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榕臉色一變。她在我的面前,或者說她在男人的面前,總是會表現出女人的魅力。依靠男人,征服男人,這是李榕的本能,也是她的本性。這樣的女人對於男女之事兒基本上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
我不理解她,但是也算是懂她,別的女人把男女之間的牀第之歡看得就算再輕,那也不是小事兒,是一種付出與責任。
但在李榕的眼裡,這種事兒對於她來說,那就是一個工具。
抓兔子用陷阱,釣魚用魚竿,打獵用槍。
對付男人用什麼?就是用李榕天生就有的,又偏偏讓男人慾罷不能的工具。
這可不是指某種不能在這裡說的人體器官,我實際上說的是,女人對於男人的魅力,當然這種魅力最終還是要以人體器官爲結束,但實際上,過程更重要。
李榕就是一個很看重過程的女人,她太瞭解男人了,知道什麼樣的語氣,什麼樣的低吟,什麼樣的小動作能夠讓男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擺在她的身上。
她剛剛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對我用了這一招,卻在繁芷出現之後,臉色都變了。
李榕說,丁凡講了個笑話。
繁芷說,到底是什麼事兒啊,麗薩姐電話也沒說清楚。這麼一大早晨的,多着急的事兒?
我說,沒事兒,沒事兒。工作上有點小問題。
李榕對繁芷說,親愛的,這小子讓人告了,而且是肯定敗訴那一種。我估摸着,這一次怎麼也要賠個十幾萬了。對吧。
我點了點頭,繁芷說,十幾萬啊,那就給他們唄。你是來借錢的?你等着啊。姐姐,你過來。
繁芷管李榕叫姐姐,我已經聽了好幾次了,李榕兩個人進了密室,一會兒繁芷一個人走出來,手裡拿了一個支票薄。
她把支票薄放在我的面前,對我說,自己填吧。
我愣了一下,然後說,不是,不是,我不是來借錢的。
繁芷說,這錢也沒有說借給你啊。你填一個你喜歡的數字,然後,我找一個我喜歡的日子。咱倆的事兒,早點辦了吧。我爸那面都要瘋了,我怕他一衝動,再找人對付了姐姐。
我說,不是,這……我真的不能跟你結婚。你爲什麼就看上我了呢?我這個人沒有啥優點啊。
繁芷說,你也知道有錢人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碰到誰都覺得是奔着錢來的。我這個人從小就沒有缺過東西,只要我想要的,我爸都會給我買。所以這麼多年我也真的沒有碰到過什麼得不到的東西。但是你……
我說,我就是你得不到的那個東西?
繁芷說,你不是東西。
我說,哎,不帶罵人的啊。
繁芷說,反正呢,我越是得不到的,我就越想要得到。你要是當天就答應我了,說真的,我可能第二眼都不會看你。但是你拒絕了我,那大道理說得還一套一套的。我就覺得,你如果娶了我,絕對不會是衝着我的家產來的。所以,這個支票你簽好,日子我來定,你到時候只要出席就行了。
我說,我要是要了你的錢,我不也是爲了你的錢娶了你麼?
繁芷一愣,然後一拍腦門說,對啊。你等一等。姐姐,姐姐,下一句話我該怎麼說?死衚衕啊這是。
繁芷轉身小跑去了密室,我苦笑了半天,原來這都是李榕教着說的啊。李榕這是看我對她的美色不動聲色,這是打算用錢來把我直接給砸暈。
我就知道落入李榕的手,我真的不會有啥好下場,沒有想到這一次雙簧都用上了。
過了一會兒,李榕又從裡面出來了。我一看,這還帶返場的啊,這相聲說得不錯啊,我要不要鼓掌歡迎一下?
李榕走過來,坐下,我發現她在有繁芷在的場合,還算是挺端莊的。
她坐在那裡,然後對我說,你說你作爲一個男人,活得有意思麼?
我說,挺有意思的啊。
李榕說,有意思個屁。你一不要錢,而不要女人,你到底要什麼?愛情?
我說,愛情怎麼了?
李榕說,愛情是男人應該追求的麼?你不覺得有點小家子氣麼?男人的胸襟裡面應該有什麼?就算不讓你胸懷天下,你也得有點事業心吧。
我說,我有事業心啊,沒有事業心,今天至於到這種田地麼?
李榕說,你這算是什麼事業心啊?男人什麼叫做事業心?爲了事業,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個都不要,拋家舍業,拋妻棄子,父母死了都不帶回去看一眼的,這才叫事業心。
我說,姐姐,你這是誇男人呢,還是罵男人呢?我覺得男人怎麼也要有點責任心吧。
李榕說,反正,你這樣的男人我看不起。你也不是我的菜。今天就這樣吧。
李榕說這樣,我可不敢這樣啊,我現在所有的身家都扔在這裡,雖然在別人看來沒有多少錢,但我這樣的人這些年能賺多少錢?總不能一下子都吐回去吧。
我當然不敢拍屁股就走,舔着臉對李榕說,姐姐,您看我這事兒。
李榕說,你自己都不想解決,你總不能老想讓着別人解決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得努力啊,小弟弟。
我說,姐姐,我這個弟弟呢也不小,不是,年齡也不小了。現在要是被公司這麼一弄,我恐怕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唯一的選擇也就是離開這裡了。
李榕說,對,我還想說這個問題呢。你這樣的人還真的就不適合在大城市生活,你是屬於小城市那種,越小越好,最好有山有水,讓你沒事自己吟詩作對,不食人間煙火。再然後寫點酸詩,騙一下對愛情充滿了無限憧憬的少女。這輩子也就過去了。這城市不適合你,你公司這是在幫你。這裡是什麼地方?上海。你知道有多少人爲了在這裡立足,不停地妥協麼?你以爲你還是小孩子呢?想要什麼就必須有人滿足你。
我一聽李榕這是真的生氣了,我說,姐姐,您看,我要是肯妥協,也不會到今天這種地步。我也真的不是小孩子脾氣。我只是覺得,這樣對待愛情,對待婚姻,不光是對我的不負責任,也是對你們的不負責任,不是麼?
