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仙等二人大吃一驚,在這陰森森的夜裡只覺得片刻間背後如芒在刺,寒毛也豎了起來。那個屋子之中的一點幽綠冥火,靜靜燃燒,從房屋縫隙間緩緩發散出光亮來,說不出的詭異莫測,連帶着周圍的夜風聲在耳中聽來,也越來越似鬼哭之音。
只是就在二人驚駭之際,以爲自己已經被屋中之人發現的時候,那點幽綠冥火卻是在點亮之後就靜止不動,並沒有下一步的反應,二人在屋外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許久,待確定了那點幽綠冥火的確不是因爲他們而亮起來的之後,他們才暗暗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在畏懼之心中卻又有一些好奇泛起。
週一仙眉頭緊鎖,沉吟片刻,對着小環做了個手勢,然後悄悄前行,來到屋子一側。這處義莊陰宅破敗多年,早已殘破不堪,他輕而易舉就找到一個縫隙,便附身上去,向屋子中間仔細張望,而小環也隨之過來,在他的身旁俯下,各自找到縫隙悄悄望去。
黑暗的屋子中間,此刻散發出暗綠色的光芒,只是那點冥火卻並非什麼油燈火焰,赫然是一團小小光芒虛懸在房子中間的半空中,如火焰狀靜靜無聲地燃燒着。而屋子之中卻不見有鬼先生的身影,只是在綠色幽光的照耀下,一具具殘破的棺材顯得特別讓人毛骨悚然。
屋外,小環的臉色有些發白,貝齒輕輕咬着下脣,舉目望去,只見白天的那張供桌之上,週一仙的兒子周行雲的靈位仍然還站立在桌上,其他的靈牌也如白天一般東倒西歪,顯然鬼先生雖然人在此處,但對這些靈牌沒有絲毫興趣。
旁邊週一仙這時也鬆了口氣,看來似乎也是看到了兒子的靈位安然無恙,放下心來。小環壓低了聲音,輕聲叫了一句:“爺爺,現在怎麼辦?”
週一仙本來也並非什麼行俠仗義的人才,今晚冒險前來這裡,都是爲了兒子靈位,既然知道了鬼先生對這個靈位沒有興趣,兒子安然無恙,他自然也不願多待,何況這裡鬼氣森森,自然也是不適合周大仙人的地方,沒的誤了本家的修行道行。
主意既定,週一仙回頭小聲道:“我們走吧!”
小環都點了點頭,二人正要轉身離開,卻不料就在這個時候,週一仙放鬆之下,沒有注意腳步,一腳轉身時,竟踢到了地下一個如棍子般的東西,登時將它踢的在庭院中滾了出去,發出了老大的聲響。
二人的身形頓時都僵住了,小環怒道:“爺爺!”
週一仙滿臉尷尬,正待說些什麼開脫的話,忽聽背後一聲冷哼,如透骨冰涼,二人身後的殘破牆壁忽然如土崩瓦解一般垮了下來,黑暗與綠色的幽光瞬間從房子中間涌出,眼看就要籠罩在他們二人身上。
週一仙臉色大變,猛然擡手,揮出黃色符咒,急道:“快走!”
