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裡,刻意種了四季常青的綠樹,綠樹環繞中,深秋也不顯寂寥。
我卻忽然覺得周圍景色都失了顏色似得,渾身一僵。
回味了過來。
不對,鶴千修他難道是……我怔怔望着他,還未開口,那邊龍白卻大聲氣道:“鶴千修!你騙我!你說你不喜歡女人的!你現在在幹什麼!”
“閉嘴!”鶴千修猛然回過頭,怒吼道:“若不是阿離護着你!就憑你方纔傷了阿離,我也恨不得殺了你!滾——” 鶴千修說着擡袖一揮。
龍白身子一僵,繼而猛然向後飛去。隨後,她的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來——
“鶴千修!你竟敢對我這樣!你會後悔的!”
這一招,我熟悉再熟悉不過,我已像這樣被丟出小竹居好幾次了!
可是…可是鶴千修他……
他到底是誰?!
他回過頭來,看着我,胸口起伏的甚是劇烈。抓着我的手稍一用力,便將我摟在懷中。而後抱着我騰空而起……他的速度比顧清晨還要快,眨眼間就跨過了山河大川。
我看着他俊逸的側顏。心中的猜測,讓我無比慌張——
“你…你要帶我去哪?你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他的語氣很煩躁,四下尋找着落腳點。
我不知自己是否是他的對手,最主要的是——
我不會飛!若是從這掉下去…顧清晨又在閉關,我豈不是要被摔死了?
鶴千修終於落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小島上。
還沒等他放開我,我就率先推開了他,“鶴千修!你到底是什麼人?”
爲什麼他質問我不該忘記莫遠?爲什麼他竟如此激動?
爲什麼他身上有着與顧笙瀾相同的鎖鏈傷痕,並且會着同樣的道術?!
……
他到底是顧笙瀾,還是莫遠?
鶴千修被我推開後,喘着粗氣。他看着我,皺緊了眉,大概因爲內心的凌亂,而有些氣喘道:“我坦白可以,但你不許趕我走!我無處可去,因爲我只認得你!”
“你……”
我皺眉望着他,我是想知道他的身份,但聽到他這麼說,我卻心裡一緊。
如果他真如顧清晨所言,乃顧笙瀾用自己的心魄捏出,只是個奸細。那我——
豈不是留了個炸彈在身旁!
顧笙瀾那傢伙,從來就沒做過好事!
我冷冷的望着他,握緊了拳頭,想着一言不合,這孤島上,正好匕首也在,如果他……只是因爲顧笙瀾的計謀,那我就取走命魂後,割血給紫淵,放清晨!
反正待取走他心口處的命魂後,他就不會再這樣巴巴的跟着我了!
只是我現在有些懷疑——我所感應到的命魂,會不會是莫遠的命魂?
我愈發糊塗了!若真是莫遠,可顧清晨曾說過,猛兒的命魂,已被紫淵重塑了。
可若不是莫遠,又爲何對我如此瞭解?
鶴千修蹙眉看着我,極爲痛苦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阿離你信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我雖然有着鶴千修的記憶,可我知道,那不是我。我在記憶中看見,鶴千修因爲阻擋祭天,被黑霧挖走了心,並當場吃了下去。”
“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是顧二公子將他捏造的心,放在了我的心口。”
“他說,有個蠢貨要倒大黴了,都是他做的孽,他怕死後遭到報應下地獄,所以讓我跟着那個蠢貨……還說,只要跟着那蠢貨,我遲早有一天,能找回自己。”
我呆住數秒,他卻不再說顧笙瀾,而是道:“起初,我看你覺得我和莫遠很像,我自己也覺得很像,我就努力朝他靠攏。但花燈節時,顧二公子忽然對我說,我不是莫遠。那時,我感到心好涼,看着你們擁吻,我覺得自己 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
“阿離,你明白嗎?我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既非鶴千修,亦非莫遠,更不是顧二公子!我……我也很苦惱。我本想從你身上找回自己,可是後來,我卻發現,我一接近你,反而會更加迷失自己,我……”
“不要再說了!” 我一下腦袋裡衝進來太多東西——
顧笙瀾怕遭報應?
這倒像是他。我親眼看着夭目童下地獄前的慘狀。顧笙瀾他算盡了天命,怕遭報應的確可能!
可是,面前的人……是莫遠的轉世?
如果是的話,那顧笙瀾爲何還總把欠我一個條件掛在嘴邊?
他明明可以直接說出來的——說我已經還給你了,我們兩不相欠!
“爲什麼,我不信……”
我看着鶴千修,腦中卻不由得記起他很多地方都像極了莫遠。踉蹌數步,他卻忽然身上狂風一掃,衣衫爆裂,轉了身去——
“阿離,我這一背的傷痕,自己對着鏡子,看着都覺得疼——”
“新的、舊的,那麼多的傷痕——下了兩次地府。”
“拿了心魄,白了頭。”
“這絕不僅是作弄那麼簡單。”
又一個重磅炸彈砸下來。
什麼叫做下了兩次地府,白了頭!
