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趕到見着那幾只妹子的時候,她們也早就到了,正貼耳偶語,看似其樂無窮。
那是社團裡相好的兩個妹子,另外兩隻是鄰校的。我們S市裡幾座大學捱得特別近,就像是對門的親戚一般,有時還搞搞聯誼晚會對抗比賽什麼的,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幾個臭氣相投的妹子便因了這的那的各種機緣巧合混作了一塊。
我遠遠就瞅見了他們四個貨,急急就走了過去,嘴裡喏喏連聲直道歉。
很快就有人打接茬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菜剛剛上你就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桌上擺了豐盛的一桌甜品,嫣紅翠綠、五光十色。綿綿冰雪糕球、泡芙班戟應有盡有。滿漢全席也似的擺了一桌。但卻是沒有人開吃,而是嘰呱鬼叫着快拍快拍,都要融了!
“咔嚓!”
“咔嚓!”
銀光亂閃。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任何東西之前都要“咔嚓”來兩下,就跟人進棺材前也要“咔嚓”兩下整張遺照似的。
這種奇怪的“死前遺照儀式”快速的跨行發展,像一種不知名的病毒一樣席捲了全世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快速殺入了各行各界,到了食物這可謂之爲“食前遺照”。
儘管世界各國競爭日益激烈,愈加水火不容,卻在拍照這件事情上達到了空前的統一。
這個奇妙的世界。
這邊廂,一羣女孩子凹了各種羣魔亂舞的姿勢正拍得津津有味,不知是誰的一雙慧眼竟然斜斜就睃到了我。伸長了一條白藕也似的粉脖子就大聲嚷嚷,“大夭!大夭快來哇,再不來南方的雪人娃娃就要融啦!”
在這個無逼不裝的年代,裝逼這種事怎麼能少了我大夭哩?
遙相呼應對了一聲,就拐了小腳急急去了。
紮了堆才知道,這看起來和諧統一歡樂無窮的妹子堆裡其實波濤暗涌,詭譎非常。
其一曰,“哎喲,人家臉大要在後面一點啦!”
其二曰,“噯喲!人家有拜拜肉,在前面回顯得人家好壯的啦~”
其三曰,“人家今日的妝濃了,太近會像鬼的啦~”
其一到其四一人遞了一句,又像風兒打了個圈兒一樣從其四又輪到了其一。
走馬燈也似來來幾個回合誰也不願意在前面當那大臉盤怪。
最後被人從背後用勁一推,哎呀,大夭,你好看,你在前面吧!
這是什麼道理?
最後不知是誰一個高腔大嗓吶了一聲喊,“誒,那誰的手機不是有很棒的自帶美拍的功能麼?拿出來耍耍,看能不能把我們幾人拍的像天仙一樣美美噠~(求手機君心裡陰影面積)”
不知是誰的一條玉臂帶着炫耀的姿態伸了過去,“咔嚓”兩聲後,怨聲載道,哎喲,臉大啊,眼睛怎麼那麼小啊,鼻子都不挺,皮膚又那麼黑,怕起來那麼醜。
但也不乏有個把心悅的,尖聲捏了蘭花指就道,“我瞧着就挺不錯啊。又白又萌,像網紅!”
不約而同的衆人冷冷掃了白眼。
什麼是衆口難調,這便是了。
說着說着,又提出再換手機君(前面的走好),我就頓感不妙,那雙芊芊玉手果不其然的就伸到我的面前來。
真格是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那手機君,壓根不聽使喚,人家自帶美顏功能,他是自帶醜化功能。
我訕訕乾笑了兩聲,“這……不好吧……我的手機沒有美顏功能啊……”
一條鮮嫩嫩的玉臂再次捏了個蘭花指道,“我可是聽說花了五千刀大洋呢!定是個好東西!”
她話纔出口,我心就先自虛了,喏喏連聲道,“那……那是沒打折前……”
五千變五百,我告訴你,你敢信麼!
瞬間就悔青了腸子:完了,這逼裝大了……
果然,那羣婆娘纔不管我的拼死掙扎,只嘴裡嚷嚷着別那麼小氣啦,就一哄而上,惡狼撲食也似的就上來搶了去。
我心裡直髮顫,保準出來一堆醜得紅綠燈大聖都想一棍子打死的歪嘴斜眼的妖怪。
“大夭,密碼!快過來解鎖!”
“大夭那還是在前面吧!反正臉那麼大在後面也不會小多少的!”
“……”
隨着白光一閃,伴隨着嘹亮的“咔嚓”一聲,照片在衆人的期待中出來了,我別過臉不忍去顧,只是顫了心肝膽肺脾等着衆人的吐槽,不期,卻聽到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呼,“好生奇怪啊!爲什麼只有阿夭最好看!難道手機智能到只會給自己的主人P圖了麼?”
我顫巍巍的伸了拱橋脖子看過去,真的只有我明眸皓齒,笑靨如花,其他人連像素都不高,好像被人打了高斯模糊一般。
中有不服氣的,氣沉丹田斷喝一聲。
“再來!”
