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虛地看着陳二狗在那裡不停地敲着鍵盤,丟了戒指讓他似乎很恐慌也很生氣。
這小子我理解,他不是小心眼,只是單純地怕媳婦,畢竟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一樣東西,要是讓熙熙知道恐怕真的有他受了。
我琢磨到底怎麼能找到那個女孩兒,跟昨天晚上的KTV聯繫?不過應該這屬於隱私的一部分吧,我突然有點後悔昨天走得太匆忙,就算是把包忘記了,至少也應該留下貝兒的電話號碼。
就在二狗生氣我懊悔的時候,我們辦公室的內線響了。現在固定電話非常的少,我們辦公室有兩部內線,只能在公司內部交流,不能打外線。內線離我很近,我接了起來,原來是前臺的,說有人找陳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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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了一聲二狗有人找。
陳二狗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出去,五分鐘之後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到我工位上舉着包說,你看,失而復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我看到那個包,還真的是二狗的,我愣了一下,然後說,她來了?
二狗說,嗯哈,挺漂亮的。對了,說找你。我估計是找你,她說想找某個人,問我知不知道。我問她找誰,她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反正大概形容了一下,估計就是你。你小子昨天不會是真沒給錢吧,人家可都找上門了。
我說,你小點聲,別胡說八道毀我清白。
二狗說,你不會是……沒有用安全措施,然後人家挺着大肚子找你吧。
我說,滾。回頭我把你肚子弄大了。
二狗說,不對,太快了,怎麼也要三兩個月再找你。反正估計是找你的,快去吧,還讓人家等着?
我看了看時間,然後說,那我直接跟她吃個午飯。
二狗說,你還怪夠意思的啊,不過哥哥勸你,這種掏錢的買賣最好是一錘子的,你別真給自己找什麼麻煩。
我開始後悔剛剛他丟東西的時候沒有氣死他了,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生了一肚子氣,站起來下了樓。
在前臺果然看到了貝兒,貝兒扭扭捏捏地坐在椅子上,低着頭,用手指搓着自己的衣角。
我走過去,咳嗽了一聲,貝兒看到我,臉一紅,站起來說,我就是來……
我說,這裡不方便,咱倆吃個飯吧。
貝兒愣了一下說,那我請你吧。
我沒吭聲,在前面走,領着貝兒走出了公司。不管怎麼說,跟貝兒在一起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公司裡面人來人往,風言風語的是非地,我還是少給自己惹點麻煩比較好。
我跟貝兒出門打了個車,我特意領她離公司遠遠的,找了一個西餐廳坐下,點了兩份牛排套餐。
這個西餐廳是提前買單的,貝兒看到賬單遞過來,伸手要拿,我搶了過來,把信用卡給了服務員,然後對貝兒說,一起吃飯,怎麼能讓女人花錢。你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貝兒說,我其實就是過來送包的,沒有想給你惹麻煩。我,沒有給你惹麻煩吧。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怎麼這麼說呢,你能惹什麼麻煩。
貝兒說,我這個身份,就算跟別人一起走,也會讓人說三道四。
我說,別這麼說啊。你不是還沒有……那個麼。
貝兒點了點頭,我看到她的脖子都紅了,她低聲說,花姐給我找了一個客人,據說是上流社會的人,今天晚上……花姐會給我八千。
我愣了一下,然後說,你考慮清楚了?其實你還是可以回頭的。
貝兒說,我到了你們公司,看到你們人來人往的那些白領,真讓我羨慕。可是我沒有學歷,家裡都靠着我賺錢,我真的沒有其他的選擇。這世界上或許對於有錢人的選擇很多,可對於我這樣的人,其實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活下去。
我真的沒有心思,也沒有資格去評定其他人選擇的路,最關鍵的是如果我評定了,貝兒真的打算從良了,至少我有得能力幫助她。
現在的我連自己活着都比較勉強,不要說幫她了。貝兒說得很多,很多人的人生有很多選擇,可是更多人的人生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活下去。能活下去是最關鍵的,這時候還哪裡有心情管活得體面與否。
我岔開了話題,對貝兒說,你怎麼找到我公司的。
貝兒說,那個包裡面有名片。
我哦了一聲,貝兒繼續說,其實我可以打個電話的,但是我還是想要見見你,所以我冒昧地過來了。真的對不起,我不想給你的生活造成什麼困擾。但有一句話我想對你說,想要當面對你說。
我說,你說吧。
貝兒擡起了頭,眼睛看着我。從剛剛開始,她一直都不敢跟我有目光的交流,但這個時候她目光直視着我,對我說,我想要謝謝你。
我愣了一下說,爲什麼?我並沒有給你什麼。
貝兒說,不,你給了我希望。
我說,希望?
貝兒說,我們這一行有培訓你知道麼?尤其是針對我這種剛剛從農村出來的小姑娘,專門有人培訓我們。培訓的內容你想一下也知道了,好多女孩子就跟教練在包房裡面直接……表演,要不是我身子純能賣錢,估計也會如此。花姐說了,入這一行就要先不要臉,要把那些個事兒當成吃飯喝水上廁所,當成是人生命的一部分,沒有什麼好害臊的……
我嚥了口吐沫,然後說,你不用說這個了,真的,我也不太想聽。
貝兒說,你知道我看到那些個畫面,知道自己將來會做什麼,然後聽到這些個話之後,我有多麼的絕望麼?花姐說我們就是男人的附屬品,跟男人的香菸沒什麼差別,都是他需要的時候拿出來過過癮而已。所以我們不要把自己放在什麼高貴的地位,我們就是商品。哥……我真的很害怕聽到這些。我很害怕男人,我覺得男人都是猛獸。直到我遇到了你。
我說,我?
貝兒說,昨天晚上你轉身就走,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好男人,這個世界上還有希望。所以,是你給了我勇氣,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來支撐我走下去。
我咬着牙說,貝兒,你還有回頭的機會,爲什麼不回頭呢?
貝兒搖了搖頭說,我真的沒有辦法回頭了。家裡面已經拿了花姐的錢,如果我不做,這些錢每天都在翻倍。如果我做了,花姐就不收利息。我不敢招惹他們,如果我說一個不字,父母弟妹恐怕都會遭殃。我……
我嘆了口氣,對她說,你欠了多少錢?
其實這話也就是問問,我現在的存款剛剛六位數冒頭,這對於一個在上海三四年的白領來說,真的是很寒酸。
貝兒突然笑了,對我說,謝謝你,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我選擇不了我自己的出生,可是我至少還能選擇不去連累別人。你是一個好人,哥,可是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永遠都不會見面了。
我看貝兒的眼淚,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混蛋,而我是一個懦夫。
但這就是現實世界,我無法幫助貝兒,貝兒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自己命中註定的路,含着淚流着血也要走到盡頭,這是沒有人可以選擇的。
她讓我保留了我的好意與自尊,可爲什麼我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慰藉。
我只覺得很冷,發自心底的冷,這種寒冷就好像是一把把小冰刀正在雕刻着我的骨與血,讓我慢慢地變成一個冰雕,對一切都冷漠、麻木、不爲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