飄散而出。
碩鼠仙毛髮盡褪,愈發像人了。只是仍舊披着一身老鼠的皮。
急促的吟唱音戛然而止,彷彿一柄刀忽的落下、將皮切開。
碩鼠,化而爲人。
不像是周圍的真仙道影那樣,只是模糊的輪廓,而無具體的樣貌。
此時此刻的碩鼠仙,雖赤身裸體,卻跟人無異。
“兩位道兄……”
“碩鼠這廂有禮了~”
不男不女、似男似女的混合之音,自人型碩鼠口中傳出。
只是自顧自得打招呼,並不指望李凡跟承道二人會迴應。話音未落,他便虛張十指,遙遙操控着周遭已經完全脫落的真仙倒影。
就像在幕後擺弄傀儡的傀儡師一般。
有了碩鼠仙的加持,億萬真仙倒影的面龐,竟微微顯化出了人型。
而它們也不再只是憑藉本能的進攻,而是當真如無名再世。將自身神通法術,施展到極致。
不僅僅有【原初】可能性中存在的五行、獨、寂的道則。更有李凡完全陌生的大道。
在碩鼠化形之前,真仙道影宛若羣龍無首,各自爲戰。但有了人型碩鼠的操控後,它們真正的實力才得以發揮。
承道面臨的壓力頃刻間陡增百倍不止。
李凡好似看到了,一道高高在上的身影,調兵遣將。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
“這些無名,生前就曾聽其號令、受其調遣。”
“所以這碩鼠仙的真實身份是……”
“類似執政仙帝的存在?”
李凡心念急轉。察覺出端倪後,冷不丁的出聲試探:“陛下!臣死的好冤啊!”
這鬼魅般的聲音,穿透山海間呼嘯的風,穿透萬千無名所佈的軍陣。直抵碩鼠仙耳邊。
正在享受調控真仙道影的碩鼠仙,身軀無端猛地僵住。
即便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這縷變化卻也沒有逃過李凡的觀察。
“師兄莫慌!”
“我來助你!”
心中猜想得到驗證,李凡冷笑中,無極天棍在前開路、自身緊隨其後。直奔碩鼠仙而去。
察覺到李凡的動作,萬千真仙道影前來阻止。
大部分都被無極天棍擋下。
即便有小部分不在原初無極大道的覆蓋範圍之內,也難以穿透李凡萬相道網以及山海不動身的雙重防護。
硬生生扛着真仙道影的攻擊,李凡直奔碩鼠仙而去。
他要於萬軍之中,取仙帝首級!
承道也明白了李凡的意圖,隨之做出配合。不僅僅山海風聲,更加嘯烈。真仙道影組成的軍陣上方,更是隱隱浮現了一尊傾斜俯瞰的巨大身影。
單單只是守望山海的凝視,就將無數真仙倒影湮滅。
將所吞噬大道全部吐出的碩鼠仙,雖然戰力大增。但毫無疑問的是,此刻他的本體是最爲脆弱的。
李凡的動作極爲迅速,電光火石間,便已經飛遁至碩鼠身邊三丈。
這突襲實在太快,碩鼠就連收回吞噬大道都做不到。
身上僅僅是恢復了一層稀疏的毛髮,李凡的攻擊就已經到來。
無極天棍先至,而後刀劍相加!
躲無可躲的碩鼠仙目露兇光,面對一棍一刀一劍,三至寶的齊攻。竟也絲毫不怵。
張嘴露出了森然獠牙,惡狠狠朝着無極天棍跟道劍道刀直接咬去去。
竟似要將這三樣欲取他性命的兇器,直接吞食!
不愧是貪婪無度的碩鼠!
碩鼠的反應,卻早在李凡的預料之中。
一聲大笑中,無極天棍與道劍道刀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枚紫氣氤氳的丹藥。
即便清楚的看到了這瞬息間的變化,然而貪婪本性使然,使得碩鼠根本沒有要收回自己獠牙的意思。
他曾吞噬朝堂上羣仙,曾吞噬整個世界。
又有什麼是他不敢吞的!
隨着被放出的萬千真仙倒影被迅速收回,碩鼠仙也終究是從人型,變回了兇狠畜生的模樣。
將李凡送上門的丹藥大口吞入腹中後,再欲搜尋李凡身影。
然而此刻李凡早已經遠遁千里,回到了安全的位置,只等藥效發作了。
“一下子吃這麼多毒丹,撐不死你!”
