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哥哥真沒有什麼遺憾了？”她不要在笑，笑得好假，擺明只是在誘哄他。
“我有遺憾啊！我還尋思着與梅妹妹生第三個，四個很多個……”
耳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那是近乎絕望的哭嚎，哭聲是小版自己發出的，這般彷彿毀天滅地的哭聲，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他雙眼空洞的向下看。
看到小版的自己，是那樣柔柔弱弱可憐巴巴小小的一團，竟然企圖託運一具大人的軀體。
這是何等的螞蟻撼樹，他的兒子，什麼時候這樣傻了，聰明的大腦遺忘到哪裡去了。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冷風中徭役：“讓你娘自己走，你娘沒有腿嗎？”
耳邊傳來的哭嚎聲，更加大了，林中鳥兒都驚飛一片一片。
“爹，爹啊！娘她不肯起來，今天是過年啊！娘應該做一年以來，最豐盛的午餐啊！我好餓，子思好餓，想吃娘做的午餐，不豐盛也沒關係，只要有娘陪着子思吃，醃菜也是雞腿。”子思哭得一塌糊塗，說話模模糊糊。
沃家仙不用力去聽，真是聽不清晰的。
“兒，你娘沒事，你娘有我與你的魂魄祭養，誰也牽不走你孃的，你看，你娘眼睛還是睜着的。”
沃家仙始終站在原地，他沒有幫助弱弱小小可憐兮兮一小團的兒子拉一下，躺在地上，雙眼瞪着，嘴巴張着，身體硬邦邦的，他的愛妻，他纔不要拉她，她是想偷懶，女人不能寵的，寵了會上天。
“你們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她已經死了，已經斷氣很久，身體僵硬跟木頭樁子是的。”這個聲音好大，好沒禮貌，一聽便是鄉野猛夫，沒有見識的井底之蛙。
沃子思一撇來人，放手地上女屍，就衝了上去，小拳頭小腳，全部用上去打他。
“是你，又是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小人，我娘在你府幫你捉妖，救你妹那個勾引我爹爹的臭女人，我
爹瞎眼，交下你們張府一家忘恩負義小人，你還我孃親，還我……還我……”
沃子思像小瘋子，拳打腳踢身前這個八尺高，長相醜陋的男子。
“夠了……”一直雙眼空洞的沃家仙，終於開口。
子思真住了手，轉頭瞧看，爹爹，應該還是他爹爹吧。
他爹爹身邊颳起幽幽清風，接着一點點變大，吹得爹爹衣衫橫飛，長髮在空中張牙舞爪，爹爹的眼睛在流血，耳朵也在流血，嘴角，鼻子，都在流血，連十根手指，也在滲血。
鮮血向小溪一樣流淌，源源不斷，很快將沃家仙衣衫澆灌，接着是雪白地面，染紅了，無限蔓延放大擴散，將沃家仙一丈之內，全部淹沒流成血河。
“爹……爹……你不要成魔，娘說你成魔會喪失人性的，爹……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兒子啊！”
沃子思顧不得雙腳已經淹沒在鮮血中，跑過去抱住爹爹，顯然也崩潰了，稚嫩的小臉，卻在歇斯底里仰天咆哮：“爲什麼這樣對待我，我命怎會這樣苦？我命怎會這樣？我生不如死啊！我生不如死！我身處人間地獄……”
沃家仙血色眼珠子，終於看向自己的孩兒，不斷流血的口中含含糊糊嘟囔：“你……是子思？”
一直追查沃家仙下落，終於查到南方集市，曾出現過一對神仙父子，張晉忠才日夜兼程趕到這裡。
剛到這裡就瞧見賈冬梅已經死亡，他當時有些竊喜，沃賢弟不會有事了。
可是看到現在的沃家仙，他傻在那裡，連逃跑的能力都喪失，這還是他從小的玩伴嗎？答案，其實早在他們在京城街道相遇的那夜，已經化作句號。
時間的摧殘，足以泯滅一個善良好人。
“對，我是你兒，你的梅妹妹不是不讓你成魔嗎？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再一次救回孃親，爹，我已經這樣悽慘了，您就可憐可憐兒吧！兒何其無辜。”沃子思嗚嗚大哭。
人這一輩子，有幾人活成他這般，小小年紀，幾經生死離別，將人間的苦，都吃到頭了。
沃家仙血眼漸漸恢復清明，七竅血也漸漸止住，這會才抱住地上的女屍，女屍眼睛瞪着，空洞瞳孔中，照應着他，這是死不瞑目，嘴巴張着，是想說沒來得及說。
賈冬梅魂魄如此厚重，除非她自己自願啊！否則鍾馗帶不走她。
沃家仙吻住女屍的臉嘟囔：“怎麼可能，你若是不甘心跟陰差走，誰動的了你，你爲何還要擺出一副死不瞑目模樣，是在欺騙我嗎？心知我愛慘了你。”
張晉忠終於勉強理清些情緒，十分膽怯結結巴巴的說：“找，找，找來她父母，可以收走她魂魄，這是古語老話，貧民的家長裡短，人的肉體，是娘給的，骨血是爹給的，所以爹孃可以強制孩兒一生。”
“原來是這樣，張大哥，我知你是無辜的，鍾馗只是借用你身體罷了，我可能要在一次下陰曹地府去救我妻。”
“賢，賢弟……賢弟，下過地府？”張晉忠經過今天之後，很有可能徹底變爲口吃，無法治癒。
“下過，只是這一次沒有降魔劍在手，我很難順利救出梅妹妹，如若救不出，我便隨梅妹妹去也，我此生，只動過一回情，抱着轟轟烈烈去愛的想法，所以一點自我也沒有留下來，沒有梅妹妹，不如讓我死了好。”沃家仙此刻，眼神是空的死的，彷彿行屍走肉。
“你又想拋棄我，你一直看我不順眼，一直以來就想着，怎樣拋棄我，我是你親生兒啊！爹！虎毒還不食子啊！我不走，你做夢也別想我跟害我孃親的人走，別逼着我恨你，恨娘，恨張晉忠，恨張曉慧，恨老天爺，恨所有人恨所有事，恨世間一切。”沃子思小小臉，已經扭曲，猙獰，脣齒間，一片血腥。
“就是爹爹與孃親都愛你，纔要留下你，你是爹和你娘愛的延續，你要好好活着才行，張大哥，我兒就拜託給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