話音一落,他口中嘴脣急動,一連串古怪聲調從口中發出,片刻之後就在綠光沾身的那個瞬間,週一仙手中黃色紙符被咒法催動,一陣土黃色異光閃過,週一仙人影竟然是憑空消失。
幾乎是在同時,陰宅之中的黑暗深處,有個聲音突然“咦”了一聲,帶着幾分驚訝之意。不過雖然週一仙逃的快,但綠光轉眼即至,小環的咒語才唸了一半。
綠光霍然衝上,將他們二人籠罩其中,片刻間一股極其冰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刺入體內,小環只覺得全身的血似乎都在一瞬間冰凍了起來,再也無法反抗,而且此刻屋子深處產生出一股大力,幽幽綠光之中,只聽嗚的一聲,兩個人的身影被整個吸了進去,一點都無法反抗。
片刻之後,只聽得砰砰兩聲,想來是小環的身體落到了屋中地上,但不知爲何,他們卻並沒有再發出什麼聲音,陰宅內外,忽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長夜漫漫,清冷無聲,陰宅內外一片寂靜,隱約還有薄霧在夜色黑暗中輕輕飄過,讓人看不真切,只有那個屋子中的一點冥火,依舊無聲燃燒明亮着,提醒着這裡還有詭異的存在。
小環被詭異的綠光吸進屋中已經許久了,但從那以後便沒有任何聲響從屋子中間傳遞出來,而二人中唯一逃走的週一仙,也不見了蹤影。時間就在這寂靜之中,一分一秒的過去,彷彿這個屋子中的人也特別的有耐心一樣,安靜地守候着。
靜默之中,忽然從義莊的門口處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是週一仙,只見他的臉上眉頭緊皺,似乎還有幾分猶豫,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慢慢向陰宅走了過去。
走到陰宅門口,還不等他想好,陰宅的門忽地“吱呀”一聲,自動的打開了,裡面的幽幽綠芒,無聲地照在週一仙的身上。
“請進吧!”不帶有絲毫感情的平淡的聲音,在屋子中間響了起來。
週一仙定了定神,走了進去,向四下看了一眼,很快發現小環躺在供桌旁邊的地上,粗一看上去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麼皮肉傷口,但是兩人都睜大眼睛看着自己,嘴巴動了幾下,卻沒有什麼聲音發出,很是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用什麼怪異手法給治住了。
而屋子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東西,就是虛懸在半空中的那點幽冥綠火,此刻正是在白天週一仙注意到的那具棺材上方燃燒着,而在它下方的棺材中,此刻傳出了鬼先生毫無感情的聲音。
“”土遁異術“早已失傳多年,想不到居然今日重新得見,不知閣下是何方高人?”
週一仙沉默片刻,注視着那具棺材,沉聲道:“她年輕不懂事,閣下乃是絕世人物,就不用和他們這種小輩斤斤計較了罷?”
鬼先生淡淡道:“不敢當,我只不過是個孤魂野鬼而已,當不起什麼絕世人物的稱呼。白天我已經告訴你們不要再來這裡,你們卻犯我禁令,這又是何緣故?”
週一仙目光飄動,緩緩道:“此處乃是我亡子靈位所在,精魂往生之地,閣下乃是鬼道中人,我如何能夠放心?”
鬼先生的聲音忽地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一字一字道:“閣下何以知道我是鬼道中人?”
週一仙道:“你安身陰宅之地,眠於至陰之地穴,又用”幽冥鬼火“吸取這百年義莊陰宅之陰森鬼氣,反補自身,此等高深鬼道異術,非長年浸淫鬼道者不可用之。”
鬼先生沉默許久,道:“閣下果然乃是高人,失敬了。”
週一仙面色少有的嚴肅,道:“閣下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亡子雖然過世多年,但我這個不成器的父親總不能讓他死也不得安寧。不過今日看來,閣下並非濫用鬼魅異術之下作人物,我也就放心了。”
說罷,週一仙居然向那具棺材彎腰行了一禮。鬼先生冷哼一聲,語調冰冷,從那棺材中傳了出來,道:“你不必如此拍我馬屁,拘人魂魄這種下作事情,我自然是不會做的,但你等犯我禁令,卻也難逃罪責。”
週一仙臉色一變,乾咳一聲道:“呃,其實這個說起來是個誤會,誤會啊!閣下乃是絕世人物,何必……”
前方鬼先生哼了一聲,不去理會週一仙拖延之策,虛懸半空的幽綠鬼火忽地震動一下,瞬間明亮起來。週一仙面有苦色,注視着那點鬼火。
只見綠芒閃爍,鬼火逐漸變大,待變大至拳頭大小時候,整個屋子中間已經全部被綠色光芒所籠罩,就連躺在地上的小環臉色也已經被映做了綠色。
忽地,只聽砰的一聲微響,綠芒晃動,那幽冥鬼火瞬間分裂開去,由一變五,分至五方,緊接着數道暗紅光芒從綠光中無聲射出,彼此相連,竟成了一個詭異的五星法陣,在半空中透出層層陰森鬼氣,撲面而來。
週一仙面色凝重,瞳孔微微收縮,隱約看去,額頭似還有汗水。
在對面那詭異法陣漸漸成形時,週一仙略一沉吟,退後兩步,從懷中掏出數道黃色紙符,不由分說先往自己身上連貼了四張,隨即在周圍地下、椅上、碎石邊都貼了幾張,看似雜亂無章,其中卻隱隱有呼應之意。
就在週一仙剛剛布好陣勢的時候,鬼先生那裡的神秘法陣也已經成形,說時遲那時快,五星法陣一陣異芒閃動,瞬間整個陰宅之中突然滿是鬼哭狼嚎之聲,刺耳之極。
週一仙身體大震,失聲道:“”鬼嚎破“!”