說的就好像是爲了我一樣!
我皺緊了眉頭,最可怕的是,我心裡,也一直有這種想法。我腦中忽然劃過最初我們站立在一起,沒有吵架那日。
難道說,在我點燃血之炎的時候,祭天就已經開始了嗎?
當時的局面我還清楚的記得,那時我以爲他被黑霧抓住了把柄,說了靈女天魂消散的事情。可他卻說自己早知道靈女的天魂消散了。即便真的是爲補償我……
也沒有理由這樣補償!
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我心裡頗有些慌亂,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相比較而言,我倒是更相信這句話——
天上掉下多大的餡餅,地上就有多大的坑。
我搖頭道:“你別再編了,一定是顧笙瀾讓你來騙我!又想害我心疼……”
“阿離,阿離……你相信我好嗎?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顧二公子,也不想害你。”
“其實,要害你的人是——啊!”
鶴千修的話沒說完,忽然心口狠狠一疼,臉色一白,跪在了地上。
“千修!”我一怔,慌忙上前兩步,卻又頓住了腳,看着他瞬間毫無血色的脣,有些擔憂道:“你,你怎麼了?”
鶴千修慘白着臉,苦笑望着我道:“這顆心,是顧二公子的心魄所做,我的烙印、我的速度、我的一切都繼承了顧二公子。”
“就連我的命,都隨時掌握在顧二公子的手裡……”
我的心裡猛然一驚。
果然,這顧笙瀾,是爲了拿他來要挾我。
這混賬!
我冷冷望着鶴千修道:“你演的倒是很像。他不想害我?呵,他不想害我,母豬都上樹去了!”
鶴千修表情一僵,“不!阿離!你——啊!顧二公子,你讓我告訴她!”
我眼底劃過一抹異色,看着他,他似乎在和顧笙瀾對話。
我眯起眸子冷聲笑了起來:“哼哼,小孫子,你這是自導自演還是唱雙簧啊,演的不錯啊。”
繼而我眉頭一皺,收了笑,厲聲道:“不過我告訴你,我是不會上當的。”我蹙眉說着轉過了身,“把紙鶴拿出來,我要回去了,你愛跟着就跟着吧!不過,我不會對你有什麼好臉色的!在我家呆着,還是要做飯做家務的!”
身後傳來他一聲輕嘆,又轉爲輕笑:“好吧,既然顧二公子和你都如此堅持,那麼……我還是保持之前的態度!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陪着你——一直到最後。”
“少廢話!走了!”
“好。” 他不再多言,只是順從。
路上,我又吩咐了他不許將這些事告訴顧清晨。待到家中,確認龍白不在後,我走回屋裡,鎖了房門,讓他今天別理我。洗完澡,飯也不吃的倒在牀上,看着紫淵在黑暗中散發着鬼魅的紫色光芒。
擡手想要觸碰,卻又緩緩放下,閉了眼睛。
“我的清晨,晚安。”
閉了眼睛,給自己施了個眠咒——這是所有道術中我最喜這一個!不管天大的事情,只要睡一覺就好了。
……
顧清晨從紫淵中再出來時,已是第二天快正午時。我將鶴千修確是顧笙瀾心魄捏造之事告訴了他,卻隱瞞了轉世之事。
我非常憤怒的表達了——對顧笙瀾的不滿,要在活人祭上揍他一頓。
顧清晨則溫柔的對我道,活人祭之後,一切就都沒事了。
我笑着點頭,千修從外面提了桂花酒來,我與他喝了三大碗。
沒有龍白,不用找魂,亦沒有鬼怪。
我們的日子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我的清晨恢復了以往的溫柔,白日裡他在紫淵中休息,我就每日混吃些零食,看看電視劇,和鶴千修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等顧清晨出來的正午時,利用他那半個小時時間,一起去遊山玩水。
情到深處,接個吻,擁個抱,也是尋常。只是每每快最後一步,我就會打退堂鼓,他總說我害羞,卻也不會爲難我,我們約好了等新婚再說。
新婚,新婚,果然是新婚啊。
多少女人,昏了頭呢?
這日子,眨眼間就要到二十八了。
很久以前,我想過我的婚禮——要麼萬衆矚目,要麼溫馨宜人。
可後來,匆匆變成了冥婚。
這冥婚婚禮,我琢磨着應是陰森可怖。可只有半個小時的婚禮,未免太過倉促,不如干脆不結!
二十六號的正午,我直接把剛成人形的顧清晨撲倒在了牀上——
“清晨,我們先上車,後買票吧!”
“嗯?” 他微微一怔。
我則伸出手去扒他的衣服道:“就是我們不結婚!直接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