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這一摞邸報很重，雉奴放在案几上，發出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雉奴抹了一把腦門上的細汗，又是跑過去拌着冷淘，隨時等着姑爺拿走。
孫公、袁公二人看向雉奴的眼神裡，充滿了讚賞，真是一個貼心的小妮子。
李冕被她服侍慣了，認爲貼身丫鬟都應該像雉奴這般，那就大錯特錯了。
像雉奴這般體貼入微的貼身丫鬟，在京城裡稀少的很，毫不誇張的說，價值千金。
李冕接過來雉奴拌好的冷淘，吃了一口，心滿意足的說道：“晚輩說出這些話來，沒有別的原因，平時多看了一些邸報罷了。”
孫公、袁公臉上的詫異，更加匪夷所思了，怎麼也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原因。
李冕這話說的簡單，想要從邸報的各種蛛絲馬跡裡找到剛纔那番見解，可不是一件簡單事。
不僅需要埋在浩如煙海的邸報裡，逐字逐句分析，還要能辯解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這其中涉及到了政堂嗅覺，還有獨到的官場眼光，每一樣都不容易。
孫公笑了：“你小子還真是天生做官的料子，當個駙馬着實是可惜了，這輩子沒了做官的可能，清流損失了一名重要朋黨。”
李冕不當官正好，不需要整天爲了官場上的蠅營狗苟所煩心。
他就算是要當官，不會摻合嚴黨和東林黨的黨爭，更不見得主動成爲清流。
清流說是清流，屁股不見得乾淨。
既然結黨了，永遠逃脫不了營私兩個字。
李冕坦然說道：“當官不就是爲了混口飽飯吃，再好一些，便是爲了錦衣玉食。晚輩現在已經錦衣玉食了，何必陷入官場上的煩心事，逍遙自在的過着悠閒小日子比起當官快活多了。”
孫公、袁公二人不認同李冕的說法，卻又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反駁他了，因爲李冕說的這話頗有些道理。
袁公還算是能保持致仕尚書的風度，孫公就不行了，笑罵了一句：“要是天底下人都像你這麼想，就要天下大亂了。”
李冕搖了搖頭，挺認真的說了一句：“不，應該是天下太平了。”
“你小子……”
孫公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繼續笑罵一句，反而是點頭了：“看來伱是真的活得通透了，這話不錯，天底下的官員要都是像你這般與世無爭，還真的就天下太平了。”
袁公再次詢問起了李冕的意思：“今天這碗冷淘，老夫替你掏銀錢了，吃了老夫的冷淘，嘴短，說一說你對草原明珠大玉兒這件事的真實看法。”
李冕哭笑不得了，沒想到還有被人逼着吃飯的道理，放下手裡的碗筷，鄭重其事的說了起來：“倒不是晚輩悲觀的說些喪氣話，以當前的情況來看，京城裡的幾位藩王應該沒有多大的可能了。”
孫公、袁公二人聽到他說了這話，放下了手裡的碗筷，態度認真了很多，還是頭一次從年輕讀書人嘴裡聽到不看好藩王的言論。
自從草原明珠大玉兒要來的消息傳到京城裡以後，讀書人激動的不能自已，整天窩在酒樓茶館裡高談闊論，認爲大玉兒只會選擇天朝上國的藩王。
瞧不起那些番邦蠻夷，認爲只要天朝上國的藩王出手，草原明珠大玉兒就是大朱王朝的囊中之物了。
孫公、袁公二人這段時間以來，聽慣了太多自以爲是的話，就連朝廷裡的官員大多也是認爲大玉兒只會選擇藩王。
京城裡的官員和讀書人出現的心態，說好聽點是自視甚高，說難聽點，就是自視甚高了。
李冕認真說道：“晚輩雖然不願意看到草原明珠嫁給女真人的情況，但依照目前的形勢來看，科爾沁草原最有利的選擇便是把大玉兒嫁給黃臺吉。科爾沁草原想要吞併了漠南的察哈爾部，成爲第二個成吉思汗，首先要獲得的支持不是中原朝廷，而是要獲得女真人的支持。畢竟，察哈爾部的大汗林丹汗可是漠南草原難得一見的雄主，科爾沁草原的大汗俺答想要擊敗林丹汗可不容易，如果有了女真人的支持就不一樣了。”
孫公、袁公二人同時點了點頭，認可了李冕的說辭，這正是他們二人所顧慮的一件事。
只要科爾沁草原和女真人結成了同盟，漠南的察哈爾部就危險了，林丹汗再是一位雄主，那也抵擋不了科爾沁草原和女真人的聯手進攻。
等到科爾沁草原吞併了察哈爾部，就再現了元蒙韃子入主中原以前的盛況。
同爲女真人的後金，早就一統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東海女真，比起當年金國的威脅還大。
孫公怒不可遏的罵了一句：“李成樑的兒子李如柏真是個廢物，當年如果不是他延誤軍機，也不至於出現薩爾滸的大敗。”
袁公臉色不愉：“薩爾滸之戰的大敗，幾乎葬送了大明邊關所有的精銳，除了邊關將領的指揮不當，朝堂裡那些整天就知道黨爭的蛀蟲，同樣是逃脫不了干係。”
李冕繼續吃起了冷淘，沒有說出任何的見解，正如袁公所說的那樣，薩爾滸之戰的大敗與朝廷裡只知道黨爭的各個朋黨脫離不了干係。
孫公旁邊的一名鐵塔漢子很少插嘴說話，今天實在忍不住了，殺氣騰騰的說了一句：“那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大玉兒嫁給黃臺吉，要我說，不如直接把黃臺吉和多爾袞兩人宰了，一了百了，就不用擔心大玉兒嫁給女真人了。”
孫公、袁公二人沒有迴應鐵塔漢子的蠢話，想要阻止科爾沁草原和女真人的聯姻，不是殺了黃臺吉和多爾袞就能解決。
只要雙方想要聯姻，努爾哈赤還有其他的兒子，甚至可以親自迎娶了大玉兒。
另外，在京城裡殺了黃臺吉、多爾袞兩人，引起的後果極其嚴重，大朱王朝好不容易得來的喘息機會，就徹底葬送了。
“好！”
在孫公、袁公二人詫異的眼神裡，一直以來顯得頗爲穩重睿智的李冕，居然是拍手稱快，認同了鐵塔漢子的愚蠢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