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冷汗啊,我覺得骨髓都嚇出來了。
我之前有過幻想,覺得對方未必能夠認識我,可是幻想終究是幻想,現在想一想,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我這算是勾引人家大小姐,然後又賴着二小姐不讓回家,我這樣的人在人家家族裡面,估計臉都被做成飛鏢標靶,天天讓人插插插了。
龍哥之前沒吭聲,不過第一眼肯定就認出我來了,他應該是瞭解夏瑤的脾氣,如果當場拆穿我,夏瑤恐怕立刻翻臉,想盡辦法也就讓我走了。
當然,人的認知是有限的,龍哥是想要抓我,覺得我離開了,就算是他的失敗了。而我呢是一定要混進來,哪怕是死在這裡,也絕對不會離開。
我剛剛是一腳急剎車,這地方剛剛離開酒店沒有百米,今天晚上很多客人在酒店裡,外面通宵工作的是工作人員,所以離酒店越近,安保越嚴格,我估計今天百分之八十的保安都在酒店內外晃悠呢。
這一剎車,那面幾個保安立刻走了過來,我看到警棍都抽出來了。
龍哥在車上一言不發,過來的人氣勢洶洶。
而我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救不了雪筠了。
這時候我讓人丟進湖裡我都不怕,甚至會感覺到輕鬆了,如果我的死能夠給我無法救雪筠找一個藉口,那麼我還真的可以心甘情願地去死。
一了百了,其實是我現在最好的結局了。
我這個人天生性格逃避,很多事情總是希望快速解決,不想要拖下去,現在其實我心裡很清楚,我救雪筠的方案,最開始就是胡扯,是兩個不成熟的人衝動的結果。
我們兩個最開始的方案放在現在,我估計連百分之一的成功性都沒有,一開始是藍盈幫我們確定了要晚上進來,這一點是極對的,從龍哥描述的安保來看,明天我們兩個想要進來,尤其是我,幾乎不可能。
但晚上進來,也要靠運氣,我的運氣真的是查到了極點。
現在夏瑤已經回了酒店,我在這裡讓人抓住,讓人扔出去,甚至讓人打死,她都不可能會知道。
我嘆了口氣,鬆開了方向盤,我是跑不了的,我的計劃失敗了,此時此刻就算是我撞過去,我也跑不了多遠。
可人家也是人,也是爲了養家餬口在這裡做這種工作,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中年男人都是頂樑柱,死了一個,毀了一家。
我不想在自己失去幸福的時候,再去毀了其他人的幸福。
四個保安圍了過來,兩個在我這面,一個走到了副駕駛,另一個站在了車前。
我已經被包圍住了,副駕駛的保安伸頭看到了龍哥,他說,怎麼了?龍哥。
龍哥看了看我,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已經做好了下車的準備,卻萬萬沒有想到,龍哥說,我這小老弟手潮,你也看到了,這破車還能開?你們走吧,沒事兒的,這是我朋友的弟弟,正好今天在島上有工作,我就說陪他走走,見識一下。
那個人笑着說,沒事兒就好,有事兒您說話。
龍哥說,你們也不要鬆懈,客人太多了,你們這一夜不許偷懶啊,我會沒事兒就轉幾圈的。這兩天不比其他的日子,忍一忍就過去了,萬一真出了一丁點差錯,我們都完蛋。
那人點了點頭說,您放心。
龍哥說,對了,教堂那面的車輛都清理了麼?
那人說,清理了,清理了。明天早晨再清理一遍,不過應該不會有車停在那裡了,除了我們的一輛安保車。
龍哥點了點頭說,那就好,別讓別人的車停在裡面,明天過來那個停車場都是給最尊貴的客人用的。安保車放一輛可以,萬一有什麼岔子呢?
那人點了點頭說,希望一切順利吧。
龍哥說,要是不順利,大家都完蛋。行了,我們繼續轉一圈,你們不許偷懶。
那人敬了個禮,龍哥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握,然後說,走啊,等什麼呢?等天亮呢?
我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不會是想給我找到一個僻靜沒人的地方殺了滅口吧,剛剛不抓我,難道是因爲知道我是甕中之鱉,還是害怕裡面的夏瑤聽到動靜?
我真的是傻掉了,完全分不清到底什麼情況,也只能慢慢地踩着油門,一面想着,一面向前開了過去。
又轉了半圈,轉回到了剛剛進島的地方,那個鐵門在岔道的盡頭,岔道的另一頭是環島的道路,可以通向教堂。
我在這個岔道停了下來,對龍哥說,你是讓我開出去麼?
龍哥正在抽菸,他深吸了一口,看了看夜色,對我說,你想要開出去麼?
我搖了搖頭。
龍哥說,你今天要是不走,會死在這裡,你信麼?