然而碩鼠仙毒發所需的時間,遠比李凡預料之中的要久。
看來畢竟是在棺中橫渡山海的狠角色,對近道湮之力都有了些許抗性。
承道跟碩鼠仙足足僵持了半天之後,碩鼠身上纔開始有異狀顯現。
原本七彩斑斕的毛髮,開始逐漸轉化爲紫色。
而且控制不住的,從它的身上開始脫落。
這正是李凡所煉製毒丹而導致的道化之相。
一開始碩鼠仙還沒有察覺,直到紫色細毛,飄散漫天。
它才倉皇驚覺。
發出一聲刺破雲霄的尖銳叫聲。
碩鼠仙顧不得再跟承道纏鬥,而是急忙收集那些從自身掉落的毛髮。
李凡從碩鼠仙的聲音中,不但聽出了恐懼。更聽出了焦急、不捨。
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但不管碩鼠仙跟他的舊臣身上究竟有什麼往事,都不妨礙李凡接下來的趁其病、要其命。
大袖一揮,跟碩鼠仙搶奪道化毛髮的同時。李凡也在勾連碩鼠仙體內的毒丹藥力,隨時準備緊收萬相道網。
毛髮掉的越多,實力下降的越快。實力越弱,越難鎮壓爆發的毒丹。
顯現頹勢之後,碩鼠仙的敗局,就已經註定了。
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刻,李凡才不會跟承道謙讓。
“生死一如,與道合真。逍遙物外,吾丹乃成。”
李凡心中輕吟,萬相道網爲丹爐,墨殺仙魄之力爲丹火。
將這來自其他可能性的漂流彼岸仙,慢慢煉製成一枚道丹。
碩鼠竭力掙扎,但網越收越緊。終究是徒勞無功。
此刻承道也顯出了身影,看着李凡煉丹的舉動,沉吟片刻後卻沒有阻止。
毛髮盡去後的碩鼠仙,還是變回了人的模樣。
卻不再掙扎。
只是默默看着遠處的李凡與承道。
“噬人者,終被人噬之。”
“此言果真不假!”
“兩位道友,可不要布我後塵啊!”
“哈哈哈……”
狂笑聲中,碩鼠仙被徹底煉化。
成爲了李凡掌心一尊晶瑩剔透,泛着七彩紫氣的圓潤丹藥。
毫無疑問的,這是李凡自掌握煉道藥王經以來,所煉製的最爲漂亮、也是最爲珍貴的一枚道丹。
“只可惜,沒辦法直接吞服啊。”
李凡看向了身邊神情嚴肅的承道,心中一動。
“師兄,給。”
他十分鄭重的說道,欲將道丹交付。
“唉?這倒不必了。”承道對於李凡的這一舉動,絕對是有些意外的。不過還是立即搖頭拒絕。
倒不是他看穿了道丹的玄虛。
畢竟李凡自己都不能確定,孫縹緲所留的煉道藥王經究竟有沒有問題。只是李凡天性謹慎罷了。
之所以承道拒絕了李凡好意,完全是因爲他遵守守丘公點撥的規矩。即便是再好的寶物,也不應從師兄弟手中搶奪。
眼前道丹所妙,卻也沒有妙到讓承道打破守丘公規矩的程度。
“此戰能鎮壓此鼠藥,全憑師兄與其正面抗衡。”
“若非你牽制出所化億萬真仙道影,我也絕對無法就這麼容易接近他的本尊。享受煉製的這枚道丹,師兄你當之無愧。”
“再者說,師兄你吞服此丹後,還可以將領悟到的其他可能性大道講給我聽嘛。若是我吞了,可沒有那個本事,細細說給師兄你了!”
……
李凡說的確實在理。
情真意切的一番說辭後,承道最終也難拒絕好意。半推半就的,當碩鼠道丹吞入腹中。
“師兄,感覺如何?”半晌之後,李凡試探性的問道。
“唉。”
“這碩鼠,以及那萬千真仙倒影,實則都只是一羣可憐人罷了。”承道搖頭長嘆一聲。
李凡:“師兄此話怎講?”
“卻是我從吞服道丹中,感應到的無數影像。”承道說着,輕輕一揮,將畫面呈現在李凡面前。
最初,也是安靜祥和、繁榮昌盛的恢宏仙界。
碩鼠仙已經擔任執政仙帝近兩億載,統治期間,仙界諸仙盡皆臣服、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甚至自從碩鼠仙執政後,就連三聖都沒有再過問仙界之事。
羣仙只知仙帝,不知三聖。
盛極轉衰,是從道湮之劫忽的降臨開始的。
最初的碩鼠仙,雄心萬丈。
堅信自己肯定能夠率領羣仙,制服這區區道湮災劫。
不過,道湮止而復發,反反覆覆。
雖能短時間內被鎮壓,卻似乎永遠看不到徹底被治理的苗頭。
表面依舊維持鎮定,心中卻逐漸慌亂的碩鼠仙,動了私下了拜訪三聖、尋求答案的念頭。
但是,他卻震驚的發現……
三聖不見了。
彷彿憑空從這片天地間消失了,怎麼也聯繫不上。
仙界衆仙雖然大多已經將三聖淡忘,但仙界三聖依舊代表是衆仙心中的聖者。
本就處在劫難之下,人心惶惶。
若是被他們知道了,聖者消失不見。
恐怕還沒有消亡在道湮之劫下,仙界內部就先亂做一團了。
碩鼠仙思來想去之後,決定隱瞞這個消息。
爲了防止聖者不再的事情暴漏,他甚至以一己之力,僞裝三聖起來。
雖說碩鼠仙作爲億載仙帝,實力超絕、遠朝衆仙。或許獨扮一聖,還沒有壓力。
三聖全都要他假扮,還要不漏出破綻……
就有些勉強了。
於是碩鼠仙,想法設法的想要在短時間增強自己的實力。
萬般無奈之下,他想到了直接吞噬真仙,竊取他們所領悟大道。
效果斐然。
碩鼠仙憑藉着絕世的修爲,當真做到了將多種不同道途,融於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