潛臺詞弗如在說,老孃年方十八,貌若桃花怎的在這部鬼機子了醜成了狗。
於是乎,又是一陣咔嚓亂響,抱怨的聲音卻是再度不滿的響了起來:見鬼了!
就在這時一個並不和善的聲音突兀的在衆人身旁響起,“喲,好熱鬧啊,在拍照啊?”
循聲望了過去,就看到了一個豔極嬈嬈的娘們。
那娘們名叫花飛飛,其實生得頂好看,大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怎見得?
腰如嫩柳,指若蔥根。蛾眉帶秀色,鳳眼送情波。開言說話,聲如枝上鶯啼;起步趨行,影似花間風轉。
恍惚惚,疑是蕊宮仙子謫人間;婀娜娜,勝似月殿嫦娥臨下界。
雖形貌昳麗,卻不知何故,看我多有不順眼,這一來而去之間,我也不爽她。
有書教,暈輪效應,往往是一好百好,一壞百壞。
因了這的那的原因,在我眼裡她便也生的不是那麼好看了。
要說我與她的樑子,乃是因了人們口耳相傳的“別人家的孩子”結下的。
而這別人家的孩子,在她的眼裡就是本姑娘我。
小時候,不湊巧,正好與這娘們做了對家的鄰居,託了爹媽的福,姑娘我生了個好使的腦袋,平日裡瘋瘋癲癲,考場上風風火火。
卷面上總是漂亮的紅勾勾拿回家。
與這小姑娘便經常玩作了一塊,我玩她也玩,偏偏我拿高分,她拿鴨蛋。
然天下父母之心,莫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見了她那如江河日下的成績便終日唐僧唸經也似的喋喋不休,“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那大夭,今個兒又是一百分,你呢?學習成績恁差還玩玩玩!就知道玩!”
諸如此類的話說多了,她便聽入了心,竟對我漸生罅隙,竟把錯全都怪到我的頭上來,認爲如果我沒有一百分,如果我的成績比她差,她母上就不會日日給她念經了。
誠然小姑娘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無處不在,在我家也有一個——你看看別人家的女孩子那麼文靜,哪像你整天瘋跑!
就因了她母上終日將我於她作比較,竟就在潛意識裡把我當作了她的假想敵,事事都要與我一爭高下,要勝那一分半籌。
本見了她也無多大情緒,當作沒見着就算了,省得爲了別人膈應了自己,可當我見了她身邊之人,我那平靜無波的心海竟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身邊站的人不是哪個阿貓阿狗,正在是我曾經動了心的那個黑衣騷年——祁夜(hei)夜。
本來是在衆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的,因了他那與衆不同的氣質,其實早就芳心暗許了,只是裝模作樣的死活要矜持,喜歡被人捧着,怕從了之後景狀大變,待我一日千里,不及如初。這纔沒有答應。
本來他扎堆的時候,倒也不十分上心,這會突然間與了別的其他的女子相好,這心卻莫名楸楸的痛,像下了一千根針一樣,扎滿了密密麻麻的哀傷。
花飛飛好像通過我煞白且不自然的臉看穿了我心中所有的心思,竟還就在我眼睜睜之下,大咧咧的挽起了那男子的胳膊,嬌滴滴的喊了一聲,親愛的。
放完一招,緊接着又晃來一刀,款款細腰風擺柳也似的嫋嫋娜娜走了過去,將一張笑得粉都要掉下來的笑臉對了那堆專愛自拍的貨們,諂媚討好道,“我這新手機是花了六千刀買來的哩,相機自帶美顏,自動磨皮、嫩膚、瘦臉……(有人給廣告費咩?沒有節操的樓主是可以隨時打上品牌的……)”
沒等她介紹完,那羣沒出息的就已經搶了過去,瘋狂拍了起來。
那羣貨就像炸開了鍋,趁着南方迷你小雪人將融未融的之時咔嚓咔嚓的響個不停。
其後就爆發出了誇張的嘖嘖稱讚:哇,真格是一分價錢一分貨,像素都不一樣,馬上變清晰了耶;我的臉真的小了,是蛇精的錐子臉耶,好想在屏幕上鑿出個洞來;哇眼睛好大,人見人瞎耶;還自動上妝耶;鼻孔都大了耶;好漂亮的鼻毛喲,好清楚喲……
聽了這些嘰呱鬼叫,她就好像打了勝仗的將軍一般,一雙鳳眼洋洋得意的,微微上翹,斜斜睨了我一眼。
我卻是像條喪家犬一般,垂頭喪氣。臉色極其難看,脣線緊抿,不發一語。
她似乎很是享受,也沒打算就此放過我,拉了那黑衣騷年走近兩步,假意寒暄道,“噯喲,大夭姐兒,好久不見!今兒湊巧,見着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說着就將臉甜甜對了那曾說對我魂牽夢繞的貨,嬌滴滴道,“親愛的,這是我鄰居家的姐姐,打個招呼唄。”
沒想到,那廝也翻臉不認人,竟就像從未認識我一樣,涎皮涎臉就道,“大夭姐好,初次見面,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