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你離開的第一天。
秋高氣爽蝴蝶成雙,她很好。
九月二日,你離開的第二天。
碧空如洗金光萬丈,她很好。
九月三日,你離開的第三天。
不哭不笑不吵不鬧,她很好。
九月四日,你離開的第四天。
雨也紛紛淚也漣漣,她……不好。
九月五日,你離開的第五天。
能吃能喝能笑能睡,她很好。
九月六日,你離開的第六天。
長煙一空皓月千里,她很想你。
九月七日,你離開的第七天。
……
……
九月九日,你離開的第九天。
陰風怒號淫雨霏霏,我…我好想你。
我想你抱着我說,我好怕打雷,親愛的,抱緊我。
我想你親着我說,親愛的,我回來,別再把我弄丟了。
可是,沒有。
冰涼的房間裡只有我悲愴的哭聲一遍遍迴響。
……
隨手拆開一包薯片,看了電視劇,哈哈扯着臉皮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胡亂就伸手把薯片往嘴裡塞去。
就在這時聽得“嘭嘭嘭”幾聲劇烈的敲門聲,還伴隨着殺豬般的高腔叫喊,“大夭!大夭!你是不是死了!沒死就給我開門!”
是夜(hei)曇的聲音。
推開身上一堆的食物袋子,懶懶起身去開門。
“哦,阿曇啊,你來幹嘛?”
說着又返身回去,重新坐在一圈圈的薯片爆米花中間。
“我來幹嘛!已經開始三天了你知不道!你還沒去報道,又沒跟班主任請假,人人都問我你還安在嗎?我過來才知道你原來沒死啊——你在幹嘛!吃那麼這些什麼鬼!”
說着一把搶了過去,驚叫道,“你怎麼在吃這種垃圾食品,你以前不是說絕對不會吃這種高熱量的東西嗎!?”
我面無表情的搶回來了,低頭繼續味同嚼蠟的不停進食。
“你怎麼了?你不會一日三餐都吃這種吧?”
阿曇好像終於發現我不對勁,彎腰蹲下身子來,關切道,“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你們家那位呢?”
“他回家了,很快就會過來。”
“真的?”
“真的。”
“阿夭……”
我沒有回答,她一把拽過我讓我面對着她,一雙眼睛盯了我,“阿夭……你老實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沒。”
“別吃了,你很不好。”
“不,我很好。”
我還在不停的吃。嘴裡一個一個咯嘣脆。
“阿夭,別忍了,我不是外人。”說着就一把抱過了我。“聽話,放手,別吃了。”
“不,我要吃我想吃得胖胖的,卡在一個人的心裡永遠不出來……”
阿曇沒有說話,只是抱了不停拍着我的後背,我終於也繃不住了,泣告道,“可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阿曇啊……怎麼辦啊……他的心是不是也沒有了,我是不是永遠進不去了……阿機,阿機,阿機……阿機啊我的阿機!”
……
我終於還是去了學校,只是像一條行屍走肉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自己一個人走在曾經跑了無數圈的操場,那時,總是有人陪在身邊,我曾經想過,如果他不在了呢?
只有我一個那該是多麼淒涼。
沒想到是真的。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我卻再也念不下去最後兩句。
低下了頭,哀傷像漲潮一樣層層翻涌而來。拐腳離開了。
掏出了口袋裡的舊手機,屏幕已經裂了。
阿機用他最後的力氣,生生把屏幕裂成了三個字。
忘了我。
到了最後都只是念念不忘要我忘了他。
第一百件事,你永遠欠了我。
欠我一句,我愛你。
伸手又打開了另一臺鴉青色的手機,滑開屏保,上面是我和他的藝術照,是抓拍的一瞬,我說了I DO ,他彎腰吻了我額頭。
照片裡我們笑得都很開心。像兩朵熱烈盛開的菊花。
我領了照片回來,有很大很大的海報,有很漂亮很漂亮的水晶框……
可是,就算我擺在了最明顯的位置,你卻再也看不見了……
眼淚不知爲何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我把卡拿了出來。
放在了新的手機上,上面密密麻麻每一條每一句都是你跟我說過的話:。
——要不要看看照片?我幫你拍了很多,美美噠。
——現在是五點鐘了,不是說好看日出日落麼?我能堅持到太陽落山。
——海上的落日浮光躍金,紅霞鋪海,像顏料在水中暈染一樣,很美的喲。
——阿夭,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裙子?香水?還是髮卡?
