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以後,吼泉山左近的村落,家家戶戶糧食滿倉,皆爲盛世景象。
可還沒高興幾日,邊塞就快馬加鞭,送來十萬火急的軍報。
永昌帝沉着臉坐在御書房內,左右文武大臣吵成了一鍋粥。
還是熬糊了底的那種。
“北邊那些不通教化的蠻夷,年年逐水草而居,不過是擔心冬日草木凋零,沒有飯吃,故意興起些聲勢來劫掠一二,他們年年如此,難道很新鮮,只令大正關的郝、李兩位將軍嚴加戒備,給予警告,與其談判,大不了多與些賞賜便是,何必大動干戈?”
戶部尚書急聲道。
兵部的給事中張傑一聽他的話就火冒三丈:“鄒相此言差矣,若是咱們大熙今日也忍,明日也忍,一有事便妥協給賞,蠻夷豈非越發當我是塊肥肉,都要來咬上一口?”
旁邊幾個主戰派也紛紛出聲。
“看軍報,今年的情況與往年可是大不相同,草原諸族隱隱有決出統領部族的跡象。”
“金塔族的朝格王子,打着爲他們的金塔明珠報仇的口號,率三萬騎兵奇襲雁井關,宣州知州以下無數官員合全城百姓拼死守城,終於等到了援軍。”
“如果出一丁點的差錯,讓朝格攻破宣州,入大正關,之後可就是一馬平川,直襲京城,沿途有多少百姓要遭難?光是一大批糧食來不及收穫,就足夠讓我朝局勢敗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等若不給予重擊,只會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
朝中皇帝的小班底連夜開會,穆青雲在吼泉山上也出了亂子。
她有個學生,叫孫梅,家在大正府,距離大正關不過三十里。
之前孫梅到小姑家走親戚,結果在小姑家遇見了土匪襲殺,奔逃中,意外和家人走散,與流民一處進了京城,因緣巧合之下才來到了吼泉山。
孫梅這個孩子,穆青雲印象不算深,卻也記得,似乎是個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小女生。
相貌上可說清秀,但比起招娣那樣奪目的秀氣,她就不大起眼。
也不很聰明,讀書上課倒是賣力,但也只是個普通的學生。
行爲處事上卻是細心周到,穆青雲記得她每次負責圖書室和私人影院的衛生,連窗戶都會擦的乾乾淨淨,辦事絲毫不見毛躁。
大概三個月前,這孩子始終查不到小姑的訊息,終於鼓起勇氣和穆青雲說了自己的來歷。
穆青雲就聯繫了京城有名的鏢局護送她,是跟着運送輜重的軍隊一塊兒走的。
前些時候鏢局還捎回孫梅報平安的信。
小姑娘在信裡倒是沒多說什麼,夏荷幾個卻忍不住私下議論了好半晌,說孫梅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情緒,都透着一股不開心,還不如回吼泉山,大家快快樂樂地在上課學習。
將來也不愁沒有出路。
“小孩兒十五歲,聽說早年她父母就給她相看了人家,只等她到了歲數就嫁出去,唉,終歸太早了。”
“我以前也不覺得嫁人生子有什麼不好的,女人最好的歸宿和幸運,還不就是遇到一個可以放心託付終身的良人?”
“現在我卻總忍不住想,我每天如此辛苦努力學習,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難道就是爲了嫁人?”
“我嫁了人,就等於歸了人家,從此身家性命不由自主,什麼樣的男人,回報能豐厚到讓我付出這麼大的風險?”
“要是對方沒有小娘子待我好,不能讓小娘子這般,教我知識,給我謀生的手段,免我的後顧之憂,我憑什麼甘心嫁他?”
夏荷一番剖心話,說的花兒,朵兒兩個面面相覷。花兒不由想到她娘私下裡同她抱怨說,吼泉山左近的女孩兒們個個被仙子慣寵的跋扈囂張,以後怕是要嫁不出去的。
“……”
她深刻懷疑,不少女娘都是故意眼高於頂,就是爲了晚點嫁人。
王嬸子也道,她爲了村裡大齡男青年們的婚事,她都愁的要命。
她都報給仙子,光是各種聯誼聚會,一個月就辦個四五次,可看對眼的,寥寥可數。
花兒記得,這倆月村裡的男人們扎堆成親,娶的都是村外來的小娘子。
外面某些酸腐文人爲此還說了幾句酸話,什麼‘連自家村子的男人們都不肯娶,可見絕對嫁不出去。’
女娘們不當回事,倒是本村的男人們很生氣。
那是他們不想娶嗎?
如果能娶到,當然是本村知根知底的小娘們好的多。
奈何流民裡本來就是身強體壯的男丁更容易活下來,人數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女娘很少,適齡的女娘更少。
村裡也是男子多過女子。
男人們想娶自家村子裡,和他們一起上課,賺錢不比自己少,本事不比自己小的女孩兒,哪有那般容易?
本來就很難,外頭這幫心胸狹窄的貨色,還要給他們增加障礙,真真是可恨至極!
說起來,穆青雲那回家去的便宜學生孫梅,這回遇見的困境,一則,大正關之危。
二則,父母逼嫁人。
三來,竟也有一兩分是因爲旁人的酸話起的。
孫梅未婚夫的父親,是大正關的一個參將,之前金塔族犯邊,他犯了輕率冒進的毛病,害死了好些同僚,現在被人抓住把柄,要治他通敵叛國之罪。
總之,未婚夫家一片混亂。
孫梅本是下定決心要退親的。
她不想太早成親,還想回吼泉山同夥伴們一起上課學習。
這件事有些難度,她父母比較固執,可她當初回鄉,不光仙子親送了盤纏,朋友們也都慷慨解囊,加上她自己攢下的銀子和萬金難求,只在傳說中才有的料子,讓她回來的極風光,連向來認不清孫女們臉的祖父,和她說話都和煦了不少。
孫梅多少有點信心能說服父母。
可如今未婚夫家一出事,事情就變得有點麻煩。
之前人家好着的時候,她家屬於高攀,她不退親,如今人家落難,她反而鬧起退婚來,人們會怎麼想?
孫梅的父祖都是要臉面,重名聲的,絕不可能爲了她一個女兒就背忘恩負義的黑鍋。
事情一出,孫父立馬就去找人家商量起了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