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昏,張巡查他們的車已經備好,只是,幾個巡查對視一眼,互相使了個眼色,見這嫌疑人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緒,便不着痕跡地圍攏上前,疏散人羣,尤其重點保護蘇欣。
抓了人後的蒐證工作,也重要且繁瑣,能讓嫌疑人在輕鬆的環境下多說幾句話,對他們接下來的工作也有好處。
當然,危險也是有的。
只能看巡查們的判斷。
笑笑只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蘇欣,低聲道:“前天,我們在營地休息,蘇欣和領隊在說話。”
隨着話音,笑笑的聲音沙啞,面上露出複雜的痛恨。
蘇欣:“我和領隊沒什麼。”
郭領隊:“我和我媳婦剛結婚半年多。”
笑笑:“!!”
穆青雲一個沒忍住,嗆咳了兩聲。
蘇欣和領隊的臉一下子紅了,都不再說話,其實也怪不得他們想歪。
要知道,蘇欣是爲了拍戲,最近才專門找到登山隊體驗生活,在此之前都不認得笑笑是誰,她自認爲待所有人都體貼周到客氣,這也是她的本性。
她一個人畜無害的年輕女孩子,與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忽遭劫難,唯一下意識會想到的理由,就是男歡女愛那點事。
蘇欣自己知道齊文博和梅麗交往以後,她都動了殺人的心,雖然只是稍微動了一下下,她不敢的,沒幾日還想明白了,齊文博變心,是他混蛋,和梅小姐沒關係的。
進了娛樂圈以後,蘇欣關注了下梅麗的相關訊息,她挺驕傲的,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
現在,蘇欣自己被個小姑娘盯上,一不小心也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去。
笑笑低着頭,神色低落。
衆人一時也笑不起來。
差點就出了人命案,無論怎麼看,這都是極嚴重的事故。
笑笑低聲道:“當時,蘇欣跟領隊說,你爲了賺錢生活,每天都打好幾份工,非常辛苦,最難的,你在一家廣城那邊的香肉館子打工,每天麻木地處理各地送來的大大小小的狗,先摔死,再剝皮剔骨,剁成一塊一塊的。”
“你說,哪怕到現在,小區裡的寵物狗見了你,別說叫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蘇欣:“……”
她想起來了。
前天喝了點酒,一時悵惘,與領隊聊天時,不免交心。
那段生涯,在她看來,她是極慘淡的,麻木的,完全看不到未來,什麼都不能想,只想賺錢。
她有時也反思,齊文博說的對,男女交往就是要講門當戶對,這個門當戶對,家世還在次要,兩個人要有共同語言,共同的理想,才叫匹配。
齊文博說,他怎麼繼續和她交往?難道每天只和她討論去哪裡買菜能節約幾塊錢嗎?
這話,也不無道理。
只是再有道理,蘇欣依舊特別不甘心,她爲了自己的愛情付出的是六年如一日的辛勤勞作,她當年讀書的確不好,可那不代表她不會學習。
這些年,她別管做什麼都能學得很快,爲了更好的打工,她還自學外語,現在她三門語言都能熟練聽說讀,唯有寫上還不行,可那不是她笨,學不會。
爲了這點不甘心,她憑着一腔憤怒闖入了娛樂圈,遇見了很多好人,有挫敗,有無奈,但更多的卻是看到了一番新天地。
蘇欣很少把自己的過往對別人傾訴,但那日,的確是有些醉意,領隊又特別像‘媽媽’,她就沒忍住,說了那些年她辛辛苦苦,到處打工的事。
在香肉店的經歷,她好像也說了。
蘇欣小心地擡眼看了看笑笑,依舊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笑笑一擡頭,眼眶泛紅:“上初中時,我父母去外頭做生意,留我和我一個姑姥姥一起生活,那時候真的很寂寞,我就養了‘小果兒’。”
“它是我姑老爺給我抱來的一條‘蘇聯紅’,剛來我家時,還需要每天兩小時喂一次奶,是我一手喂大的。”
“當時它每天都在我們村口等我上學,每次我一放學,它就過來跑前跑後地給我背書包,雨天給我送雨傘,冷天給我送衣服,十年啊,我們相依爲命。”
“就在前年,小果兒被我弄丟了,我竟然弄丟了它,我一直找,一直找,甚至還出錢請人幫忙,最後才查到它被人送去了廣城那邊的香肉館子。”
笑笑痛哭失聲,“我找過去了,小果兒已經,連狗皮都沒剩下來,可我,可我竟不敢衝上去和那些人拼命,我什麼都不敢做,前日我聽蘇欣說了那些話,我——”
衆人:“……”
蘇欣:“……”
笑笑抽噎不止:“我立時下定決心,馬上就策劃殺了蘇欣,替我的小果兒報仇。”
“我不敢等其它時機,我擔心只要耽誤幾天,哪怕只是幾天,我就又沒了勇氣,什麼都不敢做。”
笑笑搖了搖頭,“我膽子小,那一刻,我是真心要爲小果兒報仇的,可我知道,只要這股子勁兒過去,我肯定就不敢了,以前有很多次,我想做一件事,特別想,但也就是一拖延得工夫,我就沒去做。”
“所以我不敢耽誤,好在蘇欣以前在隊伍裡待了一段時間,我還算了解,她的行動很有規律,我覺得,我應該能行。”
衆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原來,居然是爲了一條狗。
蘇欣也是瞠目結舌。
武威氣道:“哪有這樣的道理,蘇欣就是在那香肉館子打工而已,要報仇,也該找那狗販子吧。”
張巡查使了個眼色,大家就過來將笑笑帶走,笑笑被推到車上,嚇得渾身哆嗦,嚎啕大哭。
“我也知道該去找狗販子,可我不敢,我不敢,嗚嗚。”
巡查的車漸行漸遠,領隊和登山隊的人面面相覷,唏噓不已。
武威更是後怕得不行,看着穆青雲像看一塊沉甸甸,明晃晃的金子。
“穆總,要不是你,我這回,真得冤枉死!”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就因爲一條狗,就,就——我到了下頭,恐怕都要被下頭那些前輩們笑話。”
蘇欣怔怔地不說話,眉眼黯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