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晨說完後,緩緩側目看向我這邊,我看着他眼中浮現着的氤氳霧氣,心口一怔。
這表情——
和我的清晨如出一轍!
只是這悲傷,不是對我罷了!
和曾經的命魂剛剛找到我時,一模一樣!
顧清晨的手在發抖,那塵緣珠便有些顫抖的於他手掌心上下浮動,他蹙緊眉頭,只盯着塵緣珠,聲音既不是惱怒也不再是淡漠,有的只是悲涼和空洞:“爲什麼……”
“爲什麼是真的。”
我皺眉看着他痛苦的側顏,不知道是否該安慰他,因爲——
我的心,也在痛。
果然麼,那黑霧說對了。我攥緊了拳,站在距離他不遠處,聲音儘量平穩喊他道:“顧清晨,你醒醒。”他卻起身緩緩朝我走來,一步、又一步。
那眼神,十分的痛苦。
我步步後退,退無可退之時,倚在牆上,擡起頭看着面前魂魄狀的顧清晨,清冽的淚水正從他面上流下來,但是地上並未有淚水。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
像極了我曾經的清晨,但又不是我的清晨。
可即便如此,我的心跳依然鼓動如雷,那無比憂鬱,無比傷感的眼裡,滿滿都是憂傷的淚水。他緩緩開口,聲音顫抖着,深情無比,“阿離。”
隨之,我瞳孔猛然一縮,不由自主的應了他。
“清……晨。”
他眸含熱淚的點頭,看着我,那淚流下,滴落在衣衫上,也不見衣衫潤溼。
“阿離……”
他伸出手,想要擁抱我。
淚滴落下的瞬間,我看見了他的眼睛!瞬間朝着旁側躲了開!
雖然他不可能擁抱到我!
但我!
依然要躲開!
因爲顧清晨他——
他看的人!根本不是我!
而是,靈女!
顧清晨的手,生生從我的身體中劃過,沒入牆中。
他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我,繼而倒着飄走數步,“不對,你不是阿離,你是誰?”他一瞬間像是失去記憶一樣,往後飄去——
“阿離,我要去找阿離問清楚……”
“我要去找……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被關起來!不要——”他忽然胡言亂語起來,身體像是被什麼禁錮了一般,動不了,我捂着心口,喘着粗氣看着他掙扎痛苦的模樣,繼而他的聲音又變回了我熟悉的清冷,“蠢女人,你這次沒犯蠢,倒讓我另眼相看。”
他說着,轉過身,面上一點憂傷的表情都沒有了,他不屑的擡起手抹掉眼淚,看向我淡淡如常,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我皺眉深呼吸,平復着心口的悸動。
等着他回答。
他緩緩飄向莫遠的身體,站起來走到了牀邊,直接倒了下去。
“你!”
我嚇了一跳,他卻緩緩開了口,聲音很輕很輕——
“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而成,魂不說,魄有七。”
“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爲氣,四魄爲力,五魄中樞,六魄爲精,七魄爲英。”
“如果你聽不懂,也可意會爲喜、怒、哀、樂、憂、愛、懼。”
我蹙眉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他閉着眼睛,眉宇之間滿是疲乏,我繼續接着道:“繼續說啊,剛纔的是什麼?”
我似乎懂了。
他們顧家修的便是魂魄,這每一魄怕是都有不同的情緒,只是——
他沒答話。
我看着他眉心間的糾結,道:“剛纔,是憂還是懼?或者是哀?”
他依然沒說話卻打了個哈欠。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打哈欠,他應該是真的累了吧?
剛纔似乎在搶奪着主導權。
魂魄之前,竟也有鬥爭嗎!
他打完哈欠,才幽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繼續淡淡道:“上乘修道之人基本上屏棄了七情六慾,但只要不是飛昇爲道仙,就總有七情六慾纏身的時候。”
“起初你所認識的一魂一魄,乃是地魂、少數的命魂和愛魄,”顧清晨說着,又閉目打了個哈欠,“上次博物館的是精魄,也可說是懼魄,是很好操控的一魄。而方纔那哀魄,是最難控制。不過,以我天魂的力量,壓抑住他,是沒有問題的。”
他說着,挑眉又半闔着眸子,看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何反應。”
我眉頭一皺,這個傢伙!正要發怒,他卻忽然眼眸全部睜開了,看着我很是認真的喊着我的名字:“鍾離——”
從他懼魄歸來到如今,這麼認真好聲和我說話,還是第一次。
“嗯?”我強壓着怒火,看着他的眼睛,沉聲道:“怎麼了。”
“有一件事,我騙了你。”
“唔?”我一怔,沒想他會忽然這麼說,他看着我認真道:“其實命魂,沒有與我合成一體——”
他……
他說什麼?
他閉上眼睛,似乎狠了心似得,繼續道:“那時候,我故意騙你的。”
瞬間,我的心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砸了一下,不等他說完,猛然俯身趴在了他身上,揪住他衣領,也不管他現在是在莫遠身上!
“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次!”
他有些閃躲,只匆匆看我一眼,眼中劃過一抹痛色,再別開臉道:“紫淵只重塑完整靈魂,對於我這樣的殘魂,只是起到修補作用。方纔,我看見靈女的天魂那刻,我……我才知道,她真的親手滅了留仙門。”
“……”
我的手好似沒了力氣,有些恐懼。
他……他想幹什麼嗎?
不想,他看着我的眸中,一片赤誠,“抱歉,鍾離。”
“靈女的天魂,千年之前就消失了。”
“一切都和你無關。”
他說着抿了抿脣,模樣有些痛苦。
“我似乎,也無法報仇了。”
我忽然間不知我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
我的眼淚早已經流乾了,只呆呆的看着他。
這麼說,我……是沒事了嗎?
他見我不說話,忽然睜開眼睛,擡眸看着我,卻又在下一瞬間,眉頭一皺,眸中帶了幾絲愧疚,移開視線。
“只是,只是——”
“現在已經三魄了,那爲數不多的命魂,是無法操控這體魄的。”
“暫時……無法讓你們相見。”
我的手忽然間就鬆開,倒在旁側的牀上放聲大聲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坐起來看着我道:“你……唉,只要命魂多了,你和他遲早可以相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還在笑,竟然是笑着把眼淚流了出來!
他還在!
他沒有融爲一體!
我的清晨!他還在!
可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收了笑,含着笑出來的淚,蹙眉看着他道:“那你呢,你怎麼辦?”他眼中劃過一抹黯然的光芒,“我?”繼而他輕笑一聲,別開臉,不讓我看見他的眼睛,聲音似雲淡風輕般傳來——
“我就沉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