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就說過，我本就不是一隻好鳥，造孽數不清，壞事幾籮筐。比如小時候，因爲不滿父母每天要求我做的永遠也幹不完的家務活，我就在炒菜時惡狠狠往鍋裡撒鹽，害得我老媽每次都得往熱乎乎的菜裡澆幾遍冷水(我懶得燒熱水)，才能把鹹味沖淡。一邊嘴裡重複着已經罵了一千遍的話：又打死賣鹽的啦，你個灰笸籮!我從小就被我爹媽罵作灰笸籮，有一回被崔老四聽到了，也跟着起鬨，直到成年後我才知道灰笸籮是類似掃把星的意思。因爲嫉妒弟弟妹妹多吃多佔，我把家裡所有的小人書都鎖在我的小抽屜裡，爲了能看小人書，他們都得賄賂我，比如把父母多分給他們的葡萄乾、花生米之類的每人送給我10顆20顆的。類似的壞事，在之後的幾十年裡我是當作笑話講給當事人聽的，有一回老媽差點笑岔了氣，嚇得妹妹快要哭出來。但有些事我是永遠不敢提起，糟心一輩子的，對李玉來說就是這樣。
有一段時間，煤礦發電廠戴眼鏡的小夥子突然不來學校找江一鴻了，因爲小夥子之前還時不常的來學校門口等江一鴻送她晚自習回家，偶然的我還碰到過幾次。我有些奇怪，問李玉。李玉說，不來好呀，我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歷史老師李玉課很少，一週兩個班只有四節課，既沒早自習，也沒下午自習，更沒晚自習和摞得一尺高的作業本，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享受和揮霍。幾乎每所學校都一樣，副課老師總是人滿爲患，主課老師總是以一當十，少得可憐。即便李玉當上了年級組長，各科教學按部就班他也沒多少事管，除了往季書記辦公室跑，就是去學校團委，幾乎已經絕跡於我們初三年級組了。當然沒事的時候，他也經常呆在宿舍，宿舍就在學校裡，和上班一樣，不用請假也不能算曠工。
那天下午上第三節課，我突然想起忘了帶教輔，我撒腿下樓往教學樓後的宿舍跑，我習慣於丟三落四，忘記帶教輔的事時有發生，我毫無顧忌的一把推開了宿舍門。我和李玉的宿舍門是常常不鎖的，一是因爲如果鎖上了，一個人忘帶鑰匙就得費心費力地去找另一個人去要；二是因爲學校安全，兩個窮光棍教師的宿舍空空蕩蕩，沒個值錢東西不說，還臭氣熏天，小偷都不屑光顧，所以我和李玉的宿舍基本不鎖門。我當然什麼都沒去想，一把推門衝了進去。儘管門外亮屋裡暗，但我還是一眼看到了李玉牀上兩個扭纏在一起的身體。男的當然是李玉，那個反應迅速一把扯過被子蓋住身子的是江一鴻。
我沒有轉身離開，或趕緊拿了教輔走人。我就呆呆地站在地當間傻愣着，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反應不過來該怎麼做了。
你傻呀，還不快走!李玉衝我嚷嚷。
我一轉身，落荒而逃。
我是真的沒想到李玉和江一鴻這麼快就搞到了一起，我甚至覺得也許李玉這輩子都和江一鴻走不到這一步。但事實真切的發生在我的眼前，我覺得李玉已經無法拯救了，我也連救贖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負罪感讓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魂不守舍，兩個班100多名學生都小眼瞪大眼困惑地看着三尺講臺上1米86個頭的鐘大富老師唾沫星子橫飛，胡言亂語鬼話連篇，我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到底講了些什麼。
晚上回到宿舍，李玉抱一本小說在看，自從提拔重用當上年級組長，李玉就已經放棄了考研的理想了。
我說，你小子也忒快了點吧。
李玉乾咳了一聲，對不起啊老鍾，世事難料，我也沒想到這麼快，更沒想到讓你看了一出葷戲。
我說那你也至少得鎖上門吧，萬一跑進來個學生咋辦？
李玉忸怩了一下，我不是說了嘛，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想到。
你拉倒吧，你一大老爺們幹這種事還不得事先謀劃好？
還真沒有兄弟，事情確實比較突然。下午江一鴻讓我在宿舍等她，說想和我說個事，我就回宿舍了。後來江一鴻來了，後來我們就那什麼了，太快了沒想那麼周全。
我驚詫，你強人家江美人了？
李玉一下子不自在了，半天才吐口氣兒，哪能呢，是江美人主動的，我都沒找到地方就泄了。挺丟人的，李玉說。
說真的，有那麼一陣衝動，我想告訴李玉點什麼，我覺得這個時候也許是我拯救他的最後機會了，但他接下來的話，又讓我一口嚥下了我的衝動，我有一種大勢已去的頹敗感。
李玉說，鎖門真的很關鍵。你走後，我鎖了門，快下晚自習的時候，我才弄成。所以呀，男人還得歷練!李玉像發現真理一樣得意地總結出這麼一句。
我說，下了晚自習你親自把江一鴻送到電廠戴眼鏡小夥子的手裡了？我知道自己說這話時惡狠狠的刻薄心理，那時的我是真的恨他可憐他，想救他。
李玉說，小子，想打架是吧，老子現在是男人了，你個小破孩你過來試試!李玉虛張聲勢地把手裡的小說扔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