我說,我信。
龍哥呵呵一笑,他說,我看你是不信。不過,我找兩個人給你扔進湖裡,不讓你上來,之後報警說有小偷混了進來,被保安發現,追進了湖裡,然後力竭而亡。你根本就不在我們的請客範圍之內,沒有人知道你爲了什麼上來,我相信憑藉着我們的身份地位,你覺得警察會不會選擇相信我們呢?
我嚥了口苦水,臨死還要落個壞名聲麼?
我說,我信,我相信你們有這個能力。
龍哥說,我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而且我也不想要招惹兩位小姐。你要是真死了,我的麻煩就大了,歐陽集團早晚都是兩位小姐的,將來我肯定沒有立足之地。
我說,所以你讓我走麼?
龍哥說,不是我讓你走,而是我放你走,你把車開出去,然後自己靜悄悄地滾蛋,永遠地滾出我們的世界。不要給自己惹麻煩,也不要給我們惹麻煩,可以麼?
我說,如果我不走呢?
龍哥說,那你就得死在這裡。
我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方向盤,放下了手剎,拿下了車鑰匙,之後把車鑰匙扔到了車窗前。
龍哥愣了一下說,你什麼意思?
我笑着說,等死,沒有別的意思。
龍哥說,你說什麼?
我說,這個時候我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你的了。我過來就是要把雪筠救出去。雪筠不走,我就不走。雪筠要是結婚,她會死在婚禮之後,哪怕她的人沒有死,她的心也死了。我如果救不了她,那麼死在她婚禮之前,不用去想象她一生的悽慘,不用去想象她永遠都不會快樂,永遠都在落淚的場景,對於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不是麼?龍哥。
龍哥又吸了一口煙,他說,你小子怎麼這麼混蛋呢?
我說,我這不是混蛋,是神情。
龍哥說,你就是混蛋,王八蛋。我聽說你還是個大學生?我怎麼感覺你比我見過最無賴的人還要無賴呢?你追求一個女人的時候,你考慮過什麼?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你考慮過麼?門當戶對,我這個沒上過學的都懂,你不懂麼?你在這裡光憑一張嘴,就能把我們家的小姐娶走麼?能說會道的人多了,我們要是想聽這種甜言蜜語,KTV給兩千,人家說的比你好聽。
我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聽着,龍哥罵了半天,把煙扔出了窗外,我知道這應該也到最後了。
不過如果是水葬,也可以,人家說我八字缺水,因爲我的名字裡面有個丁,丁代表的是火。而凡本來又有凡塵這個詞,代表的是土。我生來是金命,命中缺水木。
今天水葬,也算是給我的五行補全了。
龍哥卻沒有動,也沒有吭聲,而是又拿出一根菸遞了過來,我搖了搖頭說,不抽。
龍哥點上,然後又給我遞了過來,對我說,怕什麼?得癌?怕早死啊。
我撲哧一下笑了,這個笑話還真的夠冷的,不過既然是上路煙,抽也就抽了。
我接過來抽了幾口,龍哥看了看我,突然也笑了,笑着搖了搖頭,給自己點了一根,他說,繼續往前走吧。
我嗯了一聲,現在我也不想到底怎麼反抗了,我就是甕中之鱉,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可能,而我又不想跟什麼人同歸於盡,無冤無仇沒有必要。
我把車鑰匙從新插進了車裡,然後慢慢悠悠地向裡面開了過去,我看着那高大的教堂漸漸又向我呈現了它威嚴的正面,想象着雪筠在這裡面結婚的模樣。
場面一定是很宏大,一定宏大到我這種人都無法想象。
而雪筠一定很美,非常非常的美,我似乎可以看到她穿着婚紗慢慢走出來,前面有六個妙齡女孩用舞蹈給她開路,我能夠聽到所有人的歡聲笑語。
可我也能夠看到雪筠眼角劃過的淚。
既然無法相見,那麼此生不見。
既然有緣無分,那麼生死相隨。
我只希望雪筠可以忘記我這麼一個人,忘記我們曾經在一起的一切時光,忘記那所有的歡聲笑語,忘記所有的美好回憶。
我無法救你,無法帶你離開,無法給你幸福。
可是你看,我的性格太差,我只知道逃避,今天我死在這裡,只是因爲我想要逃避無法救你的愧疚,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因爲你,只是因爲我自己,是我的性格不好,是我的能力有限,我這樣逃避的男人不值得你去思念,不值得你去哭泣。
如果你能夠聽到我的話,那麼,我求你忘記我,也求你不要爲我哭泣。
今生無法相見,我卻不想有來世,我只想化成孤魂野鬼,變成在你身邊悄悄劃過的幽靈。
我只想看着你,然後守護着你的笑容,守護着你的淚滴,守護着你的白天,守護着你的黑夜。
我只想守護着你,因爲我們無法……
在一起……