那鬼嘯聲看似無形,卻似無堅不摧,從那法陣之上凜然而起一股鋒芒破空而來,一路上碎石殘木一觸即飛,就連堅硬的石板也被劃出深深凹痕。
週一仙白髮飄動,雙手疾伸,兩道黃符貼到自己耳朵之上,頓時臉上痛苦神色稍退,隨即口中唸唸有詞,右手握劍指刺紙符,猛然雙目大張,注目那鬼嘯風聲。
片刻之間,那鬼嘯與週一仙身體相撞,幾乎是在同時,剛纔週一仙身體上的四張紙符和地下的黃色紙符上的符咒全部亮了起來,迅速凝聚成一束青光擋在週一仙的面前。
“轟!”
一聲大響,週一仙的身子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後一處殘垣斷壁上,掉了下來。陰宅之中,黃色的符咒漫天飛舞,無助的飄散開去,而鬼先生棺材上方的那五點冥火,此刻又再度凝聚爲一,靜靜燃燒。
週一仙大口喘氣,在地上掙扎了兩下,慢慢爬了起來,苦笑道:“我這把老骨頭,閣下真的也不放過麼?”
鬼先生沉默片刻,道:“你的眼光、閱歷、見識,俱非尋常人可比,但修行道行怎的如此低微?”
週一仙伸手抹去嘴邊淡淡一縷血絲,淡然道:“道行低又怎樣了,天底下那麼多熱衷修道之人,那麼多道行高深之士,又有幾個人比我過的快活了?”
鬼先生這一次又是沉默許久,然後也不聽見他說話,只見那點鬼火忽地一震,隨即快速向躺在一旁的小環處飛了過去,停在她上空。
週一仙大吃一驚,正擔心處,卻只見幽冥鬼火圍繞二人轉了一圈,便又飛回了鬼先生棺材處,而片刻之後,不知道是什麼異術原因,小環身子一動,同時輕呼了一聲出來,隨後爬了起來,看來竟是鬼先生解開了對他二人的禁制。
週一仙又驚又喜,連忙向那具棺材道:“多謝閣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以後打死我們也不來了。”
說罷,向小環連使眼色,她自然也是巴不得早走早好,連連點頭不止,不過就在他們邁步要離開的時候,鬼先生的聲音忽地又冷冷響起,道:“我放開他們,並不是要饒過你們。”
二人俱是吃了一驚,週一仙愕然道:“你說什麼?”
鬼先生冷哼一聲,道:“你們二人一再到此探查我的消息,更知道了我鬼道隱秘,大犯我之忌諱,如今讓你們二人一起對付我一人,也讓你們死而無怨就是了。”
小環等人面上失色,週一仙剛纔與他交過了手,知道此人道行深不可測,不可力敵,只得低聲下氣道:“閣下乃是高人,當知道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擔憂亡子精魂被人騷擾,所以才……”
話未說完,鬼先生忽地喝道:“不必說了,看火!”
話音未落,半空中那點幽冥鬼火已然再度亮了起來,陰宅之中重新鬼氣大盛。週一仙面上神色一變,還待說什麼話,卻只見那鬼火重新化作五星法陣,一聲尖嘯,正是剛纔無堅不摧的鬼嚎破再度發出,衝了過來。
小環失聲尖叫,聲音惶急,鬼嚎破竟然也霍然而至,小環退無可退,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這鬼魅厲術所傷。便在這危急關頭,忽然的傳來了一連串的鈴聲。
剛剛從鬼門關上逛了一圈回來的小環猛然轉頭,面上有抑制不住的歡喜,叫道:“是你……”
而幾乎是在同時,幽冥鬼火慢慢融合歸一,鬼先生也冷冷地道:“是你?”
門外有人淡淡道:“不錯,是我。”
隨着話音,一人緩緩走了進來。
一身碧綠色的長衫,手中掛着一個鈴鐺,在行走間都是魅音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