李榕說,愛情是什麼?你告訴我,愛情是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沒法形容的東西吧。您的問題有點抽象,上下五千年,無數的詩詞歌賦,都說愛情,可誰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李榕說,行,那我具體點。我問你,沒有愛情你能活多久?
我一愣,然後說,不知道,孤獨終老?您是這個意思麼?
李榕一擺手說,我不管你孤獨不孤獨,我問的是,沒有愛情你一樣能活,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
李榕說,那我問你,沒有錢呢?一分錢都沒有,你沒有任何來錢的地方,你能活多久?
我又是一愣,大概明白李榕什麼意思了,我說,不吃飯,七天,不喝水,三天。沒有錢的話,估計活不過十天。
李榕說,對,沒有愛情,你可以一隻活下去,沒有錢,你十天都活不了。那我問你,到底是愛情重要,還是錢重要?
這絕對是千百年來的愛情的終極問題。你看愛情這個東西很奇怪,人們拿它做比較的時候,往往不是跟與它相關的反義詞來比較,例如背叛,出軌之類的,跟它比較的往往都是物質的東西,最多的也就是錢。
愛情跟錢到底哪個重要?
沒有人說得清楚,但是李榕說得對,沒有錢人活不了多久,沒有愛情,就算不快樂也可以活下去。
但這件事兒的根源就在於,衡量一個人活着的意義,到底是不是可以用生命的長度來衡量。
一個皇帝,生下來就在宮裡,天下都是他的,吃喝女人啥都不愁,酒色掏空身體,活到二十八就死了,死了之後葬在皇陵,舉國哀悼。
一個奴隸,生下來就爲了幹活,從三歲開始天天勞作,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一生只吃過三次肉,只看過兩眼女人,身體太好,一直幹到了八十二才累死在崗位,被人用草蓆裹着餵了野狗。
兩個人生,你選擇哪一個?
我當然不敢給李榕講這個哲學小故事,李榕跟我的價值觀不同,她把身體當工具,愛情對於她來說就好像是聖誕老人一樣,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每個人的人生不同,對待愛情的看法也不同,我既然是有求於她,肯定不敢跟女人講道理。
當然,平時我也不敢跟女人講道理,人人常常覺得自己的女人不講理,其實從最開始錯就不在女人。任何打算跟女人講道理的男人,從最開始有這個想法已經錯了,我一直都不知道爲什麼千百年來男人前仆後繼地經歷了無數的失敗也要證明女人是一個理性的生物呢?有這個毅力不如自身突破進化出單性生殖更加靠譜一些。
跟女人講道理的男人都是徹頭徹尾的二貨。
我不是二貨,我也不打算以理服人?
我對李榕說,這我不敢說,說了怕你生氣。
李榕說,你說啊,你要是能說服我,我就幫你。我就不信,你一個男人連生存空間都沒有了,還敢去講什麼愛情?物質是精神追求的基礎啊,小弟弟。
我說,大姐姐,你說的沒錯,愛情不是必需品,錢是必需品。但,這世界上美好的東西,常常都不是人活着的必需品。例如藝術,例如音樂,例如攝影繪畫。只追求必需品的話,那麼野獸也能做到。我覺得恰恰是這些生活的非必需品,把人跟野獸分開。
李榕一拍桌子,對我說,你……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讓我管你了。
我說,我也想開了,這都是命。您說得對,這個城市的確不適合我,我在這裡活得並不快樂。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了。
我站起身來,李榕喊道,你……你別後悔。
我轉過去對李榕說,我已經後悔了。可是我真的無法妥協。
李榕說,爲什麼這麼倔強呢?你就算跟這個世界妥協,也少不了什麼,不是麼?這個世界就是最強勢的男人,我們在他的面前都是婊子。你不遵守他的規則,這裡就沒有你存在的空間。
我說,我不是不想妥協,我這個人也不是特別倔強。只是有一些東西,是我的底線,我無法突破自己的底線。您說得對,跟這個世界妥協的確不算什麼,每個人都在跟世界妥協。我也在妥協,但我真的無法……讓自己完全受它的擺佈。
李榕沉默了,然後擺了擺手說,我知道了,你走吧。你的事兒我會幫你的。
我說,謝謝你了。
李榕不再理我,站起來轉身進了密室。
我這面鬆了口氣,快步離開,出去的時候正好電梯在這層樓,心裡暗叫了一聲lucky,覺得今天的運氣還真不錯,李榕見我不肯妥協,也沒有心思要坑我一下,也就是說,只要那個打遊戲的小子不記得我是誰了。那麼這件事兒我或許也不一定會輸。
出去覺得緊繃的心輕鬆了不少,最開始我以爲自己必敗無疑,但是公司的律師團從側面調查我,那麼是不是說明他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畢竟他們的人證只有陳坤,是公司的員工,這種利益相關方的證言,我是可以要求無效的。
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沒有看到出租車,對這一片不太熟,也不知道最近的地鐵站到底距離多遠。這面剛剛打算步行到幾百米外的公交站牌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我。
回頭一看,繁芷穿着一身運動服,沖沖而來。
這形象,怎麼看都是一個男人,而且在男人中也未必算得上是清秀水靈的。
從奔跑的姿勢來看,恐怕是男人中的運動健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