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吐血了，我身體這樣不好，你走得安心嗎？我還沒有給你畫過一張像，我一直想，等我們都老了，家裡的事就讓子思接手，然後我們天天膩做一堆，我彈琴，你舞劍，我吟詩，你舞劍，我當初娶你也是這個原因啊！夫人！你昨晚還在與我溫存，突然間便離開，你要我如何接受？如何接受？”
“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然百無一用，讓自己的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睡不醒，終究是你離開我不能活，還是我離開了你不能活。”
“不行，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你是我的，誰也沒有權利帶走你，真的有鬼嗎？是鬼帶走你的嗎？我會讓她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七日裡，沃家仙不吃不喝，就這樣抱着女屍瘋瘋癲癲。
直到一身沒有一點雜色的月白衣出現道：“何必自欺欺人，她身上有你一魂兩魄。你與月老的紅繩與她結緣，地府怎敢放她七日回魂。”
“哈哈哈……”沃家仙笑了，瘋狂大笑不夠，最後仰天大笑，雙眼笑出血淚，笑到絕望“都說蒼天你開開眼吧！你豈止是不開眼，你是瞎眼，你連一點念想也不留給我，她不回來了，我獨活這世間還有什麼意思，夫人，你等我……”
三個月後。
京城某一處，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寂靜的有些死氣，溼漉漉厚重的白霧，在無人沉沉的街上瀰漫，陰涼的空氣完全與白天相反，幽幽的森森的，拂過頰面時，一陣陰冷令人難以招架，皮膚立即凸起一片片小疙瘩。
街道的盡頭有一點青光，在半空中，無根的左右浮動，隨着浮動青光的位置，“嘀嗒嘀嗒……”的傳出馬蹄踏在板石路上，因夜深人靜而彰顯格外的清脆寂寥聲音。
隨着馬蹄聲的臨近，青光也越來越大，最後，一輛掛着燈籠的馬車從重霧中脫穎而出，不急不緩的走在街道上。
馬車前掛着的照亮燈籠，隨着馬兒的走動，在
半空中左右徭役。
駕馬的是名年輕書生，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長相十分俊美，白臉，薄脣，劍眉，黑目，不算健美的修長玉身穿着件秀有一株梅花的雪白長衫，白衣配紅梅的雅緻外衫，穿在他身上，更加顯得他不是人間，也有些許女子般的弱不禁風。
越發顯得他彷彿天仙下凡，但若是細看之下，他的臉色過於青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好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果真是百無一用。
實在讓人嘆息，他除了讀書，恐怕連小桶水都提不起來。
馬車行至一家客棧門前，書生小小暍了一聲，拉住繮繩，半掀車幔，對着馬車內依偎在一具冰冷軀體旁的弱弱小小，小孩低語：“子思，餓了沒有？”
車內弱弱小小年紀只有三四歲的小男娃，聲音卻不示年紀般弱小道：“爹爹餓了就說爹爹餓的，別總是一副爲我置辦吃食的模樣。”
“你個不孝子，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娘把你生出來，去買三包米飯，一隻燻雞，二斤鹹豬肉。”說着又將水壺遞給小男娃道：“讓店家在填滿一壺熱水。”
小男娃跳下車去敲客棧的門。
書生駕馬將車趕到離客棧門遠些的昏暗地方，然後小心翼翼將車幔拉個嚴實，很怕冷風颳進馬車，攪醒車內熟睡的妻子，又或者，是怕旁人看到……之後他自行拿本書看，書的封面抒寫“聊齋”二字。
他自己看着這本書時，眼角亦有着淡淡的諷刺，倘若是以前，他連碰都懶得碰這類書，今時不同往日了。
小男娃敲了半晌，客棧門板才被卸掉一塊，鑽出一顆頭髮睡變形的腦袋，張口就罵：“大半夜的，敲什麼敲，你們一家死光啦。”衝外面吼完，發現眼前根本沒有人。
“倘若我們家真的都是死人呢？”
小二聽得一愣，順說話聲音的來源低頭，纔看見門口站着一個白嫩嫩，十分精緻的小奶娃子。
小
奶娃說話的聲音也清脆悅耳，只是說出來的言語非常盛氣凌人。
這大半夜的，就一個小奶娃子站在客棧門口，可有點詭異。
於是小二問：“你爹孃呢？”
小奶娃子一指不遠處。
小二瞄到一輛馬車，車前正坐着一位極其俊美，衣裳講究，一看就是個識風月，會享受，不會虧待自己養尊處優的書生大少爺。
小二低頭在看小奶娃的神情變了，帶着討好的笑：“小公子，住店嗎？我這就把門板都撤下去。”
“不不不，不住店，我們住在你店裡，怕你們承受不住，給我打包三碗米飯，一隻燻雞，二斤鹹豬肉，在燒一壺熱水。”三歲的小奶娃吐字流暢而清晰的說完，從懷中掏出銀子，遞給小二。
“好嘞！小少爺稍等，小的這就燒水做菜。”小二把腦袋縮回去的時候，順手摸摸小奶娃的小臉，這孩子長得太好看了，真討喜，就是說話太小大人，早熟。
“多謝！”小奶娃極有耐心的再外面等，這樣的等待，他似乎習以爲常了。
自從父親打發了全部下人，變賣了家業，領着母親與他背井離鄉，四海飄零……只要母親是睡着的，購買任何家用，都要他去做，他也覺得，從他跟隨父親離開家鄉那一刻，他小小的肩頭就被扛上擔子，他也瞬間長大很多。
黑夜裡的空氣陰森森的涼，侵蝕得他鼻尖發紅發疼，他卻淡定的面不改色，只是輕微的伸出手，在霧霾中晃動，一團一團像幽靈一樣白乎乎的霧氣，在他小胳膊的晃動下，暫時散開遠離他，然後他停頓的時候，還會在漸漸的聚集過來，彷彿有生命一般。
神似親爹的黝黑深沉眸瞳骨碌碌地轉着，和霧氣玩起了你進我退，我進你退的拉鋸戰遊戲，他終究還是個小奶娃，玩心不退，遇上奇怪的事，會好奇，會緊張，不像父親，彷彿天大的事，只要有娘在他身邊，他都會傾城一笑，毫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