——好,我把我的餘生都給你。
——嗯,我們還有五十年,我和你會渡過每一刻。
……
看着看着,心口像被巨石堵住了。
淚飛如雨,點點滴滴打在發光的屏幕上。
比從來沒有擁有過更加要命的是,失而復得後再失去,就像一千把刀同時向你襲了過來,避無可避。
無論我的雙手如何緊握,最後都是抓不住,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了,甚至竭盡全力,拼了一切,卻仍然是做不到……
你能明白那種痛苦和無力嗎?
阿機…我,真的好想你。
“砰!”
身體被重重拋起,而後又重重砸在地面上。
口腔裡好像聞到了腥甜的血腥氣。
眼底浮現了妖冶的鮮紅,像是在我的身下鋪了一張偌大的紅綢。
手機掉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我看着那抹粉紅色的影子,腦海裡不斷浮現你的聲音。
“我就有那麼好玩嗎!過馬路低個頭幹什麼!找死嗎!?”
“過馬路不要玩手機啊!笨蛋!”
不知不覺眼裡竟就泛起了酸楚的淚水,再也沒有人提醒我過路要小心了……
阿機,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對不起,我也騙了你。
我…怎麼能忘得了你……
重重閉了一下眼,豆大的淚珠爭相奔涌而出。
待我再睜開眼時,發現突然之間就再也聽不見周遭的嘈切切之聲,也看不見人頭攢動而擁擠的人羣了。
世界好像在某一刻突然停止了——天地凝固。
不遠處,久違的屏幕又亮了起來。
——我愛你。
我似乎隱約看到有一個人發着光,周身籠着萬丈金霞在不遠處朝我信步而來。
那個人有着高高的個子,嫩嫩的皮膚,一雙桃花眼瀲灩生輝,比天上的繁星還要璀璨奪目。
他穿越時間,穿過人海。
來到我的身邊。
然後在我的身邊慢慢躺下,一如當初你側頭歪膩在我之側。
他說:我是手機君,你也可以叫我……小機機。
然後噙了笑渦對我溫柔笑道,“餘生請多多指教。”
我看着他,高興的笑了起來,太好了,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嘴巴微張,竭盡全力終於說完了那句話,“…餘生…請…多多指教……”
鮮血漫灑了一地,在大地上開出一朵妖嬈猩紅的火玫瑰。
在重趺累萼的層層花瓣之上,只睡了一個蜷曲的少女,而沾血的手上緊緊握了一部裂了屏幕的手機。
——全文完——
作者的話:如果文字有力量,我想爲社會發聲。
這是我的創作初衷。
或許做不了魯迅那樣的偉人,那麼我就做一個小逗逼——靜靜的裝逼……
說出去來,大家可能不信,這是個先想好結局再開始寫的故事。
現在大家幾乎成了低頭族,走路低頭,吃飯低頭,朋友聚會還低頭……
當一輛輛卡車飛奔而來的時候不自覺,踏空的時候也不自覺——直至被捲入車底。
真的是觸目驚心。
生活中,沒有手機君。
也沒有手機君時時刻刻提醒着我們注意這注意那。
而人生也不是一部小說,清空可以再寫。
人沒了就是沒了。
當災難沒來之前,我們都相信他不會來的。
可是其實,他們離我們真的很近很近,近到就在我們身邊。
珍愛生命,不做低頭族,從我做起。
二零一六,擡頭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